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楼的神情极为冷淡,丝毫不为所动。
    秦思微微蹙起眉头,江小楼素来是一个温柔可爱的女子,而且性情十分软弱,只要自己说得动情说得痴心,她很快就能明白过来。依照江家现在的情况看来,江小楼的父兄都已经不在了,她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上站稳脚跟的。若是她聪明,就应当知道要依靠他才是最恰当的。如此一想,他的目光扫向了雅室外面的走廊,数名护卫忠心耿耿地守着,或许江承天在临死之前的确是藏了一笔财富,所以江小楼如今才能锦衣华服、前呼后拥。不过江家父子交游广阔,便是有一些人暗中接济也是说不准的……
    秦思在意的并非金钱,而是能不能拥有江小楼。他靠近对方,脸上的神色更加温柔道:“小楼,我想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过的好不好,现在住在何处,什么人在照顾你?”
    江小楼抬眼望着他,唇角的一缕笑意丝毫不减:“我要是告诉你,你又要向谁去告密?”
    秦思面上苦笑:“告密?现在我的告密还有什么价值。”
    的确,紫衣侯早已放弃了江小楼,梁庆也已经死了,江小楼的身上既无命案,又无官司,秦思有什么理由可以束缚她的自由?所以他不得不以情动人,想方设法打动江小楼的心,他相信凭借自己与江小楼多年积累的感情,这一切并不难实现。
    江小楼扬起唇角,更加衬得人面胜花:“我如今住在何方,你最好不要知道。”
    秦思面上的笑意愈见浓重:“不管你如何隐瞒,我终究会查到的。”
    江小楼微眯的眼闪着隐隐寒芒:“查到又如何?”
    秦思的眼却渐渐起了一层柔情蜜意:“我只是想偶尔上门去看看你。”
    “敢问秦公子要以什么样的身份来看我?”江小楼语气极为讽刺,明眸却似弦月,弯弯的,引人心动。
    秦思愕然看着她,从前的江小楼不会出现这样疾言厉色的神情,当然她也没有这般动人心魄的美丽。他轻轻道:“不管怎样,你我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不再是未婚夫妻,到底还是朋友。”
    江小楼心头掠过一丝嘲讽,面上不动声色。
    秦思并非寻常人,不管江小楼如何冷淡,他的态度都是愧悔中饱含着深情,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几乎是盛满了星光:“小楼,这世上谁不会犯错呢?我知道自己辜负了你,现在我就是在寻找一个可以弥补过去的机会。如今伯父和大哥都不在了,你一个女孩子家寄居别处并不妥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找一所干净的宅子,请一些婢女和仆妇来照顾你,让你过上安稳快活的日子,免你惊扰,免你苦楚,免你无枝可依。”
    江小楼听他所言,分明就有金屋藏娇之意,她不由笑道:“当年我肯留在秦家,最重要的原因是遵从父命,那时候父亲向我说,既然已经和秦家大公子订了婚,将来就是一家人,大哥出门在外不能常常照顾我,更加无法将我带在身边,秦家就是一个安身立命所在。他相信伯父伯母,还有你这个未婚夫都会好好照顾我。当时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可是没过多久你就考上了探花,旋即迎娶了刘嫣。这个原本被我视作乐土的地方,后来又是如何变成地狱的?你们这些慈眉善目、温柔可亲的家人,为什么后来变成了催命的阎王、索命的恶鬼?”
    江小楼的言词极为冷酷,眼眸之中放射出来的是强烈的怨恨之意,秦思并没有被她这种露骨的情绪吓到,相反,他的神情更加柔和:“小楼,这些事情究竟都过去了,难道你只记得痛苦,却不记得当初秦家是如何对待你,我又是如何照顾你的吗?”
    他的身体还未靠近江小楼,原本站在身后的小蝶迅速拦在他面前,冷声道:“这位公子,请你不要无缘无故靠近我家小姐,于礼不和!”她的声音铿锵有力,语调又是十分坚定。
    秦思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在小蝶的身上转了一圈,这个婢女生的有几分秀丽,可是行为却十分粗鲁,与江小楼温柔婉约的脾气显得那般格格不入,他微沉一下脸道:“主子们说话,何时有奴婢插嘴的地方,难道你们家小姐没有教你规矩吗?”
    江小楼冷冷道:“规矩,什么是规矩?你秦家规矩,我离开了之后还必须遵守吗?秦公子你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
    秦思面色终于变了,刚要开口,门外的随从却快步走了进来,俯身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话,秦思轻轻皱起眉头,看向江小楼勉强笑道:“小楼,有什么误会或者怨恨你都可以向我发,我绝不会怪你,千万别气着自己。只是今日我还有一些急事要处理,改日我会亲自去找你,你等着我。”
    江小楼毫无反应,他默然坐了片刻,满面怜爱地看着她,好半响才带着随从悄悄走了出去,临别之时还回头又充满眷恋地看了江小楼一眼。
    小蝶看着秦思离去,不由有一些诧异道:“小姐,刚才他还和牛皮糖一样粘着不放,怎么转眼之间就走了?”
    江小楼冷笑道:“那是因为他刚刚得到了消息,秦少夫人马上就要到了。”
    小蝶明白过来,嘿嘿一笑:“看来那护卫的脚程不慢,我算着时辰还要一会儿呢,谁知这么快就到了。”
    江小楼起身走到东面的窗子向下望去,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一顶十分华丽的轿子停在了酒楼门口,婢女刚要上去掀开帘子,秦思快步走出酒楼挥退了她,又不知向轿中之人说了什么,那顶轿子再一次被抬了起来,调转方向离去。秦思正要离去,却下意识地向着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那眼神充满了眷恋与不舍。
    小蝶轻声道:“小姐,您请秦少夫人来,就是为了摆脱秦思的纠缠?”
    江小楼嘴角挑起一丝弧度:“刘嫣此人表面贤惠温柔,心性却十分刻薄,而且极为好妒。秦思另娶后,我便向大哥修书一封信让他尽快来接我,谁知刘嫣却悄悄扣押我所有的信件,甚至将我押入下人的房间去做卑贱的活,害得我食不裹腹,受尽折磨。乳娘帮我逃走被他们抓回来之后,正是死在她的手上。偏偏她平日里总是喜欢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既高贵又大度,实在是叫人齿冷。更何况——黄泉路上秦思一个人未免太寂寞了,总要有个人做伴儿才好。”江小楼垂眸笑道,眼中的光芒却是令人不寒而栗。
    小蝶笑了,口中应道:“小姐说的是,黄泉路上要搭个伴儿才不那么孤单呢。”
    秦思护送轿子一路回府,心里想着要找一个办法把江小楼给金屋藏娇。仔细想想,江小楼这位前未婚妻如此妩媚动人,能让他顷刻之间化为春水、为她痴狂,就这一点,任凭十个刘嫣也比不上,府里其他女人更是差得远了。等回到了秦府,刘嫣下了轿子,立刻快步冲进了卧房。秦思吩咐婢女退下,这才走了进去。
    刘嫣此刻心肺早已气炸了,她没有想到秦思竟然背着她私会情人,虽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可那一个口讯早已说明了问题,眼见着秦思进来,她一扬手便摔了一杯茶,茶杯径直在秦思的脚下碎成碎片,刘嫣素来自持身份,虽为人刻薄但从来不曾失态,如今必是气极了,连这等往日里不屑为之的事情都做了出来。
    刘嫣一张端庄的面孔变得极为愤慨,脸色青白道:“秦思,你摸着心口想一想还有没有一点良心?你前头招了一个婢女收在房中,把我扔在脑后我也认了,始终没跟你发作,满心指望你就此罢手,没想到才过了几天竟越发不要脸面,不知从何处找来一个下三流的东西在酒楼私会!你也太张狂了,把我刘嫣放在何地?”
    秦思温柔入骨,引来无数女子倾心,风流韵事从来不断,刘嫣生性好妒,如何能够忍耐?
    秦思脸上只有淡淡的冷笑:“刘嫣,你要的便是正妻的位置,我已经给了,现在你还想要什么?今天我不过是在酒楼里与朋友小聚,刚喝了两杯茶你就怒气冲冲的来了,究竟是谁没有道理?这是你刘府的家教吗?”
    “与朋友小聚?”刘嫣猛然挺起脊背,笔直冲到他的面前,抖了抖手上的纸条,用力的指节都发了白:“你瞧瞧,这是与朋友小聚吗?”
    纸条上是门房送来的口讯,时间地点一字不缺。
    秦思只见到那张纸条上写着他与江小楼会面的地点,他眉头轻轻一皱,心里对于江小楼的想法有了三分了悟。身为女子,江小楼最憎恶的认不是秦思,应当是刘嫣,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让刘嫣心里不痛快。在这一瞬间,秦思的心里反而生起更大的希望,若无情意,为何要故意刺激刘嫣?
    他的面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使他那张俊美的面孔显得格外动人,口中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必隐瞒,今天的确是我的不是。”
    刘嫣看见他的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连呼吸都紊乱了:“我这么有天没地的干扰你和情人幽会,应该我向你打招呼赔不是!秦公子、秦大少爷,你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你忘了我父亲是如何提拔你,你忘了进门的时候是如何与我说的,一桩桩一件件我可都在脑子里记着,若是你全都抛在脑后,我可以提醒你!”
    刘嫣容貌秀丽,平日里端庄温和,总有几分高贵,可现在如此生气,不由自主暴露了容貌的短处。秦思不动声色,心头涌起更多的则是恼怒与厌烦。他的自尊心很高,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即使江小楼本人才情很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从未在他面前炫耀过。正相反,她将所有柔情、才情都用来照顾他这位未婚夫,以博得他的欢心。与之相比,刘嫣这个高门女子实在是显得太逊色了。若说容貌上略差一些也就罢了,她动不动便会提起刘御史提拔自己的那点事,也不想想如今他已经不再需要御史府了……
    刘嫣从对方漠然得神情中果断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凝眸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的不对吗?”
    秦思微微一笑,只是那神情之中有无限的冷峻与漠然:“你说的不错,若非刘御史的引见我到现在还是一个没有实权的探花,说不准早已经被外方做了名不见经传的小官。我有今天全都靠了岳父大人的提拔,这一点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秦思笑了笑,又继续说下去,“当初岳父大人帮助我,唯一的条件就是娶你,我已经照办了,现在我还欠刘家什么?”
    刘嫣一时被噎住,脸涨得通红,她没有想到秦思居然会毫不掩饰自己的厌烦,毫不留情地戳穿这门婚事的真相。是,她是对他一见钟情,不顾身份非要下嫁,可当初他也是一派温情,心甘情愿做了刘府的乘龙快婿。如今时过境迁,他竟然敢这样对待她!
    刘嫣的脸越来越白,额角隐隐的青筋暴起,忍住怒气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秦思冷淡地一笑,动作行云流水地转身,丢下一句话来:“太子殿下有不少的事情吩咐我做,我很忙,没事的话最近都不要来扰我。”
    他一出门,刘嫣完全站不住了,她气急败坏将整个房间里的器具和古董打碎,刚刚进门的婢女们瞧见,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十分惊恐。但她们很清楚,少夫人表面慈和,却不是个软性子,谁也不敢上去劝说一句。刘嫣不想再留在秦家,只推说头疼,午饭也没有用,便叫了一顶轿子直奔御史府。
    刘夫人见到她回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上去道:“嫣儿,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回来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无特殊的情况是不可能随随便便归宁的,御史夫人自然会觉得很奇怪。刘嫣压根也是气的狠了,她扶住自己的额头,满面恼恨:“娘,你就别说了,我身子不舒服。”
    刘夫人挥退了屋子里的婢女,连忙扶住她:“头痛吗,是不是秦思又给你气受了?”
    这话刚说完,刘御史一脚踏入门内,他冷冷接口道:“什么叫秦思又给她气受了?夫人,你这样教导女儿可不成!”
    刘嫣看见自己的父亲,一时忍不住道:“爹,你怎么每次都这样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思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我这个女儿八成是你抱回来的,你才半点都不心痛。”
    刘御史一听,脸色顿时发青道:“夫人,瞧瞧你教的这是什么女儿?儿子是这样,女儿也是这样,你们这是要活生生气死我!”
    刘夫人面色一变,忍不住气涌上来:“耀儿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这个父亲不说帮他追查凶手,反倒怪我不会教育子女。养不教父之过,这句话你没有听说过吗?怎么能全部怪在我的身上!”
    刘御史冷哼一声:“你以为耀儿的死我不心痛吗?你不想想看那一顶轿子里是谁,那是太子妃!这个畜生无缘无故跑去冲撞太子妃子的车架,没有连累我刘家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你还说什么为他讨回公道,别痴心妄想了。太子是什么人,太子妃又是何等尊贵?惊扰皇家的儿媳,我刘家纵然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你应该庆幸那个孽子早就死在太子妃的杖下,若是不然我会亲自将他绑上金殿,让陛下把他千刀万剐!”说起刘耀的时候,刘御史的心情还是极端愤懑不平。
    刘耀的确是他十分疼爱的儿子,但这个儿子过于不成器,做出了不可饶恕的事。他可以走马逗狗,可以不学无术,也可以寻花问柳,这都不是什么大事,御史府可以替他摆平。但他竟然惊扰了皇家的马车,甚至意图调戏太子妃!若非太子贤德同意放过刘家,这一场弥天大祸还不知道要如何化解,此刻见到女儿又哭哭啼啼回来,刘御史怎么能不心烦。他瞪着她道:“我不管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马上准备轿子立刻赶回去,以后若无女婿的护送你不得随随便便回到御史府,否则你就不要再叫我爹了!”
    刘嫣一听,迅速站了起来,怒火喷薄而出:“在你的心中只有刘家,只有你的官位,哪里有我们这一些儿女!弟弟死得那么惨,你只想着该如何脱罪,怎样都不肯听我们说。他那个性我最了解不过,怎么可能去闯太子妃的马车,是疯了不成?分明是有人故意设下陷阱害他!可你不问青红皂白,只知道痛骂我娘不会管教儿子女儿,你为何不肯替我们想一想?”说完她哭了起来,连呼出的气息都是颤抖的。
    刘夫人连忙上前抱住女儿:“嫣儿,娘知道又是秦思欺负你了,都怪娘当初没有坚持,若是坚决不同意你嫁给他,也不至于让你受这样大的委屈。想哭就哭,别憋在心里,不要理会你爹,哭过了自然会好一些。”
    听到母亲这样说,刘嫣满面愠色,啼哭不止。刘夫人抱着女儿又是拍又是哄,一边扭头冲着刘御史道:“当初我就说过,秦家不过是区区商户,哪里配得上我千娇百媚的女儿,偏偏你看中他,说什么才高八斗、人品风流,又说什么目光长远、前途无量,结果就给女儿找了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中山狼!我真的是命苦,好不容易生了两女一子,一个女儿被你送入宫中始终见不到,儿子死得不明不白,另外一个女儿嫁个负心人,这日子还怎么过?”
    刘御史看到夫人发怒,不由脸色也缓了下来,他沉声道:“夫人,当初这门婚事的确是我首肯的,事实也证明我的眼光没有错,秦思的确是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受到太子殿下的重用。如今不知多少达官贵人在暗中羡慕我,找了一个如此会来事的女婿。你也不想想,刘耀闯下那种天大的祸事,单靠丽嫔一个人哪里能回转,若无他在中周旋,咱们刘家早已经天塌了。”
    刘夫人可不管那些说法,她大声道:“可秦思这个小畜生得了我好女儿,却不肯好好待她,竟然让她三天两头哭红了眼睛,我可不管什么太子不太子的,我倒要上秦家去理论理论,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我御史府又有哪里配不上他!”
    听到这话,刘嫣一下子从她的怀中挣出,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仿佛有一千条,一万条委屈堵在心口。她情不自禁地咬牙切齿道:“如今他将我御史府看低了,就是因为弟弟的这一件事,说什么欠刘家的人情早已经还了,他压根就从来不想娶我。”
    这些话他竟然也能说得,刘夫人脸色更加难看,赶紧搂住刘嫣连声安慰:“这一个小畜生,老天睁着眼睛,也不怕被雷公劈了!”
    刘御史见这一对母女对秦思咒骂不停,只好摇了摇头,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他可不认为秦思有哪里做的不对,这京城达官贵人之中,人人都是续婢、纳妾,秦思到如今只不过是房中多了一个婢女,这女儿就成天寻死觅活,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想到这里,他不由道:“嫣儿,你可不要怪父亲多说两句,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底下的常事,别说你爹只是一个区区御史,纵然你是公主也还是要让驸马纳妾的。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宽心,不要去计较那么多,秦思将来说不准能够成为朝中的顶梁柱,到时候等着你的富贵是不可限量的。”
    刘嫣冷笑一声:“什么不可限量,我要等到哪一日,只怕还没有等到他封官,我就早已被他气死了。”
    刘御史神色冷静地分析道:“嫣儿,把心放宽一些,别说秦思要娶小妾,不管他娶多少回来,那都是偏房,谁也不及你!你是正妻,正儿八经的用轿子抬进秦家的,又是御史府的千金,家里身份如此高贵的儿媳妇就你一个。”
    刘夫人见刘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趁热打铁:“有你父亲替你撑腰,你就不要怕了,直接胸脯挺起来过日子,日后秦思再敢欺负你,我就亲自上门与他秦家闹个天翻地覆。”
    刘御史听她越说越不象话,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冷哼一声道:“愚不可及、愚不可及!”说完这一句话,他一跺脚转身便走了。刘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没有用的老东西,连自己儿子的仇都不敢报还说什么!”随后她低下头,主动而怜惜替女儿擦掉眼泪道:“我的好闺女,可别再哭了,你再哭下去把娘的心都给揉碎了。”
    刘嫣猛然抬起头来盯着刘夫人道:“娘,我总有不好的预感,这回有些不对!我一定要查出那个小贱人到底是谁。”
    刘夫人眉头一皱,随即道:“你别着急,这件事情娘自然会好好替你打听打听,等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看我不把那小贱人撕扯烂了!”
    刘嫣这才点点头,神色恢复了镇定,她站起身,慢慢抚平了裙子上的褶皱,脸上也恢复了往日里的平和端庄:“那我这一回就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消息我会再通知娘你的。”
    刘夫人叹息道:“我人到中年,只有你们这三个孩子,现在你姐姐在宫中,你弟弟已经没有了……剩下来的都是那老东西的庶出,跟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身边就只剩下你这一点骨血,无论如何小心自己的身子,其他的一切都不要放在心上。若有人敢挑战你的地位,就要毫不留情的撕了她!不过,千万别乱来,你是精美的瓷器,可别被下三滥的人给碰坏了!”
    这一日,谢府却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谢家二少爷谢倚舟从书院归家,他生得高大清朗,剑眉俊目、目光炯炯,虽然他和谢连城是兄弟,却并不是同一母所生,谢倚舟的亲生母亲是王宝珍。谢连城身为长子与父亲一同肩负家庭的重担,从未参加过科考而是直接走上经商之路,二少爷谢倚舟和三少爷谢笑嘉则是凭借谢家坚实的支撑静心苦读。两人都是在郴州的庐山书院就读,平时里是从不归家的,所以谢二少的归来显然极为难得。
    谢倚舟进门首先拜见父母,谢康河见到自己的二儿子归家十分高兴,询问他在书院读书的情况,旁边的王宝珍则满怀温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其余的谢家小姐们一个个都是满面欢喜。谢倚舟目光转了一圈,开口问道:“怎么不见三妹妹,她去哪了?”
    他说的三妹自然是在谢康河大发雷霆后受到禁足惩罚的三小姐谢香,王宝珍脸色微顿,随时笑道:“你三妹妹染了些风寒,这几日在院子里养病,轻易不出来见客,你还是不要去惊扰为好,等你回书院的时候,去打一个招呼也就好了。”
    谢倚舟敏锐察觉出王姨娘神情不对,碍于人都在场不好多问。
    五小姐谢春见到二哥归来十分欢喜,她本来就热情而活泼,有她在的地方总是充满了欢笑、周边风飞蝶舞,让人的心情不由自主好起来。二少爷谢倚舟一边听着五妹唧唧喳喳说话,一边注意每个人的变化。一圈看下来,他只觉得谢瑜身上有了一些变化,谢瑜往日里清高自持,总是有几分寂寞几分冷寂,如同杏花春雨江南,带着三分的忧愁,可是今天似乎比往日里还要沉默寡言,消瘦憔悴。他不由道:“好些日子不见,四妹妹怎么越发清减了?”
    谢瑜像是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只是低垂着头,谢康河轻轻咳嗽了一声,神色镇定如常,笑着打岔道:“你回来的正好,还有一个人要介绍给你认识。”说完他转向了王宝珍,神色之中带着询问。
    王宝珍自然道:“江小姐今日出门去了。”
    谢康河脸上带了一丝讶异,只是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用膳的时候再说,我把她正式介绍给你。”
    王宝珍听到这话,脸色不由自主微微沉了下来,原本他想要把江小楼给长子,没有成功如今又打上了二少爷谢倚舟的主意。说起来谢倚舟跟江小楼的确是年纪相仿,似乎更加匹配一些,谢康河看在眼中、脸上不禁笑了起来,把王宝珍看得胆战心惊。她可不希望自己文韬武略,前途无量的儿子迎娶一个不知身份和来历的女子,更何况江小楼可拿不出什么可以帮助谢倚舟前途的背景。更没有雄厚的财力,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成为谢倚舟的媳妇。想到这里,她微笑道:“老爷,瞧您!二少爷刚刚到家,不如让他好好歇息,有什么话晚上再说吧。”
    谢倚舟笑着向众人告辞,他预备回去把行装整理一下,谁知刚刚走出大厅到了花园里,却听见有声音细细簌簌传来,转身间一个年轻的女子到了眼前。
    如同一下子被春风吹过,谢倚舟睁大了眼睛,眼前的女子一路走来,衣裙飘飘仿若神女下凡、仙子转世,实在是太妩媚、太漂亮了!这叫什么,天姿国色?绝代佳人?不!都不够,他只觉得自己所谓的文才一丝一毫都用不上了。谢倚舟这样的感叹十分少见,要知道谢家的女子一个个都是花颜月貌,美丽芬芳而且各有特色、绝不相同,他长期处在这样的脂粉堆中,早已经见惯了这种美色,哪怕让他去见那些漂亮的姑娘,他也提不起兴致,从来没有这份激动与迫切。此刻,他不由自主对这个年轻女子发起呆来,女子注意到了他,却只是微微一笑,便从他身边飘然而过。他两眼放光地盯着对方不放,开口道:“这位小姐,请留步。”
    江小楼脚步稍慢,转过身来。谢倚舟生怕她离开,连忙快步走近:“小姐,是姓江吗?”
    江小楼点了点头,目光平和:“没错,我是姓江,不知这位公子是?”
    谢倚舟脸上多了几分欣喜,他自报家门道:“我是谢倚舟,今天父亲刚刚和我说起要介绍一位贵客给我认识,想来他说的就是你。”其实谢康河并没有要提起介绍给他的是什么人,只不过在刚进门的时候,王宝珍已经找人特地嘱咐过他要离江小楼远一些。若是父亲找他谈话说起江小楼,也一定要避重就轻,绝不可以轻易允诺什么。那时候他还以为江小楼是一个令人讨厌的女子,却不料生得如此美貌,一时之间他简直是有一些不知所谓了。
    江小楼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二公子,幸会”。说完这句话,她十分礼貌地向他点点头便转身而去。
    盯着对方渐行渐远的倩影,谢倚舟站在那里,一直都没有动弹。这时候洪妈妈一路喊着过来:“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站在这里?王姨娘可在等着你呢,你千万不要让她久等了!”
    谢倚舟深深蹙眉:“好了洪妈妈,我的耳朵都被你吵聋了。说这么多我知道了,马上就去见娘。”
    这一对母子,人前总是表现的很平淡,王宝珍也从不许谢倚舟叫她一声娘。洪妈妈是王姨娘的亲信,自然不在此列。
    谢倚舟和洪妈妈一前一后进了王姨娘的院子,王姨娘看见他来了竟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满面都是笑意:“回来就好,我还担心过些日子天凉了要给你送衣裳去。现在你回来,我也就省了跑这一趟了。”
    谢倚舟嗯了一声,还有一些神不守舍、似听非听,王姨娘何等精明,一眼就看了出来,她盯着他道:“怎么了,刚才是见到什么人了吗?”
    谢倚舟道:“我见到了那位叫江小楼的姑娘,果真生的好相貌。”
    王宝珍诧异:“真的?”
    谢倚舟忍不住弯起嘴角:“是,的确比家里的几个姐妹都还要出众的多,难怪父亲要那样郑重其事把人介绍给我。”
    王宝珍把脸一沉,洪妈妈立刻会意,带着身边其他婢女退了下去。王宝珍盯着他道:“倚舟,你说的这是玩笑话还是当真?”
    谢倚舟一愣道:“娘,我只是夸她容貌美丽,这可是事实。”
    王宝珍脸色不善道:“我的好儿子,江小楼身份不明,纵然老爷喜欢她,我也绝对不会同意让你娶这样一个女子进门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果然是母子,她一眼就看出了谢倚舟的心思。谢倚舟心头一动,微微一笑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不过是美人,我欣赏两眼罢了,从来没有娶回家的意思,你可千万不要误会。”
    王宝珍冷哼一声道:“纵然你有,只怕也是不可能成功的。”谢倚舟疑惑地道:“为什么?”王宝珍为了断绝他的心思,毫不犹豫道:“她已经有主了。”谢倚舟十分奇怪,没有听见父亲提起过把江小楼许给谁,不由盯着王宝珍不说话。
    “你看不出来?你父亲是想让江小楼做谢家的儿媳妇,不过他想要配给她的是你大哥。”
    谢倚舟顿时无语,手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了红木椅背,良久没有说话。王宝珍提醒他道:“在这个家里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和大少爷发生冲突。你是知道的,你父亲多么喜欢这个儿子。”
    听了这一句话,谢倚舟的脸色已经是阴云密布。王宝珍见到这种情形,转而安慰他道:“漂亮的姑娘多了去,只要你好好读书,将来取个好功名,到时候任凭你看中哪一个,娘都会想办法替你娶回来。”
    谢倚舟猛然站起来,脸色不善道:“娘,你可不要忘了,我是庶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大哥,父亲想把江小楼许给大哥,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是嫡子,而我又算得什么?”
    王宝珍一时脸色青青白白,显得格外难看。她望着自己的儿子,泫然欲泣道:“你这是怪我?难道把你生下来还有错了?”
    见到王宝珍一幅伤心欲绝的模样,谢倚舟连忙缓下语气道:“娘,我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多想。”说完他便柔声安慰王宝珍,可是他心中却急速转动起了念头,大哥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就更应当抢先一步得到了!
    七日之后,谢连城便亲自到了江小楼的院子,将整整一匣子的银票递给她,开口道:“事情进展的十分顺利,原本以为要一个月,事实上七天就已经完全脱销。所有的鳗鱼苗都卖出去了,而且得到了很好的价钱,我想这一笔钱足够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江小楼看了一眼那匣子,微笑着开口道:“十分感谢你对我的帮助,若是没有谢家,事情不会进展的这样顺利。”
    谢连城若有还无地轻笑了出来:“若是当初没有江伯父,也许我现在也只是一个渔民的儿子。既然你选择让我帮忙,我会尽心竭力。”
    江小楼闻言,想到谢连城撒网打鱼的模样,不由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的很真心,与往常都不同。谢连城一时呆住,良久才道:“我很少见到你这样笑,平日里你的笑容总是让人不由自主有一些害怕。”
    江小楼一愣,随即道:“害怕,为什么害怕?”
    谢连城嘴角现出一丝上挑的纹路,轻轻咳嗽一声道:“是害怕,因为总觉得会被你卖掉。”
    原本是玩笑话,江小楼却不由止了笑容,语气竟带了很坚定的意味:“我会卖别人,却不会卖你,也不会卖伯父,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请你相信我。”江小楼的许诺从不轻易做出,谢连城听懂了她这话的含义,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我会记住你说的话,同时也向你保证,谢家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江小楼和谢连城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小蝶耳中,她一会儿看看小姐,一会儿又看看谢大少爷,一时之间觉得他们二人十分匹配,心中不免欢喜起来,她甚至在心底里暗暗想着,若是小姐能够许配给谢大少爷,她们从此便能安心留在谢家,再也不用颠沛流离,再也无需到处奔波,小姐这一辈子便可过上安稳生活,那该有多好啊——
    而此刻的小蝶绝对想不到,危机已经从四面八方向她们迫近了……
    ------题外话------
    感谢姑娘们的鲜花和钻石,菇凉很偏执、涵宝的妈、蜀黍很纨绔几位的名字挂的很工整啊,哈哈。今天三群重建,群号是165366922,敲门请温柔。
    编辑:我看到你cos的照片了
    小秦:?
    编辑:唉呀妈呀,我可算知道拓跋真为啥不要李未央了!
    小秦:⊙▂⊙
    编辑:你很好的诠释了一个凶巴巴的恶毒女纸形象……我被你的敬业精神感动了,森森的
    小秦:哼
    吼一嗓子,八月初啊,月票交出来啊,不然轰成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