宿根得了挽仙楼暗线的消息。眼正快马赶往王城西郊一处破落的神庙。
    “确定是那二人没错吗?”
    “请王爷放心,消息定不会错。”
    宿根猛抽了一鞭,马蹄声越加急乱。
    即使亲手将这二人碎尸万段,也不能消他心头之恨!
    此次北堂雪遭难,为了她的名声着想,定是不能通过官府大张旗鼓的搜找。但依照北堂家跟挽仙楼的势力,要在王城找这么两个人实在太过容易。
    这座破庙中平素是叫花子和流浪者的栖息之地,而今日却是出奇的安静。马蹄声顿在庙门前,惊起了在庙中缺头少臂的佛像上歇息的三五只乌鸦,让人烦躁的聒叫声从头顶掠过,宿根脸色越发的沉。
    提步走进庙中,一股潮湿之气扑鼻。
    “王爷且慢!”
    灰衣男子疾步行到宿根身前。拔剑挡在他身前,神情惊诧。
    宿根一皱眉:“怎么了?”
    灰衣男子屏息。并未听到庙内有人的呼吸声,才放心,道:“王爷可有闻到一股淡香之气——”
    宿根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是有,可气味极淡又并非毒气,有何不对?”
    “王爷有所不知,这却是一种名为断肠花的气味,若人误食一个时辰内必定丧命,且这一个时辰内五脏六腑会化为脓血,痛苦不堪。”
    宿根神色一凝,提步走进庙中,四处环视了一番,目光触到庙中一角之时,眼神惊异。
    那横躺在墙角的二人,说是面目全非绝不为过,脸色竟是暗绿的颜色!
    灰衣男子先一步行到已没了气息的二人身侧,“王爷,这便是那二人!”
    宿根闻言几步走近,愈靠近那股淡香愈清晰。
    “王爷,这二人定是丧命于断肠花无疑。”灰衣男子躬身探看了二人的死状,了定论。
    “这断肠花若果真如此厉害——为何本王从未听闻过?”二人眼已死,他是也没了方才路上的怒气,却有种疑惑在其中。
    暗卫答道:“这断肠花属之前也未闻其名,还是早年去西宁出使任务才得知,据说此花甚为稀少,一株十年才可开出一朵断肠花,当时陪同属一起的一名暗士便是丧命在它的手上,死后躯体会一直散发着香气,不会腐烂,所以属对这种气味才异常敏锐。”
    “此花产自西宁?”
    “是。说来,在大卫属还是头次见到此花。”
    宿根微微眯了眼睛,如此听来,这花绝非常人可得,这死去的二人早前他早已调查的清楚,平日里最多只是小偷小抢,并未得罪过什么权贵,更别谈有深仇大恨值得谁此狠手。
    暗卫明显也是觉察到了这一点,垂首道:“王爷,可需属前去调查是何人所为?”
    宿根心有了计较,负手行了出去,“不必了。”
    是谁,并不难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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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待到了午时用饭之际,云实也未有回去。
    光萼四处寻她不得,最后进了竹林,远远望见云实立在小径上动也不动,心有些疑惑,小跑着走近,“阿姐,你待在这里做什么?该吃饭了。”
    云实扯开一个颤颤的微笑,“没事。”
    一阵风吹来,竹干轻晃,摇一层积雪,打落在她的肩上。
    光萼见她脸色苍白,只当是冻的久了,信手扯过她冰冷的手,笑嘻嘻的道:“那我们回去吧!”
    “恩,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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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北堂雪情绪稳定了许多,天气也出奇的晴朗了起来。
    由于肩膀的伤口不能扯动,不可四走动,也只能坐在床上。
    堆心开了一扇窗,阳光洒了进来,平添了几道暖色的光线。
    华颜来看她之时,恰逢北堂雪闭眼小憩。
    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苍白安静的脸上,镀上一层好看的光影。
    没忍心唤醒她,华颜只静静的坐在她的床沿。
    堆心奉来了茶水,立在一旁。
    华颜将白瓷杯握在手中取暖,望着杯盏上简淡的花纹,难得的一脸静谧。
    北堂雪似乎睡的不怎么安稳。身子轻颤了一,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华颜见她身上的被子滑低,忙放茶,伸手帮她拉好。
    北堂雪似有所查,猛然睁开眼睛,待看清是华颜之后,神情才松懈了来,声音尚且带着初醒的微沙,“小凉?你怎来了?”
    华颜冲她轻轻一笑,带着安抚的意味。“来看看你,可是发恶梦了?”
    北堂雪微微摇头,是不想她为自己担心。
    这几日来。只要合上眼睛,便是那死在自己眼前的大汉那双惊悚的眼睛,浑身的血,满世界猥淫的笑声。。。
    觉察到阳光的暖意,方止住满心的恐惧。抬头望向华颜:“来了很久了吗?”
    “没来多久。”顿了顿道:“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信你,你既然是说没有,那定是没有。”
    华颜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动作虽微不足道。却让北堂雪无端觉得眼睛一热,是听出了她口中的信任绝非安慰,而是实打实的相信。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六哥也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昨日他去宫中同我说了许多,同你绝没有隔阂的心思,只交待我好生劝慰你——你且专心养着身子便是。”
    北堂雪心的情绪一时混杂,却还是欣喜的——宿根终究还是信她的吧。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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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出了正月里,天气渐渐回暖。
    至此。距离二人的婚期只余了七日。
    聘礼早早送达了丞相府,有人暗议论,是比之前几位王爷娶正妃过门之时,都要丰厚上一倍不止,一时间关于北堂家小姐同六王爷大婚的喜讯是众人探讨的不二热题。
    刘严霸昨日带兵回了城,众百姓去城门迎接,一副举国欢腾的景象。
    北堂雪的肩膀已可试着活动,但从李太医隐晦的话里,北堂雪却是听出了不妙来,这半边肩膀虽是远远谈不上残废,但后遗症却是免不了的。
    只得在心底安慰自己一句:能保得住清白,且捡回了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这一日,北堂雪不顾堆心的反对,坚持去了刘府。
    是因为,四日之前,周荣琴滑了胎。
    北堂雪一听到消息,直觉便非简单的小产。
    周荣琴平日里小心翼翼,就连吃个新菜样都要再三确认是否对胎儿有害,怎会如此不小心落了胎?
    莫非是因为身子太弱的缘故?
    北堂雪意识的一皱眉,周荣琴虽是害喜的厉害,但为了腹中胎儿补品却没少吃,且前三个月最紧要的时候都没出过岔子,怎会在胎状稳定之后忽然出了事?
    堆心见她皱眉,猜到是为了周荣琴的事情,便宽慰道:“奴婢昨日出府的时候,碰见了净葭,听她说刘少奶奶这几日来并未情绪波动太大,每日按时喝药,身子恢复的很好。”
    北堂雪微微放心了些,却隐隐还是觉得不对劲。
    北堂雪的怀疑不无道理,周荣琴滑胎一事确实不简单,而这事还要从五日前说起。
    周荣琴打从有了身孕,便听北堂雪的建议,每日都要散一散步,由于她内敛的性子,这散步便局限在刘府大院儿里。
    也怪那日天气过于明媚,就连周荣琴这样死宅的性子都生出了想出府走一走的想法。
    带着净葭在东街逛了小半日,想起刘庆天最爱喝的茶叶似乎没了,便去茶庄买了几两新茶。
    “相公今晚应是不回来了,不若将茶叶送去罢。”周荣琴思虑了一番,存着去看一看刘庆天也好的小心思,轻声的道。
    这些日子来,她渐渐对香杏的事情释了怀。
    刘庆天待她比之前好了百倍不止,只偶尔去一趟香杏那里,她不是北堂雪,没有一夫一妻制的思想。
    加上香杏在她怀孕其间,也经常差人送来补品,即使她不敢去吃,但这份人情却得承,依照她心善的习惯,久而久之,对香杏也实在生不出恶意来。
    总而言之,对刘庆天在外面养着香杏的事情,她已打从心眼里默许。
    当然,不管她默许与否,也起不来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净葭不同于她的柔善心肠,对香杏的事情虽然不明说,但却一直都为周荣琴抱不平,家里的几房妾室争宠便罢,可她香杏成日里占着刘庆天算是怎么一回事?
    再说句心里话,她一直觉得香杏对周荣琴不似表面那么友好,那种全身上都长满心眼的女人,少奶奶哪里是她的对手,争宠她就不指望周荣琴能有这本事了,所以,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劝道:“少奶奶,茶叶让人送去便是,走了这么久,想必您也累了,奴婢还是陪您先回府吧。”
    搁在别的事情上,周荣琴定会听从她的意见,但是但凡跟刘庆天沾边儿的事情,总能让周荣琴显现出不同以往的固执和坚持。
    果然。周荣琴想也没想便道:“左右不过小半时辰,你平日里不总是念叨着我多出府走一走,今日的天儿又难得晴的这么好。”
    净葭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再劝,只想着防备着香杏一些,不多逗留便是。
    马车行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便抵达了韵池院,据说这名儿也是刘庆天亲自给取得。
    周荣琴了车,忽而觉得有些后悔了。
    自己这样贸贸然的寻来,会不会惹得刘庆天不悦?
    方才一心只想着见他,现一想,确实有些不妥。
    净葭若是得知她此刻的想法,定要大呼这个主子可真没出息了,她好歹也是刘家明媒正娶的正房少奶奶,来了被养在外面没名分,连个妾室也比不上的女人这里,不给香杏点颜色瞧瞧已经叫她这个丫鬟都觉得无比窝气了,周荣琴倒是好么,还在担心会不会打搅到二人。
    净葭却没猜到她的心思,见她不动,上前扶了她一条胳膊,道:“少奶奶,咱们进去吧。”
    周荣琴暗自在自个儿的手心掐了一把,总算是给自己鼓起了些许勇气来。
    左右来都来了。
    守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伯,不是不知道这里头儿住的是谁,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活儿也不好找,说什么他也是不愿意做这份差事。
    开门后望见一位身着驼色衣裙的年轻妇人,呆了一呆。
    平日了出入这座院子的不过就是刘庆天和刘府的仆人,他自是从未见过周荣琴。
    “敢问这位夫人找谁?”
    净葭还算和气的道:“这是刘府的少奶奶,我们是来找我家少爷的。”
    老伯的脸色顿时古怪了起来,心道这莫非是正室找上门来闹事的?但见周荣琴的模样,委实又不像是会找事的人。
    可若当真闹出了事端来。。。
    “这。。。”
    净葭见他如此神色,轻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家少奶奶来找少爷,你难不成还不让我们见了不成?”
    那老伯闻言顿觉尴尬无比,“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周荣琴无奈的望了净葭一眼,转头对他细声道:“我这丫鬟口无遮拦,您莫要放在心上,还请老伯进去通传一句。”
    净葭无语望天——还通传? 来这里找自家相公,还需通传?
    守门的老伯松一口气,他还真是担心她们硬闯进去,若是闹大,只怕还得怪罪到他头上。
    “好嘞,夫人您先稍等片刻。我这便进去传话儿!”
    此时刘庆天刚刚起身不久,差人铺了毯子,正同香杏二人躺在院中的梨花树晒太阳,倒是舒坦的很。
    只是想到刘严霸这几日便要回来了,只怕日后有了管制,他想再如此逍遥便是难如登天,想到这里原本的好心情便去了一半。
    斜躺在他怀中的香杏伸手捏去了几片落在身上的梨花瓣,心中正思量着计策。
    “姑娘,公子!”
    守门老伯一路小跑着走来,走近了唤道。
    由于真是找不到合适的称呼,便一直喊着香杏姑娘,香杏听着也还顺耳。
    她连眼睛也没抬,往刘庆天怀中靠了靠,懒懒的道,“怎么了?”
    “刘夫人来了,现在门外等候。”
    刘夫人?
    香杏神情一变,自然是知道是哪位刘夫人。
    不过,她来干什么?
    刚想开口,却听刘庆天抢在前头说:“快将人请进来,竟让她在外面等着,没规矩的奴才!”
    老伯汗颜,“嗳,老奴这便去请人!”
    他一日比一日对周荣琴放在心上,香杏看的清清楚楚,忙换上了一脸笑意:“姐姐来了竟也未有提前说一声,廖碧,快去沏壶茶来!”
    --
    午时,周荣琴有意要回府。
    “姐姐,现在都该用饭了,不若留吃顿饭再走不迟。”香杏笑的真诚,亲热的拉着周荣琴的手。
    一侧的净葭微微扯了她的衣袖,轻轻摇头。
    周荣琴有些犹豫。
    香杏像是没瞧见净葭方才的小动作,仍是笑意盈盈,“回府的话还那么远,姐姐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别饿着才行——”
    周荣琴白嫩的脸上现出红晕,本就不善言辞,脸皮又是极薄的,唯恐香杏再说出什么让她脸红的话来,又想着多陪刘庆天一会儿,方道:“便依妹妹的意思。”
    香杏像是真的开心她愿意留,放开了周荣琴的手。“伙房里的厨娘怕是不知道姐姐爱吃什么,我去吩咐一番!”
    周荣琴有些受宠若惊,“不必如此劳烦了。”
    香杏却不依,坚持要去厨房吩咐。
    净葭眼珠子转了转,唯恐香杏会在饭菜里毒一样,殷勤的道:“奴婢随您一起吧,少奶奶最爱吃什么,自然还是奴婢最清楚。”
    香杏不着痕迹的撇了她一眼,转眼换上笑脸,“那再好不过了。”
    坐在一侧喝茶的刘庆天看到二人相处的如此之好。觉得很欣慰。
    “待会儿用完饭我要出去一趟办点事,你在这儿等我回来。”
    周荣琴闻言抬头,有些不明所以。拿询问的眼神望向说话的刘庆天。
    刘庆天喝了口茶,道:“等我一同回府。”
    周荣琴反应过来欣喜不已,却又不敢表露太过,只微微点了头,细声的应。
    饭罢。刘庆天便带着随从出了门,说是一个时辰左右便会回来。
    香杏陪着周荣琴去了后院儿散步,细心的询问着周荣琴近来是否有不适,休息的可好等等,一副关心备至的模样。
    净葭微微也放了戒心,毕竟对香杏的怀疑她无凭无据。只是直觉罢了,这半日来,不但没见她对周荣琴有半分不良的企图。且还是这么上心。 “姐姐可累了?不若我们去前面的亭子里歇一歇?”香杏见周荣琴行的渐慢,建议道。
    周荣琴确实是有些累了,见前方果真是一座八阶高亭,便点头应:“也好。”
    香杏小心的扶着她一条胳膊,净葭在另一侧。三人并肩而行。
    “对了,上次我给差人送去那些补品。姐姐觉得可还有些用处?”香杏像是忽然想起此事来,放缓了步子问道。
    周荣琴一噎,见净葭也是一脸尴尬,那补品在净葭的阻止,她是一口也没敢吃,哪里知道有没有什么用处。。。
    她本就不擅长掩饰情绪,更别提撒谎了,一时间无言以对。
    相比之,净葭颇有种说谎话不脸红的精神,“最近少奶奶睡的比往常要好上许多,想来应就是补品的缘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