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钥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三姐原来好口才,钥弟真是见识了。”
    “是你说的,我同你们也就如此了。我不必再苦苦乞怜。”姬莲站起来,来回踱步,再无半分弱颜。
    “好,三姐还明白事理,那该知道我并不过分。你有杀意,我们不过一廊相隔,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将莲园让你住。谁想天天提心吊胆睡觉,怕第二天早上脑袋分家了呢?恐怕三姐如今也不会住得自在。搬了,对大家都好。话说到此,我告辞。”姬钥抬脚要走。
    “等等。”姬莲叫住他,“若我保证今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
    “三姐可知我现在心里很怕你?”姬钥转过身来看姬莲,“我们本是一家人,竟然弄到性命相拼,我还真希望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她出嫁的时候,十郎还是个孩子。如今,这个孩子突然长大了,说话间让她无法招架。姬莲回望着小堂弟,“你应该明白的,没有亲爹娘,就必须自己保护自己。这大家子人,虽是血脉相承,但我和你实则是孤儿。十弟,我只想有一个栖身之所。”
    “我不是孤儿,我有姐姐照顾,也要照顾妹妹,还有祖父祖母伯伯伯母和一大家子堂兄弟姐妹。也许就像三姐以为的,不会有人像亲爹娘那样保护我,但他们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不过十指一伸有长短,有个先来后到而已。我可以等。而三姐你,其实不用在外面装可怜,同情你,替你委屈的人也不少。你若真心相待,稍微等上一等,自然有人愿意为你出头。我知道。你羡慕我姐姐,觉得她好命,轻而易举收服我和妹妹的心。可你不知道,我姐姐从来就是她自己,不管面对谁都一样。我怕三姐,因为你表里不一,这一刻笑脸,下一刻就全然无情。我不怕我姐姐,因为她就算骂我打我,我能看得很清楚。她当我是最亲的人。”小小年纪的长叹,又令他的心智成熟一分。
    “今日之前,我也是当你姐姐的。虽然排在采蘩姐姐之后,但真得相差不远。今日之后,叫你一声三姐不会再真心。想想看,大伯母待你不好,但大伯父偏疼你。我们都知道。还有祖母,三伯母对你也很好。你究竟为何会性情大变,好像姬家没一个好人,要你汲汲钻营着谋取一切?若是因为你娘,她对大伯母的所为先错了吧。你要报仇憎恨,那么最好还是去看看出生就痴傻的六哥。”姬钥一番话滔滔不绝。“三姐,我给你五日,你自己跟大伯母去说搬家的事。不然我也只能当个霸道的弟弟了。还有,我姐姐今后若有什么意外,我第一个找你。你能找到一个杀人的婆子,我就能找十个杀人的剑客。这么说吧,你若能装作若无其事。我们也能当今日天下太平。只要你搬走,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姬莲看着少年走远了,恶狠狠踩折一片花圃。她就是憎恶姬府嫡氏,那又如何?她娘死得那么惨,她被那种色鬼糟践,这些她不会忘记的。
    姬钥那番话背后的真诚善意,碰不到姬莲黑暗的心。
    瘦婆子静静出现在她身后,“莲儿小姐,不必与小孩子置气,一定是那个叫采蘩的让他来收园子,想给你下马威。”
    “阿婆,我冲动了,是不是?”姬莲醒来后怕得要命,“那女人疯的,她居然不怕死。”
    “确实不太好对付,不过百密总有一疏,你等个几天吧,我定取了那女人的头来。”瘦婆子双眼深陷,犹如骷髅。
    姬莲突然一凛,“阿婆,算了。”
    婆子扯出一笑,“你不信老婆子的本事?”
    “我当然信,但是十郎说了那么多话,就一句我听得进去。我只有阿婆你一人,但他可以找十个甚至更多的剑客来对付我,墨月堂不是我这时能相匹敌的。而且,事有轻重缓急,我现在专心要对付的是南家。”经过那一跌落,姬莲已冷静。
    “不过,隔壁明显把你当成了敌人,还要赶你走。”瘦婆子不以为然。
    “他很懂事很明白,但在长辈们眼里终究还是孩子。他姐姐在秋氏面前说过让我住,没几日就反悔,人人都会想墨月堂欺负我一个孤女,还省了我费神。至于这莲园,今日差点丢了命,我也不稀罕了。”姬莲环顾四周,“急切着想搬回来,真住进来才发现,一切依旧,我却再不是从前的我。莲园太美,只要看着窗外,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去想,全然没了斗志。”
    “你的意思是——”婆子眯起眼缝。
    “这里离青柏堂太远,我们换个近一点的住处吧。今夜你带我出去一趟,珍珠既然让墨月堂买了,我应该有钱可收。想了又想,我是一下子慌了神。只要我不说,你不说,天下再无第三人知道这珍珠的来历,实在不必自乱阵脚,还平白无故和四房决裂了。”一旦冷静,心思缜密。
    “早晚的事,也不用后悔。”婆子说道,“倒是他们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否则何苦冒险偷东西。”
    “这个就得慢慢来了,日子长着呢,你闲时多加留意。还有,小心探看她把珍珠藏在哪儿。她偷了我的东西,我拿回来也不过分。”姬莲往寝屋走,对站在门外的芬儿说要更衣。
    婆子的身影隐入园中。
    当晚三更,采蘩挑灯,看书等人。书,不是什么正经人。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白影下了屋顶,跳到梁上,“还没睡?”
    “给了么?”采蘩问得简洁。
    “没有,还在我背上。我都跟你说了不知道老大在哪儿,不过,我留了记号,三四天里应该会有消息。”央跑了大半天,累得手脚从圆木上耷拉下来,“还有,真让你料中了,对门那位小姐去了疤眼那儿。疤眼说照你的吩咐把你供出来了,还说今后有事没事千万别再找他,他怕了你。”
    “那可不好说。”事事无绝对,更何况他打开门做生意,没道理不要钱,“我这回可是让他赚足了,他不能翻脸不认人。”
    原来,买了木盒之后,走到门口,她又走了回去,将所有珍珠买下来。第二天交银取货时,她心里反复后悔,银票不肯松手,最后一咬牙一闭眼才成交。
    “那三件东西,你瞧出什么名堂了没有?”央趴着,脸挤木头,声音呜哩呜哩。
    “没有。”心烦,所以看书,“你睡归睡,要背着盒子。”
    “知道了。盒子没了,我的命也没了。”打了个无声的哈欠,“你干吗那么紧张?不是你对婆子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然后,央听到她轻笑。
    “你说她们会信吗?”
    “不会,两边都动上手了,还往死里整。”央睁开眼,灯如豆,映着一张狡猾的容颜,明白了,“你说说而已的。”
    “一半一半吧。”书中演义鬼怪,毛骨悚然,她答得漫不经心,“隔壁的那位小姐现在正图别的事,她如果能暂时放一放,我也能。不过珍珠在我手上,她会不好过,所以我想先把它藏到她找不到的地方。”
    梁上无声了。
    采蘩翻着页,撑了一面颊,读得津津有味。
    天亮了,央伸个懒腰,滚落而下,见采蘩仍坐桌前看书,惊问道,“你一夜没合眼?”
    她睡不着,为了给七十七颗珍珠找个好去处,反反复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等不了三四天,你赶紧去吃早饭,马上要跟我出门。”这个包袱,她要找别人帮忙背。
    东城茗林坊,是全城最繁华的坊市之一。商家济济,名店林立。在街道上,连马车多气派稳重,一看就知道里面的人非富即贵。而打听向家的铺子十分容易,一进茗林坊就能看见的三层楼宇便是向氏产业,名曰六宝楼。
    六宝楼里卖各地的名产。文房四宝,琴棋书画,瓷器木雕,金玉宝饰,还有塞外牧族的狐皮宝马,只要够有钱,四国最好的东西就像摆在自家门口的货郎摊子一样,应有尽有。除了有东西卖,这里还是向氏大掌事们理账管营的地方,并进行大宗货物的交易买卖。
    所以,六宝楼有好几道门。
    六宝楼后面是向四的宅子。他是庶出,早在成年就出来单过,这栋宅子占尽地势之优,地方不大,但里面的袖珍园林和六宝楼齐名,据说皇帝还来瞧过一眼。
    采蘩在前,央和阿肆在后,要是放在别的地方,气势绝不会弱,然而立在六宝楼前,来来往往都带随从婢女,剑客护师一抓一把,三人就成了路过的,毫不起眼。
    央解下身上的包袱,往阿肆手里一放,“我不进去,最烦这种只做有钱人买卖的地方。”同时,他对采蘩眨了眨眼。
    采蘩心领神会,对阿肆点点头,就往里走。
    迎上来的伙计笑脸喊请进,“小姐是随便看看,还是有特别的东西想买?”
    采蘩的目光淡淡看过四周,“我找棠大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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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红还差一点,但我确定明天双更,因为亲们对我太好,我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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