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一个短暂的起身动作,却让人觉得时间都变得漫长。
    李承盈不可避免的有些出神。
    其实池清行的年龄与他相差不大,但他已经在宫里待了多年。
    起初从未听说过此人,直到他成为司礼监提督,进入朝野。
    李承盈始终记得第一次在朝堂上见到池清行的场景。
    当他出现在殿堂上的第一刻起,便以迅猛之势,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日下朝后,司礼监提督貌美之姿,受皇帝恩宠之事传遍宫廷,就连民间都有所听闻。
    其实养男宠,**之事在贵族,商户之中很是常见,但从未有男宠像池清行一样,把持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殿下刚从紫竹林回来。”
    清清冷冷的嗓音似乎带着些许的笑意,拉回了李承盈跑远的神绪。
    李承盈定了定神,只见池清行已经坐直了身子,脚踏在歩辇上,手中随意地把玩着一块血玉。
    李承盈记得那是今年的贡品。
    血玉珍贵,品相佳,水头好,色正而不邪的更是少中又少。
    这进贡的血玉便是这稀罕之物。
    当时,他母后想讨要,却被父皇以他要收藏为由拒绝。
    没想到转眼之间,就送到了池清行的手上。
    李承盈垂下眼皮儿,温和的笑容微微停滞。
    那瞬间,他脸上似乎浮现了失望,痛苦,挣扎的微弱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
    再度抬眼时,他嘴角的弧度又变得完美。
    李承盈,“许久没看过紫竹林了,今日想起来,便去庭院那边走走。忠义王来这里,也是想去瞧瞧那紫竹?”
    池清行低笑一声。
    整个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司礼监提督、忠义王的笑容里总是带着几分讥讽的味道。
    可此时,不知道怎么的,那又低又轻的笑声,竟透出几分暧昧的味道。
    就像是端方雅正的闺阁女子,遇到了心上人,想要开口又羞涩无比。
    满腹的情意无从言起,最后只能用那羞怯的低语传递满心缱绻之情。
    只听池清行道,“那紫竹林有什么好看的?本座是特意为殿下而去的。”
    李承盈万万没想到池清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双眼瞬间放大,震惊,狐疑的情绪显露无疑。
    他下意识地望向歩辇上的人,只见池清行仿佛染了胭脂般红润的唇浅浅弯起,素来艳丽无双的面容,在此刻竟然有些清雅隽秀。
    李承盈整个人像是被重锤敲打过一般,他告诉自己,这肯定是池清行的把戏。
    但胸腔里狂跳的心脏,实实在在地宣誓着他的心情。
    这……
    李承盈吞咽了口唾沫,声音都开始发紧,“……忠义王何出此言?”
    池清行没回答,而是两眼盯着李承盈。
    他眸子的颜色比正常人要深,就像是黑曜石,很漂亮。
    奈何眼里总是没有情绪,便显得诡异,阴冷。
    李承盈听人说过,只要跟忠义王对视一下,就仿佛看到了无边烈火焚烧的地狱。
    可此时,李承盈却觉得他从池清行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池清行平静无波的眼神,穿透了他的身躯,看到了他最深处不为外人所说的所有阴暗念头。
    李承盈身体慢慢僵硬,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无措。
    “嗤——”
    头顶蓦然出现的笑声,打破了李承盈所有的惴惴不安。
    李承盈看着池清行单手掩唇,妩媚的桃花眼眼尾勾起,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愉悦的心情。
    等笑够了,池清行才捏起血玉放到唇边吹了吹,好整以暇地睨着地上的李承盈。
    “方才本座去御书房见皇上,听闻殿下被皇上骂得连头都抬不起来,本座怕殿下一气想不开,做出什么让皇后娘娘痛苦一生的事情来。”
    “这不,本座刚向皇上讨要了这血玉,就急匆匆地来安慰殿下了。不过,看来是本座多想了,殿下心情甚是不错,看看这路上的花也感受到了殿下的愉悦,开得这般茂盛,就跟动了春心似的。”
    池清行狭促地看向李承盈,充满了恶意的嘲笑,“殿下,您说是吗?”
    李承盈僵硬在原地,像是兜头一盆混了冰块的凉水泼了下来。
    砸得他满身狼狈,头破血流。
    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李承盈身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宫女太监从他出现后,两眼就没从李承盈身上离开过。
    两人清楚地看到了向来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垂落在身侧的手掌握起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就像是拼掉了全身的气力,才将心中怒火压下。
    李承盈缓慢松开手,可胸腔里的抑郁和大庭广众被宦官侮辱的屈辱,依旧在他的心头刻上了深深的印记。
    他再看向池清行的时,脸上终于没了笑。
    “忠义王的好心,本太子心领了。不过忠义王是伺候父皇的人,这心应该时时刻刻挂念着父皇,千万别放其他人到忠义王的心里。倘若让父皇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那就是害人又害己了。”
    池清行抿唇笑,“太子殿下莫要担心,能让本座放进心里的,自然是这全天下至尊至贵之人。”
    这天下至尊至贵之人,自然是皇帝无疑。
    可现在的圣上是皇帝,那未来的皇帝不就是现在的太子了?
    这池清行当真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侮辱了李承盈一次不够,竟然还要戏耍他一番。
    李承盈咬住后槽牙,又不可能拆穿池清行话语里的深意。
    最后,只得深深地看了池清行一眼,仿佛要从池清行身上剜下一块血肉。
    “既然忠义王心里有数,那就不用本太子多加提醒了。这两个宫人是奉本太子之令去办事,尔等还不松手?”
    扣押着小宫女和小太监的侍卫看了看太子,又看向池清行,手下纹丝不动。
    李承盈抿起唇,脸沉了下来。
    池清行摆摆手,悠闲地叹了口气,“既然这是太子殿下的人,那本座就不多管闲事了。”
    池清行发话,侍卫便将人放开。
    可李承盈的脸色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了。
    池清行眉头轻佻,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竟然直接嚣张大笑起来。
    见救下了两人,李承盈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从小知礼明仪的太子殿下,直接甩袖,大步离开。
    小宫女小太监生怕被丢下,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跟在李承盈身后。
    渐渐地,三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池清行放肆的笑声才停了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湿润的眼角,又轻揉了揉自己的脸,似乎刚才的大笑把他的腮帮子都笑酸了。
    此时,二品太监轻声开口,“您为何要故意惹太子殿下生气?”
    池清行微微眯起眼,就像是找到了好玩儿的玩具的孩子,表情有些兴奋。
    “你不觉得太子殿下明明生气还非要憋着的样子,很好玩?”
    二品太监眉头紧锁,有些担忧,“太子殿下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您这般得罪他,恐怕将来他坐上了皇帝之位,怕是……”
    池清行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衣摆,“本座不得罪他,他就容得下本座了?”
    二品太监合上了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池清行打了个哈欠,又懒洋洋地躺了回去。
    夕阳落到他脸上,他有些不耐烦,让人将纱幔放下。
    二品太监也转移了话题,“太子殿下已经离开,那还要去看紫竹林?”
    歩辇里安静几秒,才传来池清行的无趣地回答,“算了,不去了。皇宫里的紫竹林又什么好看的,没有本座以前……”
    戛然而止的话,就像说出了藏在心里许久的往事。
    歩辇里又没了声。
    二品太监聪明地没有追问,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地等候。
    果然,没隔一会儿,池清行开口问,“听说之前的西域送了几只猫儿给皇上?”
    话题骤然扯远,可二品太监还是回道,“是,一共三只猫,可惜有两只都没养活,只剩下一只似乎被柳家小郡主给讨去了。”
    “柳家啊……”
    轻声的呢喃从纱幔后传来,带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含义。
    “去告诉皇上,本座最近有些无聊,想养只宠物解解闷,我看那只进贡来的黑毛蓝眼的猫儿就很不错。”
    二品太监想说,剩下的那一只是白毛鸳鸯眼。
    最后还是闭上嘴,应了声,“是。”
    “该给爱宠取什么名字好呢?一般人家的猫都是叫什么?小花?小红?”
    二品太监:……
    那是只公猫。
    “本座决定了就叫盈盈,哈哈哈——”
    二品太监:……
    其实您忽然想养猫的目的,就是想气死太子殿下吧。
    “卡——”
    扩音喇叭一声大喊,顿时将剧组的工作人员吓了一大跳。
    有胆子小的,被这么一吼,受惊严重,直接一个哆嗦,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们彼此对视几眼,再看看周围杂乱的环境,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他们是在看人拍戏啊!
    ……竟然是拍戏啊。
    工作人员从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残留的懵懂。
    刚才还以为那就是真实发生的故事呐。
    这就是所谓的入戏吗?
    真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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