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点离宫方为上策。
    华如初心下稳住,既不诚惶诚恐的连道不敢,也不喜形于色,只是低下头默默的不发一言。
    前者太假,连上阵杀人都敢了,她表现得再害怕皇帝都不会信,后者嘛,她一点没觉出来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好在皇帝很快就将话题说到了别的地方。
    华如初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就琢磨着怎样不显突兀的告辞离开。
    哪想到她还没开口,皇帝便起身走了,恭送着人离开,华如初对笑眼看着她的皇后道:“娘娘,以后您没事千万别召我进宫来,您要是实在想我了就乔装打扮一下去找我吧,闻府敞开大门迎接您。”
    “吓着了?”
    华如初老实的点头,“是有点。”
    “皇上你又不是没见过,上战场那劲去哪了?”
    “娘娘……”
    “别撒娇。”熟悉的话一出口,刚才心里那点疙瘩就消了,皇后心内叹气,她到底还是在意的,大概是因为曾经前线并肩过,所有的内命妇里,皇上对华氏的印象最深刻,两人说话时常会无意间提及,或是提到原及连带提到她,说到那段艰苦的日子连带的也会想到她。
    要是换了别人,她必定觉得对方动了什么心眼,就连今日进宫送她东西是假,找机会见皇上是真,可是,她了解华氏,她不是那样的人。
    看她现在的神情简直是巴不得以后都再也不要进宫来了。
    有什么可计较的,她明知道皇上对华氏欣赏是有,但那不是男女之情。
    华氏不是苏嫔,没有个那么窝囊的丈夫,以原及对华氏的在乎劲,皇上若是真起了那样的心思怕是会将两人逼得远远逃开。
    原及和祁家再无干系这是满太原都知道的事,他完全不用担心祁家会受到波及。和尚跑了连庙也一并搬了,到时损失最大的反倒是皇上——原及那样的臣子全南朝找不出第二个。
    这点皇上比她更清楚。
    所以华氏对她是没有威胁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可刚才那一瞬,她还是……不舒服了。
    又叹了口气,这次,是为自己的小心眼。
    华如初心里急得不行,就怕皇上无意的一句话害得她苦心经营了一年多的交情泡汤。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只有翻过了年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这个场子怎么都要圆回来才行。不过今天还是先走为妙。
    “娘娘,若无其他事……”
    “再陪我说说话。”不等她说完,皇后就打断她的话头。“你都说不喜进宫了,以后再来还不知是何时……你以后真不来了?”
    华如初不知她是试探还是真的询问,忙摇头道:“没要紧事不来了,您也别老召我前来,我会抗旨的。”
    “就你能将抗旨这样的话轻易挂在嘴上。”皇后没好气的嗔她。“我出不去,要是你也不来,以后我们见面怕是都难了,再好的交情都得淡。”
    华如初想要其他选择,可是她没有,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您能不能挑个好时辰?”
    皇后又是一脸的似笑非笑。“你知道苏嫔的事知道多少?怎么就忌讳成这样?”
    不止我忌讳,您不也正防着吗?所有的内命妇里她和皇帝接触得是最多的了,说句不好听的。要是她真有那心,两人早成了,哪还有皇后防的余地,这人心啊,最是莫测。尤其是皇家人。
    她为皇后做了这么多,换来了皇后的亲近。却永远不会真心实意,不过她也并非付出了十分真,扯平了。
    只是经过今天这一遭,她将两人的关系看得更明白了。
    在一个范围内,皇后一定会护着她,维护她的利益,但是这个底线放得很低,一旦过线两人的关系就得崩盘。
    她有些庆幸阿佑愿意外任,不然以后和皇后的关系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处了,幸好时间只有那么点了。
    想至此,华如初认命道:“您召我我就前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再贴切没有了。”
    “还抱怨上了,你那脑子长来做什么的,也不知道想想,要是我以后都不召你进宫,人家还以为你在我这失宠了,你就等着被别人踩吧,天底下最不缺落井下石的人。”
    华如初一脸恍然,“谢娘娘维护。”
    两人又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陪着用了午饭后华如初才被允许离宫。
    一坐上马车就瘫倒在被子上半点不想动弹了。
    这是她和皇后有接触以来最累的一次。
    脑子里嗡嗡作响,华如初昏昏沉沉的感觉到有人探了探自己额头,又将自己抱了起来,闻到熟悉的气味,习惯性的伸手搂住对方的脖子,终于放心的睡了过去。
    闻佑小心的将人放回床上,给她除了鞋袜用被子盖好,接过云书递来的热帕子给她擦了擦脸,就这样人都没有一点动静,闻佑不由得皱起了眉。
    不是去见皇后了吗?平时看她总是游刃有余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留了丫头在屋里守着,闻佑示意云书跟了出去。
    在厅堂坐了,闻佑问,“宫里有人为难她了?”
    云书到这时也没能完全明白过来,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将所有的细节记住,详详细细的一一说了出来。
    闻佑最是明白如初的担心,听云书一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如初到底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就算是同一个人,身份的转变总会带来一些不一样。
    “大公子,夫人……没事吧,需要不需要婢子去请冬菲,不,请江大夫过来一趟?”
    “她没发烧,应该只是累着了,先看看再说。”
    “是。”
    华如初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的总是想起在扬州时的快活日子,笑得那般肆意张扬,白牙都露出来了,海那么宽广,无边无际,一个海浪打来,船都颠得一抛一抛的,可她还是在笑着,一点不害怕,只觉得那般快活。
    画面一转。在魏山县那个银矿里,她摸着成堆的银块笑裂了嘴,又看到了姜则民。她就那么肯定的认为他是来抢自己银子的,上前张开双臂护住,双剑都拿在了手上,大有对方敢动一下她的银子就要他命的架势。
    这时怪事来了,姜则民突然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先是脸上的肉瘪了下去。皮贴在骨头上,脸上就剩下几个窟窿,衣服也突然间不合身了,松松的披在身上,像是穿了胖子的衣服一般在身上晃来晃去。
    再接着脸上的皮不见了,露出里面森森白骨。就像蜕皮一样,从脸上往下直至脚心,一副骷髅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摇摇晃晃的朝她走来。
    下意识的,剑动了,骷髅变成了一地白骨,就堆在她面前。
    可那对眼珠子却还在滚来滚去,就围着她转。不管她怎么舞剑,就是击不中。
    她和自己说这是梦。不要怕,姜则民早死了,那一拨人里死得最早的就是他。
    可心里的恐惧还是一层层加深,这时,画面又变了,是今日才去过的宫殿。
    那里的主人是……
    ‘娘娘,事情已经办妥。’
    皇后抬起眼,眼神冰冷得刺骨,‘人死了?’
    ‘是。’
    皇后沉默了一下,又问,‘尸骨呢?’
    ‘这个……’
    ‘本宫要听实话。’
    ‘回娘娘,扔,扔乱葬岗了。’
    一个杯子啪一下砸他额头上,‘谁准你们这般做的?立刻去给本宫将尸骨收了,本宫要厚葬。’
    ‘是。’
    当屋里空无一人时,华如初却听到皇后道:‘你不要怨我,谁让你能吸引皇上,谁让皇上记住了你,你不知道吧,原及不是被皇上派出去办差了,他被皇上杀了,就为了得到你,你就是个祸害,害了我,害了原及,以后还会害更多人,我成全了你和原及在地下相会,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不,不,不会,阿佑不会死,不会,不会……”猛的睁开眼,眼角有泪滑下,心跳得很快,原来就算是个梦,她也承受不起失去阿佑。
    “如初,如初,我在,我在这里,别怕,别怕!我没事。”
    闻佑不停的亲她的脸,咸咸的味道告诉他如初哭了,这时候他什么都不能问,只能将人抱得更紧一些,让如初知道她身边有他。
    华如初伸手搂住他的背,很用力,像是在确定什么一般。
    最后一把将人翻身压住,发泄恐惧似的伏在他胸口无声的痛哭。
    眼泪透过中衣传到心口,明明是温热的,却刺得闻佑的心一阵一阵的发疼。
    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闻佑忍着心疼的不停的说着:“我在,如初,我在,别怕,我在。”
    很久后,华如初才平静下来,这会她才觉得自己哭得有点丢脸,可当时心里那种恐惧这时候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白天经历的一切对她的影响大得超乎她想像。
    这时候她突然有点恨陶嘉,为什么要将苏嫔的事告诉她?如果她不知道就不会去往那方面想,就不会想要处处防着,连做梦都逃不脱。
    迷迷糊糊的又睡过去之前,华如初想,她是不是该去给陶嘉烧点纸线?不知道她的灵魂是回去了现代还是去了地府?又或者再一次重生了?
    要是再有下辈子,不要有那么大野心了,没有足够的才智支撑的野心只会让人死得更快。
    ps:终于缓过来了,没有存稿真愁人,一有点什么事就着急,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谢谢小慕的蛋糕,谢谢大家的打赏,谢谢大家的粉红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