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对他的要求显然是既意外又觉得为难。索锁见状,轻轻拉了拉彭因坦的衣袖,低声说:“大师可能不随便见客人的。别为难人家。”
    彭因坦对她笑笑,说:“不是为难他,我就是想当面表达谢意。”
    索锁见他这么说,就没有再言语。这碗面实在是好吃,如果能见到这位师傅,也是件幸事。彭因坦看她也不反对了,于是又对服务员说:“麻烦您转告吧。当然不勉强。也请先转达我们的谢意。给他道辛苦,说我们很喜欢他做的食物。”
    服务员闻言,请他们稍候,出了房间。
    索锁给彭因坦夹了一只筱面栲栳栳,问:“瞧你今儿啰嗦的,肯定有什么原因。围”
    彭因坦笑着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索锁低头吃面,笑笑,也不管他羿。
    彭因坦过一会儿,却是自己忍不住,说:“我听诚诚说这位师傅好像姓汤。我以前吃过很好吃的刀削面,味道和这个很像。而且口感也非常像。你知道的,好厨师的调味,就是让人的味蕾能记住他的味道嘛。”
    索锁说:“说的也是……不过也许是他的徒弟也说不定。”
    “不会。你看。”彭因坦用筷子挑起一根刀削面来,给索锁示意,“我还记得那天吃面,爷爷说,这位师傅的面,形状跟人的也不一样,两头的尖儿特别的漂亮,一溜儿风琴褶,尖儿却是平的。看看,是不是?这是手法上的特点吧?”
    索锁仔细看看,果然如此,就又笑笑,看他一眼,说:“你细心起来,也太细心了。”
    “没办法,家族遗传,除了长寿基因,还有这份儿细致。”彭因坦眨眨眼。
    索锁说:“那难怪……”
    “难怪什么?”彭因坦往索锁这边偏了偏身子,问。
    索锁晃了晃手,指上的金线戒子晃过几道金光,说:“难怪这么合适。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戒指的尺寸的。”
    “何止这个呀,还要别的尺寸吗?我报给你听……”彭因坦张口就想来,索锁急忙照之前的方法夹了只烤包子给他塞嘴里。
    “吃饭!”她真担心他嘴上没把门儿的呀。
    彭因坦咬了口包子,咽去,说:“就咱们俩在这儿,你要不听,那什么时候听?等人多一点儿?”
    “彭因坦!”索锁瞪他。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彭因坦清了清喉咙,尚未开口,已经面容庄重。他说了声“请进”,门一开,服务员先进来,说:“汤先生来了。”
    彭因坦听说,将餐巾一放,先一步站起来,此时汤师傅就进了门。索锁紧跟着彭因坦站起来,就看到一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身量中等、精神矍铄、看上去年过古稀的老先生走了进来,一身洁白的制服显得他非常专业。老先生进来,往那里一站,看了看这两个漂亮的年轻人,其中这男青年就先过来,同他握了手,说:“汤先生您好。谢谢您的美食。很荣幸能在这里吃到您亲手做的面。”
    “不客气。服务员说你们想见见我,这可也不大多见。我就干脆点儿,过来了。”汤先生人很爽快,看看这气度不俗的年轻人,笑着说。
    彭因坦请他坐了,自己跟索锁才坐,说:“我听说您以前在驻京办?”
    “先在一家朋友开的山西酒楼里帮了两年,后来去驻京办。北京我还是住不惯,这两年就退休回来啦。”汤先生笑呵呵地说。他看看彭因坦,又问:“以前吃过我做的面?”
    “您还记不记得有一年,大年初一,有人央及您给做碗生日面?都挺晚的了,还麻烦您专门出工。那天您在警卫处跟拦着您不让进的警卫生气,说大过年的,不爱吵架拌嘴,不让拿刀具就搁这儿,你们给我看好了。反正进去,要是没刀具不行的活儿,我就不干了。你们谁有本事谁进去做面给首长吃!”彭因坦说着就笑了。
    汤先生想了想,也哈哈一笑,再看看彭因坦,问:“难道你是……那个男孩子?”
    “那天我就跟在您身后准备进门呢。”彭因坦说。
    “对,后来就是那孩子跟警卫说,等会儿让我爷爷亲自出来领人吧。哈哈……后来刀具就是带进去了。不过没有用。那天就是要做一碗‘一根面’,我听说是家里谁过生日。面做好了我就走了。这事儿你不提,我还真忘了……这些年没少给领导做面吃。有时候说去哪儿就得马上去。这不我前两天又被叫过去给做面,今天刚回来。”汤先生笑道。他看着彭因坦,“很长时间了,那晚上也黑了天,你当时也年纪小吧,完全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来了。”
    “嗯,好多年了。您还说呢,那么晚请您过去给我一小孩子做生日面,很不好意思,还真是大过年的……今儿借这个机会,跟您表达谢意。”彭因坦很诚恳地说。
    汤先生摆手道:“这有什么可谢的……你生日是大年初一,这么好的生日啊!”
    “是。那年本来没打算回国的,突然想家,到家都那时候了,一家子手忙脚乱
    的,就想让我过生日无论如何吃碗面。就麻烦到您了……您做的面,味道太好了。”彭因坦笑着说,“跟我爷爷和爸爸吃了几回,忘不了。所以今儿一吃,我猜大概就是您。”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汤先生笑道。
    索锁在旁边听他们聊天,就看汤师傅,谈吐得体,和蔼可亲,也觉得很高兴。她也不插话,就听他们慢慢儿聊。彭因坦却忽然拉了她的手,说:“汤先生,我女朋友也是厨师。您能指点指点她吗?”
    “哦,还是同行?”汤先生听了笑起来,跟索锁聊了几句,就说:“要我指点指点,那可不能光在这儿说说,咱们换个地儿来吧。我看你们吃的也差不多了,走,厨房去。”
    索锁没想到彭因坦脑筋转的这么快,这当然是个难得的学习机会,她当然要抓住。更难得的是汤先生这么慷慨。他们跟着他一路往后厨去,路上彭因坦跟汤先生闲聊,还问起来这趟出差去太原,顺利不顺利?
    “您这么大年纪,还得跑来跑去,太辛苦了。”他说。
    “哦,这倒也没什么。你看我,身体还硬朗。常年案头工作的,也是出力的活计。就前两天,在火车站遇到小偷,一伙儿四个人,给我逮到,四个人都让我撂倒了!要说出差这次也不辛苦,出去都是给大领导做饭的,好吃好喝好住处的招待我呢。就是这回,不知道是谁要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我去是去了,也没捞着亮手艺,说是首长忙着开会,不用小灶招待的……哎呦,这也新鲜。来,到了。”汤先生说着,请他们进后厨,来到面案旁边,让他的徒弟给索锁和彭因坦拿了帽子和衣服围裙穿上。等索锁收拾利落,他就赞道:“还真是内行人的打扮。”
    彭因坦看着索锁,笑。
    索锁就站在汤先生身边,听他从山西面食选择的各种不同粉面开始讲起。这些她以前也有学习过,但是涉及的并不深。汤先生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面面俱到,不过就是给她答题介绍,然后特地选了他拿手的剪刀面和刀削面示范了一会儿。索锁重点学了剪刀面。她本来就聪明,名师指点,也是一点就透。几个来回,剪刀面就剪的很像样了。汤师傅一高兴,除了这些,另外专门给她示范了“一根面”的做法。
    “学会了,以后啊,谁过生日,可以来上一碗,又好吃又好意头。”汤师傅教着索锁,等索锁这一根面做好了,他又将自己的拍拍按按的弄成一个烧饼样,交给徒弟去烤。趁这会儿工夫,他教索锁煮面、装碗。等面盛进碗里,烧饼也好了。他笑着看碗里密密匝匝平平整整盘着的面,和盘子里金黄的烧饼,示意两人尝尝这烧饼,道:“这是绝活儿,外头绝对没有的,就是太费工夫了……面你们俩吃了不少,这烧饼难得一见,来尝尝。”
    彭因坦等汤师傅这句话也等了好一会儿了,这就手去掰烧饼。果然酥脆香甜,吃的齿颊留香,他大声赞好。汤师傅更高兴了,等他们告辞出来,特地送了索锁一套他自己打磨的道具,还留了电话给索锁,说:“有什么问题,尽管打电话问我。我已经不收徒弟了,不然你这么有天分的孩子,我还真想收入门。”
    索锁再三谢他。等从后厨出来,她抱着刀具包,高高兴兴地等走到没人看见的地方,攀着彭因坦的肩膀,说:“过来!”
    彭因坦会意地偏了腮过来,让索锁狠狠亲了一口。他笑着揽过她,说:“这回高兴了吧?以后要记得给我做生日面。”
    “我是高兴了……你怎么一肚子心事?”索锁问。她可没忽略,彭因坦从刚才开始,就有点儿发闷。
    彭因坦不想她这么敏感,过了一会儿,才问:“嗯……我觉得,我爸可能在太原。”
    索锁愣了,握紧了道具包。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见见他?”彭因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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