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蘩从菩心寺做完法事出来,天空灰沉,空气冰冷。她仰头望天,见白星从乌云中落下来,瞬间下起雪。缩手在袖子里,她却不似行人匆匆,如雪片一样悠哉,向姬府走去。
    雪势很快大了起来,漫天扬鹅毛,街道昏白。有人撑低了伞,不小心撞到采蘩一下,却一句歉意的话也没有,快步消失在雪中。
    她朝那人去的方向无意望着,伸手去拍肩上的雪,眼角两道黑影一闪不见。
    被人跟了!
    看过两次的灰衣绑裤,让她立刻知道那是飞雪楼的杀手。但他们还没死心,连带她自己落入对方的眼,她却料不到。
    采蘩状似没察觉,这条街太僻静,所以本来该直走的路,她转了个弯。那是大街,因为大雪,地摊都收得差不多了,可两边很多铺面还开着,客人们干脆避会儿雪再走,伙计们殷勤周到,趁机多做几笔生意,反显得比往日还热闹些。
    不过,采蘩想不到的是,杀手不会避忌人群,尤其还是独自出门的女流之辈。很快她感觉自己身旁多了两人。
    “姑娘只要张口喊,小命就没了。要是听话,我说不定饶你。”嗓中有浊物,说话嘶嘶杂音,五官普通到让人记不住,正是领头的那个。
    采蘩迅速瞥过左右,雪太大了,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
    “姑娘不用张望。相信我,别说没人救你,就算真有不怕死的过来,我的刀绝对比他们快。”他双手环抱,指缝间露森寒刀尖,对着采蘩脖子,“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姬明的儿子女儿是否活着?”
    采蘩以为他们早就知道了,却不知是她保护得太好,先有蟒花,后有向家,躲开了飞雪楼的耳目,以至于杀手们不能确定。
    “是。”她泼冷水的本事当然不可能放在这里,也不可能冒着自己没命的危险撒谎。
    杀手低咒一声,“你和他们是何关系?”
    “……”怎么回答?
    “说!”杀手恶狠狠道。
    “没什么关系。”采蘩贴着墙根走,再几步就有家铺子,在门前的伙计对她笑,多半要揽客。
    她捏紧了袖子。
    “胡说!没关系你一路护送?”杀手冷哼,“想清楚,若没关系,留你无用,否则就可以活下去。”
    听到这儿,采蘩便隐隐猜到对方目的。要以她引出两个孩子来么?看来在姬府里还是安全的,不然为何要等她出来才打探。
    “三位,本店刚到了新货,雪大难行,要不要进来看看,还有热茶点心,花三两银子就送油伞一把。不买也没关系,茶和点心是送的。”伙计无比机灵,待客花招新奇。
    “好啊。”她不呼救,就往门里跨。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家店卖什么东西的。
    杀手头目过于笃定,以为自己将她逼走墙根,自己的属下又在她身后,她怎么也不敢耍花样。谁知她竟突然转进一间铺子。
    “头儿,书纸铺子,就两个伙计,没客人,随手可宰。”属下低语。
    杀手头目眯起眼看得好不分明,目光中一抹厉狠,指间刀刃阴冷,分寸不收,“进去。”
    伙计再机灵也瞧不出采蘩生命悬危,只觉大雪天还能有客进来,心满意足。
    另一个伙计正在点货,回头见采蘩三人,便悄悄对揽客的伙计招手,附耳怨他,“掌柜说一视同仁,你也得看看人。这三个像是买咱们东西的人吗?”女的不是富贵千金,男的不是儒文才子。
    “掌柜说了,看人不看衣。再说这会儿也没客,有人总比没人好。”揽客伙计却道。
    “若是不买东西,还是没人的好。茶和点心难道不用花铺子里的钱?”点货伙计新来的,还没改了小家子气。
    “做买卖单靠货好不行,还得看诚意,这回也许他们什么都不买,但在这儿受到好款待,下回也许就买了,或者帮咱们铺子宣扬。总之,别看着眼前那点小钱。你好好学着吧。”揽客伙计说罢,拎了一壶烫茶,端了一盘白云糕,放在案上。
    那两个男子正好走到面前,伙计笑吟吟道,“客人衣肩上落一层雪,想来在雪地走了不少路,请喝杯热茶去去寒气。”
    采蘩从满眼的书纸中抽回思绪,声音沉静,“这么点儿地方谁还能凭空消失不成?吃好喝好等落过这阵大雪,要么花三两银子拿柄油伞再走不迟。”
    杀手头目立刻拍桌,茶壶碰瓷碟,手拿开,一块银子在上面,“伙计,拿伞。”杀人最简单,但他并非杀人狂,不到最后,不会出此下策。
    “可是,客人还没选货呢。”揽三人进来,伙计抱着做不到生意的念头,却没想到得来方便。
    “谁说我们不选?”采蘩轻挪脚步,翻着方柜里的纸,朝店铺另一边的门不经意靠近,“快过年了,想买红纸写春联做剪窗,可你们这儿好像没有。”
    一般铺子后面都有小门,而这扇门的后面是什么,她完全不知道。逃出去的机会多大?采蘩手心盗汗,很没出息地想干脆乖乖跟杀手走,也许能多活几天。要是姬钥这小子有良心的话,获救也并非空想。
    “当然有,姑娘稍等,我帮你拿来。”书纸铺,以书为主,以纸为辅,来客多是读书之人,但掌柜说打开门做生意不能挑客,银子就是银子,所以店里一向货色齐全。
    伙计掀帘进去,采蘩趁势瞧见里面是一间敞亮屋子,家具不见得贵重,布置却颇雅致,应该是掌柜用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点货那个伙计往他这儿偷瞄,杀手冷笑着走到采蘩身旁,“要逃,那你就是找死,而且不怕牵连无辜,你只管想辙。”
    采蘩无所谓牵连谁,她只是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做什么都多余。苦笑着,也不等伙计拿货出来,转身要跟杀手妥协。
    “姑娘已经来了?抱歉,大东家临时叫我过去一趟,烦你久等。”
    就在采蘩和杀手之间,突然多出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