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然向来胆子小,能有勇气结交北堂雪都是了极大的勇气,眼马车停,知眼前便是允亲王府,心怯的慌,没敢跟北堂雪一同进去,而是呆在马车中等候。
    北堂雪觉得好笑,也没勉强她。
    允亲王府,她也还是第一次来。
    进门之前,有小厮上前:“敢问姑娘可有事先跟王爷拜帖?”
    北堂雪摇头一笑:“我是前来寻你们府中的林小姐的——同她事先说好过的。”
    小厮顿时恍然,忙地哈腰道歉:“原是北堂二小姐。小姐事先是有吩咐过,北堂小姐请随小的来。”
    北堂雪轻轻颔首,“有劳了。”
    一路上,北堂雪并未多去打量,说句心里话,她对允亲王府没有丝毫好感,即使落江之事无从查起,但是她直觉便是允亲王所为,虽听惯了璐璐成日里悉数他的优点,但她真的还是没办法对他存有任何好印象。
    说曹操曹操到这句话虽然没有科学依据,但是却准到邪门儿。
    “参见王爷!”小厮见来人走近,急忙行礼。
    北堂雪躬身低头行礼,便见一双大手虚扶了过来,“北堂小姐不必多礼。”
    声音犹如撞玉泉击之音,正如她第一次隔着软香坊的厢门听到的一样。
    抬头视线便撞进了一张面如冠玉的脸庞,眉目间藏着浅浅笑意,一身银衣锦袍,绣着祥云,这般看去竟像是出尘脱俗的仙人。
    北堂雪还是头一回这般近的打量他,免不得在心里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回神过罢才对他微微颔首示意。
    攸允目光无波,“北堂小姐可是来寻璐璐?”
    “正是。”
    攸允含笑点头,“既是如此,本王也不耽搁北堂小姐了,阿福,带北堂小姐过去。”
    北堂雪一福,“王爷慢走。”
    攸允轻轻颔首,背着手转身而去。
    待北堂雪到了璐璐院中之时,她正一副孩子模样坐在门前光滑的石阶上,一手顺着腿上那白兔的软毛,一手拿着一根胡萝卜喂着。
    听到脚步声响起,抬首见是北堂雪,扯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双手抱着兔子起了身:“阿雪,你来啦。”
    北堂雪笑笑走近,打量了一会儿她怀着的小兔子,“这就是银雪?”
    璐璐笑嘻嘻的揪了揪它的长耳朵:“是啊。”
    一边招手唤来了丫鬟,将银雪小心翼翼的递给她,交待道:“记得要好好喂它,别让它乱跑——”
    “知道了,小姐。”
    璐璐点头,伸手挎了北堂雪的胳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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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几人到了鸿运楼之时,白泠泠和史红药早已等的心焦。
    见北堂雪刚了马车,迎了上去,“我们当你临时有事儿来不了呢!”
    北堂雪理了理微皱的衣襟:“哪里,绕了段路耽误了一会儿——咱们进去吧。”
    璐璐同她二人也算半熟了,可温青然还是头一回见她们,白泠泠和史红药的名号她是听过的,一个才名在外,一个。。。曾经恶名昭彰。
    白泠泠见北堂雪身后还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圆脸小姑娘,好奇地问道:“这是哪家的小姐?看着倒是有几分眼熟。”
    温青然鲜少与这么多人有什么交集,听白泠泠对她似有印象,往前走了几步,冲她点头:“我姓温,叫青然。曾在丁香宴上见过白小姐一面。”
    白泠泠其实哪里记得她,此刻听她这么说自然也不好说不记得,“原是温小姐。”
    史红药叹一口气:“哎呀赶紧进去吧,有话待会再说不迟。”
    一行人行了进去,只见大堂之中已是坐满了客人,此刻正是用晚膳的点儿,也属正常。
    北堂雪一皱眉:“怕是没空座了。”
    “哈。”史红药笑了一声,道:“早早在二楼订了包间,你以为我二人半个时辰就瞎杵在这里了啊。”
    边说边扯了北堂雪的手,几人一并上了楼去。
    鸿运楼里的掌柜和小二都认识几人,饭罢,额外送来了几道点心,几人也就尝了几口,美味固然也是美味,只是方才都已经吃饱了,哪里还有什么胃口。
    北堂雪半杯茶没喝完,就被几人催着出了鸿运楼。
    坐在马车里的几人嘴巴也不闲着,东扯西扯的,不知怎地就转到了周云霓身上。
    白泠泠先是一笑,后道:“你那表姐今日竟没跟来——倒是稀奇的紧么?”
    北堂雪同她的感觉差不了多久,“最近可就突然转了性子,天天连院子都不出了,我爹前天还让我去看一看她,是不是病了,我去了一趟,那精神可好的不得了。”
    这倒是实打实的事情,这些日子周云霓可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知是在倒腾什么。
    碍不着她,她自然也懒得去管。
    “前些日子我在布庄倒是看到她一回,听说是她让布庄掌柜早早订了一匹好料子,我瞅那宝蓝色儿的料子确实是极好。”璐璐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道。
    周云霓每月都要做上几套衣裳,这不奇怪。
    “今年的寻花灯,你们还玩不玩?”史红药这些日子心结打开了大半,同璐璐相处来,实在没办法对她产生敌意,也一日比一日清醒的认识到,北堂烨之于她,不过是年少懵懂的一场风花雪月罢了,跟华颜那重之又重的执念比起来,她觉得她应该可以放,且如今的她,正试着放。
    白泠泠笑了几声,饶有深意的望向北堂雪:“据说某人如今的未婚夫婿就是在寻花灯上抓来的,咱俩现还是名花无主,自然也要去碰一碰语气。”
    史红药慎重点头,望向北堂雪,“你就不必参加了,免得白白占人数,那灯谜我往年便过不得,总觉得灯官在针对与我,不若你待会就站在一旁。给我提示一番。”
    北堂雪一噎,好么,她已经被排除在寻花灯之外了,不过她也委实没打算参加,只是来凑一凑热闹罢了。
    想起去年史红药那副模样,不由笑出了声,遂道:“提示就不用了,只要你不插队,那灯官保管不会为难与你。”
    史红药被她这么一说,也想了之前的那些荒唐事迹。觉得有些羞愧、又有些好笑,“以前那不是不懂事么。。。今日才不会去插队呢。”
    史红药说话倒也作数,果真没去插队。老老实实的排在了后头。
    往年来猜过灯谜的姑娘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少了些什么一样,但又想不起是什么。
    待史红药站在灯官面前,等着他念灯谜之时。众人登时恍然是哪里不对劲了:原来史红药今年没有插队!
    就连灯官都略带惊讶的望了她一眼,见她一头的金簪没了踪影,满脸的脂粉洗的干净,那扎眼的红衣被粉裙替代,特别是脸上那盈盈的笑意,是叫他觉得忒不靠谱。
    不是没听过她不能育子的风声。只是实在没料到会是此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她一个女子日后只怕真的难以育子,受人暗嘲讽,不由觉得有些同情。扫了一眼灯上的谜语,微微一皱眉。
    “凤头虎尾,打一字。”
    这字谜相当简单,围观的众人多半都能答的出来,在手心里画都不用画。想一想就知道是什么。
    史红药一愣,也没料到会是这么简单。只道自己运气好,笑着答道:“可是‘几’字?”
    灯官冲她一笑,将手中花灯递给她,“史小姐答对了。”
    史红药兴冲冲的接过,这可还是她头一回得这花灯。
    北堂雪见她行了来,一拍她的肩膀:“如何,我说的对不对?只要你不插队,定能过得了。”
    白泠泠早早过了灯谜,也提着灯走了过来,望了一眼史红药手中的花灯,咦了一声。
    “怎么了?”
    白泠泠指着她灯上的字道:“这长长一大串,可不像方才他念的谜语啊。。。”
    北堂雪垂视线,见上面赫然写着:一边是红,一边是绿,一边喜风,一边喜雨。
    史红药惊讶万分,蓦然转头望向灯官,他正替人解读着灯谜,灯火映照着他的侧脸,显得格外温和。
    白泠泠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捅了捅她的胳膊,“马然不错,我祖父很看好他,有意将灯湖会会长之位传给他来着——至今还未娶妻。”
    史红药瞪了她一眼,被她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幸好夜色沉,看不清晰。
    “你胡说什么呢!”
    北堂雪见她这副模样,觉得难得,“你反应这么大作什么,泠泠不过是夸赞了他几句而已说他未娶妻而已。”末了一脸兴味的看向她:“哦。。。你该不是想到那里去了吧?”
    “我才没有!”史红药急慌慌的辩解,见北堂雪二人狼狈为奸的模样,气的牙痒痒,却又无计可施。
    “哈哈。。。”几人见她如此,都有些忍俊不禁,就连一路上一直没敢怎么说话的温青然都笑出了声来。
    个个姿色都不俗,此刻笑声济济,更是招惹了许多目光。
    “哟,我当是谁这么招摇,不顾女儿家的体面,在这放声大笑,原来是表妹啊。”周云霓迈着碎步走来,身形摇曳生姿,眸光流转间顾盼生辉。
    较于她们几个,多得是一份风情。
    北堂雪轻笑一声:“表姐来卫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不知我们卫国国风开放,今日灯湖节本就是年轻男女交换信物的日子,我们不过笑一笑,就是不顾女儿家的体面了?既然表姐觉得这种气氛难以接受,那么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府吧,因为接来的寻花灯、挑灯梯、过灯桥,参与的人数不胜数,只怕会刺激到表姐。”
    史红药也早不掩饰对周云霓的不喜,“是啊,既然周小姐觉得笑一笑就是有失女儿家体面的大事了,那就应当严格恪守一个闺阁女子的行为——闭门不出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云霓脸色一阵白一阵青,“哼,史小姐的提议倒是不错,我若是换成你的话,怕是真没什么脸面出门了,真是要闭门不出了。”
    谁都听得出,说的正是史红药无法育子的事情。
    这件事平时北堂雪几人都是只字不提,生怕戳中她的痛处。
    果然,史红药身形一震,直直的望向周云霓,却无言以辩,她不能育子,是千真万确的事情,但是,这不代表她喜欢听别人拿这件事情来耻笑于她。
    白泠泠皱紧了眉:“周小姐自幼出身矜贵,总该不会连礼义廉耻都不懂吧?还请积点口德。”
    周云霓微微仰了仰巴,无声的笑了几,“礼义廉耻不必你来教我,口德谁都会积,但是分对谁了。”
    “你。。。”白泠泠吸一口气,想要骂她几句,偏生又骂不出口,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脑子里的脏话凑在一起还不过十个字,却还不知道怎么用。
    北堂雪对周云霓这种与生俱来的孤傲清高感到很无奈,之前在西宁也就罢了,众人捧月,固然有情可原,但是她现远在大卫,一切仰仗北堂家,还能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招惹是非,也亏得她信得过北堂家的势力和对她的维护。
    提步走近她,“表姐知晓礼义廉耻当是最好,但光知晓也的确没什么用处,关键还需谨言慎行才行,我不知你之前在西宁是怎样的一副光景。”目光带了些凉意,“但是我希望你认清楚一点,现在是在卫国。”
    周云霓从没见过她露出这种目光,像是幽幽寒潭,深不见底,不觉便垂了视线,不敢看她。
    竟莫名打了一个冷战,北堂雪的话意很含糊,甚至根本算不上威胁,但偏偏就是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害怕?周云霓一皱眉——她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想法!
    意识的挺直了背,扬起巴,却发现北堂雪几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气恼的跺了跺脚,觉得方才失了面子,转头对一侧的丫鬟低声吼道:“没用的东西!不是说六王爷随她一起的吗?”
    身侧的这个丫鬟名唤小婷,人还算聪明,自从争香和斗艳挨了那一顿板子之后,就跟她离了心,甚至还同栖芳院的那几个丫鬟关系不错,周云霓打从心眼里纳闷她们脑袋是不是有毛病,竟然都忘了当初是北堂雪吩咐人打的她们?
    小婷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奴婢先前在栖芳院听到的消息确实是这样的,兴许,兴许是六王爷临时有事还没到也说不定。。。”
    周云霓又狠狠剜了她一眼:“今晚若是我见不到六王爷,有你好受的!”
    小婷心叫苦不迭,只觉得急切盼望六王爷出现的一颗诚心可昭日月。
    宿根确实是被挽仙楼中的事务绊住了,之前他确实对挽仙楼这个强大的机构不感兴趣,但他这些日子渐渐明白,多一份能保护北堂雪的力量不是一件坏事。
    待他赶到的时候,挑灯梯都已结束。四处寻了北堂雪不得,转而去了灯桥,想她应是同白泠泠几人去了那里。
    却被守株待兔的周云霓堵了个正着。
    “六王爷!”
    宿根听到这愉悦的声音之后,不由倍感头疼。
    对她扯出一丝笑意,敷衍的点了个头。
    周云霓也不磨叽,大许是担心宿根跑掉,直接进了正题,“近来几日我日日呆在房里,就是想赶在灯湖节之前亲手帮你绣个荷包。。。”
    话落便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来,笑的极甜,“我见你好像喜欢宝蓝色,便挑了这个颜色。”
    宿根低低叹口气:“多谢周小姐美意,只是。。。”
    周云霓忙地打断,不给他开口拒绝的机会:“这荷包又并非什么贵重之物,怎么说也是我的一番心意,王爷就莫要推辞了。”
    说话间,人已欺身靠近宿根,伸手便要将荷包往他怀里塞去。
    宿根碍于男女有别,只得收,往后退了几步,同她拉开距离。
    心里急着去寻北堂雪,实在不愿再同她纠缠去:“多谢周小姐,先失陪了。”
    “王爷!”周云霓见他这就要走,急忙喊住,却眼见他的背影消失。
    心里是还有许多准备好的话没来得及跟他说。
    宿根松一口气,捏了捏手中精美的荷包,绣艺确实无可挑剔,只是这上面绣着的两只鸳鸯,顿时让他觉得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这要是让北堂雪看到了,定又得晾着他十天半个月。
    想到北堂雪那爱吃醋的性子,轻笑了一声,抬手便要将荷包抛出去,却听一道清灵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慢着。”
    宿根笑意僵在嘴边,眼见前方的北堂雪一步一步的走向他,竟生出了心虚的情绪来。
    “这么急着销毁赃物?”北堂雪走近,从他手中拿过荷包,只当是哪个爱慕他的姑娘家送的,并未往周云霓那里去想。
    “啧啧,这绣的可真好,鸳鸯戏水呢。”末了将荷包又塞回他手中:“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你既然已经收,可得时时刻刻戴在身上才好,方不辜负人家姑娘的一腔情意。”
    宿根讪讪地笑。“鸳鸯戏水,便就让它们戏水去吧——”
    话落,那荷包已被他信手丢到了湖中,是真真正正的成了一对戏水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