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柔脸色一变,死死的瞪着吴云梦,像是要将她吞了一般。
    秋明月眯了眯眼,想着丞相府和安国公府都支持大皇子。而大公主是德妃的女儿,打压大公主就等于打压德妃,自己想利用大公主给德妃警告。殊不知,有人也想利用这件事达到自己的目的。
    果然啊,京城中,哪里有普通的人?
    “对啊。”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很是俏皮的道:“刚刚可是长公主你自己亲口说的。您是公主,代表皇室,见者必须叩拜。不然就是不尊皇室,不懂规矩,该抄家灭族。”
    凤倾柔又回眸狠狠瞪着宇文溪,“你给本宫闭嘴。”
    宇文溪很委屈的看向凤倾玥,“玥哥哥,刚刚那句话你也是听到的。我可有说错?”
    凤倾玥竟然淡淡的嗯了一声,和缓的笑了笑。“自然是没错的。”
    秋明月有些恍惚,一直以为他是冷漠的。温柔的外表下,是彻骨的冰冷。没想到,他也可以对一个人这么温和。不同于男女恋人,而是近乎与亲人的温和。
    宇文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即回头看向长公主。
    “怎么样?长公主殿下,刚刚你说的话这里所有人都听见了。大皇子也说了,这抄家灭族的圣旨,只有皇上才可以下。你今天来镇南王府,可有带着皇上的圣旨?”
    凤倾柔气得浑身发抖,“你当圣旨是儿戏吗?本宫来王府参加赏花宴,带着圣旨干什么?宇文溪,你是故意的。”
    宇文溪很无辜,“公主殿下,您不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居幽宫而知天下事么。臣女还以为你早就算准了今日到王府会遇到这档子事,所以提前去跟皇帝舅舅求了圣旨呢。原来你没有啊,那可就遭了。要不然这样吧,你现在回宫去求圣旨,我们在这儿等着你?”
    凤倾柔咬牙切齿,“宇文溪,你—”
    宇文溪突然叹了一声,“其实我也不想的,能活着的时候,谁不希望好好活着?可是没办法,谁让我嘴贱,今天得罪了长公主呢?就算是杀头,也是我自己活该。”
    她说到这儿,又皱了皱眉。“可是公主殿下…”
    她抬起头来,眼神几分天真几分狡黠。
    “我真的算起来,臣女和你还是表姐妹。你要抄了我的家灭了我的族,那岂不是也要灭了你自己吗?”
    她突然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神色惶惶然。凤倾柔这辈子都没有今天加起来受的气多,她只觉得心头升起一团怒火,烧得她火烧火燎的痛。却偏偏发泄不出来,只得咬牙瞪着宇文溪,好似要将她全身上下瞪出一个洞来。这个时候,秋明月忽然轻轻叹了一声。
    “溪溪,我们好像真的太过无视长公主殿下了。”
    “嗯?”宇文溪眨了眨眼,“什么?”
    秋明纤纤玉指一指,“你看,人家都跪在地上了。就我们两个还站在这儿,这岂不是对长公主的大不敬吗?难怪公主殿下会这么生气了。哎,咱们还是规规矩矩的跪下去吧!不然的话可能待会儿就不止抄家灭族那么简单了。你我一条命死不足惜,连累家族已是罪过,如果再连累九族都跟着受累的话,只怕死了也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宇文溪扬了扬眉,“谁说只有我们两个没有跪的?”
    她突然伸手一指,“你看,林家大小姐不是还好好的站着吗?”
    秋明月果然顺着目光看过去,见前方跪了一大片的闺秀,唯有林云桐站得笔直,丝毫不为所动。见自己看过去,她脸色变了变。似乎十分恼怒,又无法反驳,最后只得用委屈的眼神看向身边的凤倾寰。
    “殿下…”她眼睛一眨,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凤倾寰看了她一眼,想到昨日进宫皇后说的话,他生生忍住心中的不耐烦,回头对着凤倾柔呵斥了一声。
    “倾柔,你闹够了,快点回宫去。”
    凤倾柔如何会离开?她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哪里甘心就这么离开?正欲开口说什么,宇文溪又笑了一声。
    “哎呀明月姐姐,到底是有大皇子做担保。你看人家林姑娘,这还没有哭出来呢,大皇子就开始怜香惜玉了。这要是真哭出来了,那还得了?早知道啊!咱们刚刚就该站过去,也省得在这儿心惊胆战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林姑娘这般得大皇子看中,她那两个嫡亲得表妹可就惨了。哎,要跟着我们俩倍抄家灭族咯。可惜了,哎!”
    林云桐脸色一变,死死的瞪着宇文溪。
    秋明兰和秋明玉均是脸色一白,齐齐看向林云桐。而跪在地上那些女子,也全都警惕而敌视的看向林云桐。
    她平时跋扈嚣张,自负高傲,得罪过很多人。刚刚和大皇子一起走开,已然让人揣测。若不是碍于她和大皇子各自的身份,估计早就流言四起了。如今这里的女子全都跪在地上,就连她的表妹也不例外,她却可以收到大皇子特殊照顾而独善其身。这如何能不让人嫉妒?
    秋明月垂眸,掩住眼中情绪。宇文溪这小丫头倒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林云桐置于众矢之的。今日只怕所有人都恨上她了吧。
    凤倾寰显然脸色也是变了变,对着宇文溪呵斥了一句。
    “溪溪,不得胡言乱语。”
    宇文溪不服气,“我哪有胡言乱语?我说的是事实。”
    凤倾寰还要说什么,宇文砚走了过来。
    “好了溪溪,适可而止。”
    他拍了拍宇文溪的肩膀,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时间可不早了,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赏花宴已经开始了吧!待会儿静姨就要让人来催了。”
    宇文溪有些不甘心,嘟囔了两句。
    “我倒是想走,可是人家要杀我的头,我怎么走?”
    宇文砚笑了笑,“你这丫头,得理不饶人。长公主是你表姐,她灭你的族不就等于灭她自己么?她在跟你开玩笑呢,你这个小丫头,平时挺聪明的,怎么这个时候倒犯起糊涂来了?呵呵,行了,走吧。娘已经到了,在跟静姨说话呢。刚刚还在问我你去哪儿了。我这不刚刚找到这儿来,就看见你又在这儿胡闹了。小心我回去禀告了爹,罚你关一个月的禁足,让你一个月都不能出门。”
    宇文溪显然有些还怕平安侯,脸色都变了变,看着宇文砚得意的嘴脸,她又愤愤不平。
    “宇文砚,你到底时不时我亲哥哥啊?”
    宇文砚却一本正经的点头,“当然,不信你去问问咱们爹娘。你看,我们兄妹俩长得这么像,不是兄妹是什么?”
    宇文溪哼了一声,“你肯定不是我的亲哥哥,不然怎么看到我被人欺负都不帮我?还在那儿说风凉话。我要回去告诉娘,你帮着外人欺负我。”
    她说着,眼圈儿立刻就红了。
    这外人嘛,自然指的是长公主了。
    宇文砚无奈的叹息一声,“向来都是你欺负别人的份儿,谁敢欺负你这个小魔女?”
    宇文溪瞪着他,他摇摇头,回头对大皇子抱拳。
    “溪溪从小被我娘给宠坏了,任性了些,方才只是跟长公主和大皇子殿下开个玩笑而已,还望大皇子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妹计较。”
    凤倾寰眉梢微挑,笑道:“子渊客气了,你我乃表亲,溪溪性子活泼天真,母后也甚为喜欢,哪里会怪罪?走吧,王婶只怕等得急了。”
    他侧眸看向一脸闲淡的凤倾玥,“柏云,是王婶让你来的?”
    凤倾玥淡淡笑了笑,“母妃知道大皇子今日特意告假莅临寒舍,让我来恭迎殿下。”
    凤倾寰蹙了蹙眉,似乎不喜欢他的称呼,感觉遥远而疏离。
    “嗯,走吧。”
    凤倾玥状似无意的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众人,有些为难道:“殿下,这些小姐都是家母请来的贵客…”
    凤倾寰看向凤倾柔,眼神聚满冷意。
    凤倾柔打了个寒颤,连忙道:“还跪着干什么?起来。”
    宇文溪在旁边幽幽道:“她们被那句抄家灭族给吓坏了,如今不敢起来,怕忤逆了公主,再累罪家人。”
    本来有几个跪久了觉得膝盖疼想要起来的女子,一听这话立刻就不动了,规规矩矩的跪着。
    “请公主恕罪。”
    凤倾柔大怒,但是对上凤倾寰冷冽的眼神,她又不敢发怒,只得压抑的说道:“本宫方才只是跟大家开了个玩笑,都起来吧。”
    “那可不成。”
    眼看几个女子又蠢蠢欲动,宇文溪再次慵懒的开口,她吹了吹指甲上的灰,淡淡道:“公主是君,我们可只是白身,见到公主理应行跪拜之礼,这是大昭的礼节,礼不可废。都已经跪了,再磕个头也没什么,对吧,表姐?”
    她幽幽回头,笑得异常灿烂,存心想要气凤倾柔。
    凤倾柔两眼一翻,被身后的人扶住。她站稳身子,怒喝。
    “宇文溪,那你怎么不给本宫跪地磕头?”
    宇文溪眨了眨眼睛,“表姐想让我给你跪地磕头?磕几个头,三个?六个?九个?”
    她一边说还一边掰着手指数着,似乎在考虑磕几个头合适。
    秋明月在她旁边轻咳一声,好心的提醒她。
    “溪溪,只有给长辈磕头才磕三个。而磕九下,则是在祭奠宗祀…咳咳咳。”她瞥了凤轻柔铁青的脸一眼,又顿了顿,咳嗽几声,道:“不过长公主是你的表姐,也算长辈,你磕三个头就可以了。但是方才公主说的可是君臣之礼,你要是磕三个头,只怕不太合适。”
    “那怎么办?”
    宇文溪很郁闷,求助的看向秋明月。
    秋明月又轻咳一声,“这个…我自幼长在山野,可不懂得这些繁文缛节。母亲教了我好久,我也学不会。方才见了长公主就心中惶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不敢贸然行礼,就怕一个失误闹了笑话。回去以后,母亲又得责怪于我了。”
    她脸色有些赧然,似为自己不懂得大家礼数而羞愧。然而这话听在外人耳朵里,难免就变了味道。秋家大夫人林玉芳善妒成名,好多人都知道。又听闻秋大老爷对那沈姨娘恩宠备至,对正房的大夫人多有冷落。想必作为沈氏女儿的秋明月,定然受了嫡母不少的虐待和刻薄。
    这样一想,本来还妒忌她的人,倒是有几分同情她了。
    秋明玉听得一肚子气,当即就要发怒,秋明兰在她身边拉住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冲动,静观其变就可。
    凤倾寰目光落到她身上,蹙了蹙眉。上次见她的时候,她一脸的从容不迫,可不是如今这个摸样的。
    宇文砚好似这个时候才发现有秋明月这个人一般,一见之下不由得惊为天人。方才她一直低着头,他没看清她的样貌,只是这么多人都惧于长公主威严而下跪,就她一人安安静静的站在溪溪身边,也是有几分惊讶和欣赏的。如今见了她的样貌,更是惊艳。
    秋家的女儿。嗯,不过听她言辞,好像不是养在秋府。方才他好像听见溪溪叫她明月姐姐。明月,秋明月。他又想起前些日子的流言…
    秋明月自然感受到了他探究打量的目光,再加上另外一道灼热的视线,让她极其不舒服。她知道,那是薛雨华的目光。
    宇文溪听罢,也有些无力和苦恼。
    “啊,原来你也不知道啊?那怎么办?”
    秋明月也皱眉,似乎真的遇到大难题一般。
    凤倾柔一气,宇文溪又幽幽道:“不过也是,听说你那个嫡母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你在家里定然受了许多苦吧。”她握着秋明月的手,一脸的感慨和同情。
    秋明月嘴角抽搐了一下,面上却微微黯然。
    “溪溪多虑了,母亲待我很好。”
    “哼,你就帮她说话吧。”
    宇文溪明显不信,突然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秋明兰和秋明玉。
    “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我可看见你这两个嫡姐嫡妹对你不怎么样。”
    秋明月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这下子,秋明兰也不淡定了。
    “宇文姑娘,你误会了,家母…”
    宇文砚在旁边懒懒的插嘴道:“溪溪是皇上亲封的郡君。”
    秋明兰一噎,秋明月忽而低声道:“原来如此。我以前看过一本关于本朝礼制的书,我记得好像郡君见公主,只需福身即可,不需要下跪叩拜。”
    宇文溪松了口气,“那就好。”
    秋明月又道:“你不跪,可是身为白身的我却是要跪的。”
    她说罢盈盈下拜,宇文溪一把扶起她。
    “刚才大皇子已经说过了,不过开玩笑而已,跪什么跪啊?你给我起来,走,我带你去找瑶瑶。”她瞪了秋明月一眼,语气颇有几分不满。心中自然知道秋明月这是以退为进,让自己不要闹得太过分。
    秋明月顺着她的手起来,“当真开玩笑?”
    “废话。”
    宇文溪翻了个白眼,“走了走了。”她拉着秋明月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
    “你们还跪着干什么?还不快起来。刚才表姐不是都说了吗?跟你们开了个玩笑而已,你们都是名门闺秀,谦和大度,应该不会和表姐计较吧?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家小姐起来。待会儿赏花宴上大家可都是要表演才艺的,要是这跪伤了哪儿,你们担当得起么?”她指责完那些闺秀,又开始吩咐她们身后的丫鬟。
    那些丫鬟闻言脸色一白,齐齐点头,手忙脚乱的将自家的主子扶起来。
    宇文砚挑眉看向秋明月,语气有些怪异。
    “这丫头谁的话都不听,偏偏你能管得住她。”
    秋明月还没说话,宇文溪就回头瞪了他一眼。
    “什么小丫头?我是你亲妹妹,亲妹妹你懂不懂?”
    宇文砚摸了摸鼻子,很是郁闷道:“你方才不是还怀疑我不是你亲哥哥么?”
    “我—”
    宇文溪语塞,见秋明月捂唇低笑,她立刻觉得没了面子,怒瞪着宇文砚。
    “你现在就不是我亲哥哥。”
    她走过去,狠狠的踩了宇文砚一脚,拉着秋明月,扬长离去,也不看在场的其他人。
    “小姐…”
    红萼和绿鸢连忙叫了一声,就要跟上去,却听得宇文砚懒懒道:“别跟去了,那小丫头不会让你们跟上去的。”
    二人止步,回头看他。
    宇文砚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皱眉斥了一声,眉宇纠结,好像有些痛苦。
    “这小丫头太狠了,这次只怕青了一块儿了。”
    凤倾寰走过来,似乎笑了一下。
    “我看你就是活该。”
    宇文砚抬头,不满的瞪着他。
    凤倾寰笑笑,“她如今的性子谁宠出来的?还不是你和姑姑整天的纵容她,才让她这么无法无天?”
    宇文砚哼了一声,“她是我妹妹,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不宠她宠谁?”
    凤倾寰不再说话,回头看向凤倾柔。虽然还是一身华丽高贵,但是早已失了端庄从容,略显稚嫩的容颜有些苍白,脸色扭曲而愤怒。本来艳丽的容色看起来竟是其丑无比。
    他别开眼,眼底划过一丝厌恶。
    同样是妹妹,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
    这时候,凤倾玥淡淡开口了。
    “家母已经在丹华园等候多时了。”
    众人这才想起,今日是镇南王妃举办的赏花宴。
    丹华园是镇南王府的后花园,大昭国开国以来宗亲王爷不多,到这一代更是只有两位亲王,一位荣亲王,还有一位就是镇南王。两位王爷在朝中地位不一而足,府邸却是相当华丽富彩,金碧辉煌。
    镇南王府砖木结构二层内天井围合式建筑;两层外檐均设通敞柱廊,建筑形体简洁明快。室内设有共享大厅,大气、开敞,适应当时的西化生活。水刷石墙面与中国传统琉璃栏杆交相辉映,门窗玻璃上比利时工艺雕琢的中国传统花鸟栩栩如生。
    一路走来,可见府中建筑精致巧妙,用料奢华。
    琉璃柱、彩色玻璃、墙面彩绘等都是经过数十道清洗工艺完成了。
    丹华园园内布局、设计具有较高的艺术水,东、南、西面均堆土累石为山,中路又以房山石堆砌洞壑,手法颇高。山顶平台,成为全园最高点。居高临下,可观全园景色。风景幽深秀丽,昔日有碧水潆洄并流经园内,徜徉于园中尤如漫步在山水之间。与府邸相呼应,花园也分为东中西三路。中路以一座西洋建筑风格的汉白玉拱形石门为入口,前有独乐峰、蝠池,后有绿天小隐、蝠厅,布局令人回味无穷。东路的大戏楼厅内装饰清新秀丽,缠枝藤萝紫花盛开,使人恍如在藤萝架下观戏。戏楼南端的明道斋与曲径通幽、垂青樾、吟香醉月、流杯亭等五景构成园中之园。花园内古木参天,怪石林立,环山衔水,亭台楼榭,廊回路转。
    秋明月被宇文溪带着脱离了众人,一路欣赏着王府的景色,眼中啧啧称奇。
    “镇南王府果然非同一般,景色秀丽,空气也令人心旷神怡,颇有几分流连忘返啊。”
    宇文溪看了她一眼,“这算什么?皇宫的御花园更美,改日我带你进宫观赏一番,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小巫见大巫了。”
    秋明月只是笑笑,现代许多旅游景点虽然都是经过人工打造,少了几分天然的朴素,但是却多了几分美感和精致。故宫她也曾去过,杭州西湖等各大旅游景点她都去过,什么样的美景没有看过?方才也只是感叹了一番罢了,并不多做流恋。
    “你就这样拉着我走了,不怕得罪大皇子和长公主?”
    宇文溪哼了一声,“凤倾柔就是一个刁蛮又没脑子的蠢猪,你怕她做什么,有我罩着你,她不敢欺负你。”她停下来,回头有些怪异的打量她。
    “不过我很奇怪,你怎么招惹她了?她好像在针对你唉。”
    秋明月耸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得罪她了,我今天可是第一次见她。”
    “那你可惨了。”
    宇文溪给了她一个通情的眼神,“凤倾柔是皇室的长公主,虽然是庶出,但是皇上舅舅宠她母妃。德妃又在宫中威信颇高,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在皇宫中为所欲为,欺凌弱小,肆无忌惮。但是没人敢告状。几年前,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打碎了一只她不怎么喜欢的簪子,她一怒之下将那宫女给杖毙了。”
    秋明月皱了皱眉,“后宫有规制的吧,皇后都不管么?”
    “管?”
    宇文溪嗤笑了一声,“德妃虽然是四妃之首,在普通人家,说白了也就是妾。但是她母家实力雄厚,况且又与皇帝舅舅青梅竹马,自幼感情甚笃。在后宫中,皇后也就挂了个正宫的名为而已。若不是有庞大的家族背景做靠山,只怕早就被德妃给夺去了后位了。”
    秋明月抿唇,宇文溪就这样议论皇家是非,如果传到上位者耳朵里,只怕少不了一番麻烦。但是她却说得轻松自在,就像喝白开水一样简单。她不由得有些羡慕她这样的随意潇洒。自己做了那么多,步步经营,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够肆无忌惮么?而宇文溪,她早就已经做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所以,自己刚才才会跟着她离开吧。因为被她这种无拘无束的洒脱气质所影响。她压抑隐忍得太久了…
    宇文溪走到一块假山旁,拍了拍上面的灰,自己坐了上去。秋明月看着她的动作,也跟着坐了上去。
    宇文溪立刻就笑了,一把拍在她的肩膀上,豪气干云道:“好,够洒脱,我果然没看错你。哈哈哈,我告诉你啊,我最讨厌那些什么名门闺秀了。整天规规矩矩的,无论站着还是坐着,脸上表情永远都那么僵硬,就像个木头人一样。我娘在家天天逼我学习女则女戒,天天逼我联系站姿坐姿。说坐以经立之容,胻不差而足不跌,视平衡曰经坐,微俯视尊者之膝曰共坐,仰首视不出寻常之内曰肃坐,废首低肘曰卑坐。膝盖并紧,臀部坐在脚跟上,脚背贴地,双手放在膝盖上,目视前方。对于胡坐,道理一样,端正,两腿不得叉开,双手放在膝盖上。双手可以握拳,冲前方;也可收拢抱在腹部。”
    “切,我一听头就大。人生短短几十年,干嘛活得这么累?整天就是那些规矩啊,礼仪啊,烦都烦死了。”
    她秀眉紧皱,道:“还说什么女子就该多学习绣工,将来嫁人了要给自己的丈夫儿子做衣服,还得学习什么厨艺啊之类的。啊,你不知道,每次我听我娘这么唠叨啊,我就特无语。”
    她忽而眉头松开,悄悄凑近秋明月,道:“我娘经常罚我抄写这个抄写那个,我就让我哥帮我写。哈,你别看我哥整天吊儿郎当的。他可是写到一手好字,而且啊,他有一个绝活,就是会模仿别人的字迹,哪怕是女子的字,从他笔下写出来,也毫无破绽。我经常说,估计他就这点有点了。可以帮我躲过好多惩罚,哈哈…”
    秋明月看着她,见她眉飞色舞,稚嫩的容颜灿烂无瑕。阳光洒下,斑驳的碎光晕开在衣裙上,少女秀丽的容颜异常夺目。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我喜欢你啊。”
    宇文溪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你跟那些千金闺秀都不一样,她们一个个表面看起来温柔端庄,背地里却一个个心狠手辣,用尽心机。而且还虚伪做作,最是讨厌了。你看那个窦云姿吧,整天就知道巴结我,好像我跟她多好似的。哎呀你不知道,其实我特讨厌她。还有那个聂于霜,跟她一样,都是表里不一的女人。还有那个吴云梦,她最有心机。对了,还有林云桐,就是你嫡母那个侄女儿。看着张狂蛮横,可是我知道,她可狠了,比吴云梦还狠。整个京城名门闺秀,估计也就素衣侯的两个女儿尹清音和尹清贞稍微不随波逐流一点。哦,还有少将军许天佑的妹妹许天玉…”
    秋明月注意到,宇文溪在提及这个少将军许天佑的时候,明显眼神变了变,脸颊也有几分女儿家的羞态。她心中立即了悟,感情是春心萌动了啊。不由得又感叹古代女子早熟,这宇文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点,还不到十三岁吧,这么早就情窦初开了。实在让她不得不感慨。
    “溪溪,你跑题了。”
    “厄?”
    宇文溪正说到兴奋上,准备对秋明月说起这位少将军的诸多事迹,冷不防被秋明月打断,有些不高兴。
    “你干嘛?”
    秋明月倒也不怕她,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裙摆,道:“我想知道,我得罪了长公主,她会用什么手段对付我?还有那个德妃,又是如何的厉害?”
    “哦,你说这个呀。”宇文溪恍然大悟,而后又不屑道:“瞧你刚才配合我演戏演得那么逼真,我还以为你真天不怕地不怕呢,敢情你是纸老虎啊,哼!”
    秋明月叹息一声,幽幽道:“你娘是公主,父亲又是平安侯,而你又是皇上亲封的郡君,皇上的侄女儿,太后的外孙女。还有一个宠你爱你的好哥哥。无论你闯了多大的祸,都有一大帮人帮你解决。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尚书的女儿,而且还是不受主母待见处处遭人算计的庶女。我连自己活命都得小心翼翼步步惊心。光是一个太师府就够我费尽心机了,如今又来一个长公主,而且是颇有背景靠山的长公主。你说我能不怕吗?我便是舍弃一己之身一条性命也罢,可是我还有母亲,还有弟弟。”
    她忽然住了口,心中有些沉重。方才配合宇文溪演戏,跟凤倾柔逞嘴皮子功夫,让她下不了台。其实不外乎就是气不过上次德妃派人渲染那些谣言一事。她在这里过得太压抑太委屈了,偏偏这些人还火上浇油,当她是好欺负的主,她若是再不反抗,只会更加为人鱼肉。不过现在想来,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了。
    长公主啊,何等的尊贵?自己一个一无所有的庶女,如何能与皇家对抗?而且看凤倾柔那个样子,估计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以后还不定得怎样报复自己呢。自己倒是无所谓,可万一她对付沈氏和弟弟怎么办?她又想到了凤倾璃,他那样信誓旦旦的说要保护自己…
    宇文溪嘲笑声方起又落下,皱了皱眉,见秋明月眉目低落,美丽的容颜似褪去了一层光色,显得异常黯淡。想到刚才她说的话,也算由心而发了,她不由得有些歉疚。
    “好了,明月姐姐,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她又叹了口气,“也许你说得对,我从小生来就是侯府嫡女,母亲又是公主,自幼就富贵一身,家里的人都将我当宝贝宠着。京城那些名媛闺秀也想着法的讨好我,我看不起她们,不愿意和她们交好。我就觉得你性子好。刚才我第一眼看到你啊,虽然你看起来一脸的谦恭温顺,可是我知道,你骨子里跟我一样叛逆和桀骜,所以我喜欢你。哈,可是我忘了,咱们俩毕竟不同。你处境比我艰难多了,不,我一点都不艰难,哎,你那个嫡母啊,其实我听我娘说过。听说她还没嫁给你爹的时候,就张狂阴狠。哎对了,你祖母可是个精明的人,怎么就让你爹娶了那么个女人呢?哎呀呀,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她一脸的可惜和愤愤不平,“不过她那个大女儿倒是不错,当年可是名震京都呢,啧啧啧,真不知道她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有那么优秀的女儿。以前我娘就经常在我耳边唠叨,说人家秋大学士的嫡长孙女是如何如何的才貌双全,如何如何的知书达理,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后来她嫁人了,我娘又在我耳边叹息着说。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子,为什么不是她的儿媳妇呢。”
    秋明月噗嗤一声笑了,笑容如山花漫开,夺目璀璨。
    宇文溪也一改愁容,笑起来。
    “对了,你就该多笑笑。这么美的一张脸,整天愁眉苦脸的,可惜了。”
    秋明月敛了笑容,眼中仍旧有笑意流淌。
    “你好像对京城里这些名门千金都很了解嘛。”
    “那当然。”
    宇文溪得意的挑眉,“以前我娘逼着我学琴棋书画,雪针织女工,可我独独喜欢武功。所以…”
    “你会武功?”
    秋明月有些讶异的打断她。
    “对啊,你不相信?我给你演示一遍。”
    她说着就要从假山上跳下来,秋明月赶紧制止她。
    “算了,不用了。咱们俩出来够久了,趁时间还来的及,你还是多给我讲一些今日来王府那些名门闺秀的事吧。我没参加过这种宴会,也不懂规矩,万一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谁,到时候岂不是雪上加霜?”
    “说得也是。”宇文溪点点头,又坐了回去。
    “你今日得罪了凤倾柔,我告诉你吧,那女人可不好惹。”
    秋明月又捂唇轻笑起来,“什么女人不女人的?我看她跟我应该差不多大吧,一个少女而已。”
    “随你怎么说吧。告诉你,她可不好惹。她宫里的宫女几乎三个月换一批,谁要是得罪了她,铁定没有好果子吃。皇后都发现了好几次,可是碍于德妃在一旁斡旋,加上她又是皇帝舅舅的第一个女儿,自幼就尤其宠爱,所以很多事情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不过我不怕她,从小她就喜欢和我作对,老是对皇帝舅舅告我的状,不过没一次讨得了好。”
    她有些得意,“两年前,有一次我进宫,发现她正在教训一个宫女。她就坐在紫藤架上,身边两个宫女一个给她打扇,一个给她剥葡萄。而那个宫女跪在她脚下,磕头磕得满头都是血,旁边还有两个老嬷嬷不停的打她巴掌。我一看就怒了,气冲冲的就走了上去,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老嬷嬷给推到了,然后就把那宫女扯起来。哈,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每次想到当时的举动,我就特高兴。你是没看到那个时候凤倾柔的表情,太精彩了,哈哈哈,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想发怒又不敢,哎哟喂,笑死我了。哦,那宫女后来就被我给带了回来,就是我的贴身丫鬟,你刚刚看到的,她叫春柔,跟我一样大。后来我问她凤倾柔为什么欺负她?结果你猜怎么着?她说就因为早上去浣衣院给她拿衣服,那衣服是前两年皇帝舅舅赏给她的,用天蚕丝锦缎制成的留仙裙。由于布料太过精致,又难清洗,工序很复杂。至少要好几天,可那天恰好又是皇祖母的寿辰,她就想穿上显摆显摆,差了春柔去拿。结果可想而知,浣衣院的人自然不给她。回来以后,凤倾柔让她一天不准吃饭。偏偏那天二公主凤倾宛又穿了一件特别华丽的霓裳百褶裙,生生压下了她的风光。哈哈哈,气得她鼻子都歪了,回去后就迁怒宫人,然后还将春柔狠狠责打了一顿。哦,对了,春柔以前不是叫这个名字,叫小春。这个名字是我给她改的。”
    “在皇宫里,宫女的名字是不能和主子的名字相同,是要犯忌讳的。哼哼,我就是故意的。叫她欺负人。哈哈,我告诉你吧,每次遇见她,她见到春柔就一脸郁卒,像死了娘一样…”
    秋明月捂住她的嘴,瞥了眼四周。
    “小心隔墙有耳。长公主刁蛮有余智力不足,可德妃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没经历过,要是发起狠来,对付你一个黄毛丫头,简直绰绰有余。你娘虽然是皇家公主,可出嫁的公主到底随了外姓,哪里及她一宫之主地位高?你小心祸从口出。”
    宇文溪打开她的手,笑意不止。
    “安啦,没事啦,这个地方没人来的。哈,就算有人来听见了也不敢说出去。要知道,这种话谁说谁死。皇宫那个地方就是这样,肮脏龌龊,每个地方都不干净。皇宫骷髅能堆成一座城,后宫的鲜血能汇聚成一条河。”
    秋明月扬眉,见她秀丽的眉眼满是讥诮和冷讽,还有浓浓的厌恶及黯然,似乎对曾经见到的某件事深恶痛绝又无可奈何一样。
    “溪溪?”
    “嗯?”
    宇文溪侧眸看她,见她皱眉,目光神思,像是在探索。她又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哎呀,不要用这种目光看我啦。我都不好意思啦。”
    她故作害羞,声音也故意变得爹声爹气的。
    秋明月不由得笑了笑,“小小年纪,干嘛一副深沉沧桑的摸样?跟个小大人一样。”
    宇文溪脸上的笑意有些僵硬,眉眼的神采也黯淡下来。她看着远处碧绿丛林后隐隐显露的角隅,看着枝叶洒洒破出碎裂的金黄色泽,衬着远处一池碧湖,粼粼波光如蕖。她的目光寂静而悲凉,像陨落的流星。黯淡,而无光泽。
    “人总是要成长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宁愿不要这种笑着带泪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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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渊:宇文砚的字
    咳咳咳,这个宇文溪是个很关键的人物。哈哈哈,其实我蛮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