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小姐您有国公爷的亲笔书信,不赶紧安排住的地方,居然把我们就撂在这儿不管了。大公子尚未娶正妻,那个胡黎比您进门早,但小姐您的身份不知比她高出了多少,连国公爷都十分礼遇您,允您管着大公子院里的事。国公爷说了,只要您能为独孤家诞下一男,您便能与大公子将来的正妻平起平坐。我瞧这居澜园里的仆人们多半散漫惯了,不懂轻重,还好小姐过来,不然不知他们平日怎么在主子背后偷工减料呢。”
    采蘩一听,这声音耳熟了,心直沉。难道独孤棠的新如夫人竟会是她?
    “少抱怨两句。小姐毕竟刚进门,又是再嫁之身,先别想着摆主母的架势。下面的人多见风使舵,大公子待小姐好了,他们自然也好。小姐如今对他们谦和尊重些,他们还能帮着小姐得到大公子的心。别当这里是娘家,怎么着有大老爷给小姐撑腰,骄横一些也无妨。在别家里要守别家的规矩,小姐不喜欢南姑爷,因此不喜讨好的作派,老婆子也随它去了。这回可是小姐千盼万盼得来的夫婿,谨慎着低头做人的好。”声音老而不迈,心机颇沉。
    “都嫁进国公府给国公爷当儿媳妇了,还低头做人?”仍是年轻的声音,见识没长进。
    “都别说了,该如何做我自己心中有数。”音色娇美,听得出心情相当不错。
    采蘩在屏风后不由想叹息,以为已经把那朵莲花清出了自己的视线,怎么又兜回来了,还是以独孤棠的新妾出现?
    云夕见采蘩不走,问道,“为何不进去?”
    采蘩无奈回答,“是熟人。因此有些犹豫,心里委实不想见。”
    云夕一听,更奇怪了,“居然还是你认识的人?这种情形下见面岂非尴尬。”
    “我和她之间没有交情。所以尴尬倒是没有,却只感叹怎么又遇上了。”摆脱不掉,真正是恶缘。加上沈珍珍,这辈子比前世还多出一个讨厌自己的女人来。到如今。她不怕正面而来的对手,但对那些在背后来阴的人,而且还不是为了什么像样的理由,让她没法高兴地起来。
    云夕却做出一个很大胆的动作。探出脑袋快速瞄了一眼,回头惊看采蘩,“是她?!”
    “你也认识她?”采蘩一想就通。“也对。都是康城里的大家千金。”
    “我爹还健在的时候,我跟她虽见过面,但未曾说过话。她因庶出的身份在那些场合中备受冷落,而性子还清高的很。后来,我家没落,再见时就对调了位置。她身边围绕一群千金闺蜜,我却是遭瞧不起的那个了。那日她们在酒楼说你闲话。正巧让我听见,看不过去就说了几句,如今恐怕我也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云夕有点冒火,“独孤棠眼睛瞎了,竟会纳这般虚荣的女子为妾,今后家里永无宁日。”她也看出了姬莲的本质。
    说完才发觉自己嘴太快,有点对不起采蘩,云夕忙补充,“采蘩,我不是说独孤棠不好,就是——”怎么说呢?
    “没事,我和他八字少一撇,你尽管骂他,让我把眼睛睁睁大,免得将来成了遇人不淑,那我可要哭死了。”这时又庆幸自己冷静了一次,没有在独孤棠表情时,冲动应承终身。不然,她和他是私订婚约,姬莲却是得到独孤棠他爹承认的,一入长安,她就算是妻,只怕也站不住脚。
    “既然来了能说话算数的人,还请赶紧来听少夫人吩咐。到底住哪处?马车里大箱小件等着搬下来收拾。少夫人越早安顿好,就能越早服侍大公子,大公子也能过上家有女主人的舒心日子了。”同样是抬高姬莲的身份,刘婆子说得很客气,客气之中不容人忽略,是让人自己识好歹的意思。
    云夕对采蘩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对付她,我来。”她以为,采蘩到底是住在姬府里的,姬莲又是姬家的女儿,明面上两人是堂姐妹。
    不等采蘩说什么,云夕绕出屏风去,“姬三小姐,想不到你我还能在长安见面,真是巧。”
    坐在主座之下首的女子本来正喝茶,杯子端在手中,“云小姐?你怎么会在——”
    想问云夕怎么会在自己相公的别园里,但看清她身后的人,那女子浑身剧烈一颤,杯碟用力敲在桌上,顾不得水花四溅,禁不住站了起来,怒指其名,“童采蘩!”她只带了刘婆子和芬儿,不需装假笑脸。至于云夕,早前就帮采蘩说话了,不会成为她的朋友。
    采蘩拉了拉云夕的衣袖,微笑,“我们一起来。”
    美眸盈盼,动若秋水,直直望进对面那个穿着华贵秀柔,容貌娇丽的女子眼中,语调平伏,“莲三姐姐,恭喜你梅开二度,再觅得名门高户。”
    姬莲冷笑,“不用你假惺惺。你为何在这里?”
    “我住在这里。”采蘩答得理所当然,且走到主座,施施然坐下,“三姐姐请坐。”
    “这是我夫君的别园。”想立刻喊她滚,姬莲硬生生将它压下去,乍见采蘩的惊怒已过,还是要防隔墙有耳,坏了自己辛苦建立的大家闺秀气质,“不知是谁自作主张把园子借给你的,我如今要搬进来住,你还是另找地方吧。”当初自己被她赶,这下风水轮流——
    “三姐姐,不知新三姐夫是哪位?”采蘩明知故问。
    一提到这个,姬莲遮掩不住的满面春风,也听不出采蘩的暗讽,得意道,“他是定国公的独长子,也是皇上新封,统领四方少将军的元帅,独孤棠。”说到这儿,发现采蘩故意的,“这园子是他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采蘩“老实”,“这园子不是他的,是他大姐的。原本想送他,他不要,一直只以借住的名义。这回将园子借我住,已经征得了他大姐的同意。三姐姐每到一处就要赶人走,却总不问清地方的主人是谁,容易闹笑话,今后还是慎重些好。”
    姬莲虽然刚得知这事,却嘴硬反驳,“大姐既然有意要送,那就是我夫君的了。我也并非不近人情,不过怕你和我住不了一处,好心好意给你个建议罢了。要不这样吧,我公公在长安城里也有外宅,我请他借个地方给你。”
    “三姐姐这话说的,你我在姬府都住得好好的,为何这儿我就跟你住不了一处?再者,这地方那么大,要是一南一北两头住,说不定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面,更何况我最多待到开春就走了。”口口声声夫君公公,姬莲当自己不是如夫人,是正夫人了吧?这位真是到哪儿都要争最好的,采蘩不知该不该同情独孤棠。“你若真想要我走,不如你去跟你夫君说。他帮我好心好意借了这园子,这才没过几日,而且我今早还说住得很舒服,在周陈正要开始和谈的关节突然这么闹腾,会以为我们南陈没诚意。”
    都扯到国家大事上了,姬莲不懂,懵得回不了话,直到刘婆子咳了两声,给她使眼色,她才不甘不愿哼了一声,“那就我跟夫君说吧。不过,若他要你搬——”
    采蘩嘴角含笑,“那我自然就搬了。”
    “你说的,可别到时候赖着不肯走。”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不见得是自信,却是为了面子。
    姬莲半个月前嫁进了国公府,独孤棠始终不曾出现过。一开始她能理解因为他在返回途中,但后来听说他护送南陈使团抵达长安了,却仍不见人。刘婆子打听到他住居澜园,她急切想见他,便向长辈们请求过来服侍。国公爷说不管,倒是国公夫人董氏赞她贤淑,不但支持她,还让国公爷写了封信给独孤棠。只不过她出门时,西厢里住的胡黎冷嘲热讽,说她做无用功。
    “等到那时候,我也不好意思赖了。”采蘩举茶杯,“独孤棠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他说这园子我能作主,所以三姐姐今日先回去吧。”这回,还是她赶人。
    姬莲顿时眯眼,不悦到了极点。
    芬儿忍半天了,再也忍不住,“这园子不管是大姑奶奶的也好,还是新姑爷的也好,那都是独孤家的。小姐如今是独孤家的媳妇,怎么都比你这个客人更能作得上主吧?哪里轮得到你来送客?”
    芬儿插嘴,云夕也名正言顺管起闲事,“这种话听起来好像你家小姐是独孤大公子的正经夫人一般。难道周和陈不同,为妾者也当得起家成得了主子了?而且,怎么那么小家子气?事大事小不分清楚,我们可不止是独孤棠的贵客,也是北周朝廷的贵客。小心我们到南陈使节大人那儿抱怨你们撵客,连累你家新姑爷的前途黯淡。”
    采蘩发现云夕这趟跑出来,别的不好说,口才肯定是长进了。
    刘婆子瞪芬儿一眼,亡羊补牢,“两位姑娘千万别误会,其实南陈发生过什么都不要紧,陈年的旧事了。我家小姐本是好心,怕因旧事相处尴尬,才提议换一个更好的住处,并没有要赶走你们的意思。”
    这叫睁眼说瞎话。
    “谁要赶谁走?”独孤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