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蜿蜒过去,宋秋竹视线扫过,发现太阳已然西沉,正好挂在半山腰。再往下沉一点,多半就会被遮住,傍晚来临,黑夜也不远了。
    司机尽职的开着车,来的时候就说过,老太太在风苑等着一起吃晚餐。
    宋秋竹并不知道俞子叙不在家,也不知道接她去风苑是谁授意的。
    “怎么人还没到,晚餐准备好了吗?盖好盖子,不要凉了。”
    老太太都起来几次了。
    高姨好笑的看着老太太,果然年纪大了,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怒都在脸色。这是真的等不及看孙媳妇了呢。
    想到宋秋竹,高姨又想到江傲柔。
    那天江傲柔果然是没赶上老太太的生日宴,匆匆见了一面,又不知道去哪里了,连俞子叙都没有见过。
    “快了,刚刚我给老张打电话,老张说在路上了。”
    *
    当车子刚一停稳,就有佣人上前来替宋秋竹打开车门,她连忙说一声谢谢。
    脚刚一着地,一双手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有老年斑的手,但手心却十分暖和,是俞老太太。
    宋秋竹连忙恭敬回应:“老太太,谢谢您,我自己来。”
    “哎,还叫老太太啊?我听着怎么不中听呢,叫声奶奶!”俞老太太故意板着脸。
    宋秋竹脸微红,开口道:“奶奶。”
    “嗯,这才乖。虽然还没正式结婚,但你改口叫了奶奶了,这改口红包可不能少。”
    说完,俞老太太吩咐道:“高姨,去我包里把红包拿来。”
    宋秋竹咂舌,这哪里是临时起意,明显是有备而来。
    “怎么样,坐车辛不辛苦?”
    风苑跟宋家老宅,一个在城的这头,一个在城的那头,开过来,也需要两个多小时。
    宋秋竹忙道:“不辛苦。辛苦的是张叔。”
    老张憨笑着:“我不辛苦。”
    俞老太太仔细打量着宋秋竹。
    那天是在夜里,灯光下,就觉得宋秋竹美得动人。
    这会在傍晚夕阳的余晖下,脸蛋儿素净,身姿优雅,谈吐得体,声音软糯却不娇揉不做作,的确配得上子叙。
    而老太太刚过八十大寿,一头银丝没有染过,上了点妆容,穿着深红唐装,骨子里的雍容华贵,从里而外透出来。
    此时她笑容和蔼,看向宋秋竹的眼神,如看向自家孙女一样不见外,没两样,没来由让人亲切。
    宋秋竹的心里惴惴不安褪去不少。
    老太太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
    俞家的人都比较高,老太太这个年岁,身高缩水不少,这会穿着平底鞋,也只比宋秋竹矮了半个头。
    “秋竹啊,不要紧张,以后就当风苑是自家。这风苑就你跟阿叙住。阿叙这两天出差了,不过他也是迫不及待想你快点搬过来。这会你先住两天,习惯习惯一下。若是阿叙敢欺负你,找奶奶告状,奶奶护着你啊。”
    见她没有带那个玉镯,老太太问道:“怎么了?秋竹,那玉镯不喜欢么?”
    “不是,奶奶,我喜欢,就是太贵重了,我收起来了,怕磕坏了。”
    宋秋竹说完,从包里拿出来。她还小心用盒子装好了,准备还给俞老太太。
    俞老太太又给她戴上,坚持道:“这一次可不能取下来了。如果碎了就碎了,碎碎平安嘛。这个镯子说是传家之宝,其实根本不值钱的,只不过是一个意义和念想罢了。”
    宋秋竹……
    高姨在旁边抿嘴笑。
    也只有俞老太太才能把价值无价的玉镯说成不值钱了。玉石无价,这个镯子若非要定个价,出个五千万,也是有人愿意抢着买的。
    到了餐厅,佣人端来水盆和热毛巾服侍两人净手。
    “饿了吧?菜也是刚做好的,尝尝合不合你胃口。一会吃了饭,我还得家去。我这人认床,在别的地方睡不着。”
    高姨闻言有点感慨,这哪里是认床,是念旧。
    俞老爷子去世后,俞老太太就只在他们两人睡过的床上,才睡得着。换了地方,怎么都不习惯。
    虽然俞老太太不说,但高姨知道,俞老太太想老爷子想得紧。
    相伴六七十年的人,说走就走了,区区几年,怎么能习惯?
    “今天我高兴,你陪奶奶喝几杯酒吧。”
    俞老太太年轻时很是豪放,最喜与人拼酒。她酒量又好,号称千杯不醉,被她灌倒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都排不完。
    生日宴那天她都没喝酒,今天显然是真的高兴。
    “拿两个酒杯来。”
    宋秋竹对酒有点心有余悸,想到上次喝醉了,就被俞子叙带到风苑来了。这会,就在风苑喝酒?
    不过想想俞子叙也在外面出差,并没回来,又是陪着老太太,喝上两杯无碍。
    只是,宋秋竹在喝到迷糊,喝到舌头发麻的时候,还想,这老太太,太能喝了吧!
    俞老太太见宋秋竹都有点犯迷糊了,宛如做错事的孩子,小心地问高姨:“阿华,秋竹这丫头这是醉了吧?”
    “嗯,回老太太,醉了。”
    “我给她喝了几杯?”
    高姨伸出五根手指。
    “才五杯就醉了啊。真遗憾,看样子还是得练练啊。好不容易有个可心的小姑娘能陪我喝酒了,结果却醉了。这酒量也太浅了。”
    高姨嘴角抽抽,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千杯不倒啊。
    “秋竹啊,奶奶要走了,你洗了澡,早点睡啊。”
    宋秋竹这会人真的有点迷糊,点点头,乖巧娇憨:“奶奶,您慢走。下次我再陪你喝酒。”
    那样子看得俞老太太别提多稀罕了,都舍不得走了。
    “乖啊,那下次奶奶还等着你一起喝。”
    佣人撤下碗筷,有人上前来,问:“宋小姐,用不用我帮忙?”
    宋秋竹摇摇头,摆摆手:“不用,我自己上去洗。”
    “好的,小姐,你的房间就在先生的卧室隔壁,就你上次睡的房间。”
    叶英有点担忧,想跟上去,不过,二楼以上的房间,只要先生不吩咐,除了打扫卫生之外,他们都不会上去。
    宋秋竹觉得头有点晕,真晕啊。
    不过,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却有点开心,那快乐怎么也抑制不住。
    原来喝酒之后,也不总是痛苦,还有开心的一刻。
    她走路的脚步都是轻飘飘的。
    二楼?
    不对,不对,是三楼~
    宋秋竹眼神朦胧,唇微嘟,指着楼上。
    好远,走不动了,好累,头好晕,真奇怪。
    宋秋竹干脆就在楼梯的位置坐下来,歇下。
    她头靠着栏杆,闭着眼睛,头往下滑,一点一点的,在打瞌睡。
    她是那种心里有了事,就睡不好的类型。
    俞子叙在生日宴上当众宣布她是他的夫婚妻,她被吓倒了,事后脑子里反复回放,晚上失眠的毛病又跑出来了。
    喝了酒本来就容易犯困。
    *
    锦城机场
    俞子叙穿着黑色大衣,走路带风,气场强大。
    方平犹豫了两下,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报。
    如果说了,先生是不是就会改变行踪了。
    他们原定的计划是在锦城机场继续转机,赴下一个行程。
    叶信和方平落后俞子叙几米远。
    “哎,阿信,要不要打个赌?”
    “赌什么?”
    “刚刚下飞机,我接到赵管家的信息,老太太把宋小姐送风苑来了。”
    “什么!”叶信吃惊道。
    “如果我现在给先生报了,我相信先生会直接回风苑,敢不敢赌?”
    “呵,方平,你以为先生是那种人?重色忘利?”
    方平一脸得意,叶信这样想就不对了。
    “你输了,就把你的小爱给我开。”小爱是叶信的机车,他宝贝得不得了。
    “行。”叶信应上。
    俞子叙见两助理在身后鬼鬼祟祟,蓦然回过头来,冷意十足。
    方平顶着压力,谄媚笑道:“先生,我有事情要报。”
    “说。”言简意赅。
    “先生,老太太把宋小姐送风苑了,还跟宋小姐喝酒了,宋小姐喝醉了。”方平一连串话说出来,俞子叙的脚步顿住了。
    俞子叙的脸,似嗔似喜,有点一言难尽。
    他奶奶,也真的是,也不怕把人家姑娘吓倒了。
    不过,宋秋竹这样乖顺听话的就过来了,是不是因为,她以为这主意是他出的,她心里是有他的?
    这样一想,俞子叙又有点坐不住了,喉咙干渴得厉害。
    “水。”方平将水递给他,俞子叙仰脖喝了几口,喉结因为这喝水的动作上下滑动,甚是勾人。
    路过的人,都忍不住看过来了。
    “先生,我们现在,是回风苑,还是?”方平小心翼翼的问,看向叶信,目光却带着笃定和得意。
    俞子叙沉默了一会,说:“回风苑。叶信,你连夜先赶去c市,我和方平,明日过去。”
    叶信大受打击:“先生~”
    俞子叙皱眉:“怎么?”
    “没什么,我知道了,先生。”叶信焉头巴脑的。可恨,他自诩聪明一世,结果今天反倒是栽倒在了方平这傻大个身上。
    傻大个方平得意洋洋的用唇型说了钥匙两个字,叶信的狐狸眼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车上,方平开着车,俞子叙拿出手机,调动程序,瞬间,主别墅的监控全部调开。
    俞子叙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选取,最后落到了楼梯道上。
    宋秋竹坐在那里打瞌睡,头一顶一顶的,脸红红的。
    风苑主别墅的监控全部是高精密的摄相头,相素就像面对面看着一样高清。
    他放大,这个角度能看到宋秋竹的眼睫毛,又长又密,眼角周围带了红晕,就像三月的桃花一般醉人。
    宋秋竹的头滑下去,撞到了栏杆,这一撞,俞子叙的心揪了一下,宋秋竹倒是醒了。
    她茫然看向四周,喃喃道:“哦,洗澡,我要洗澡,是三楼,三楼~”
    说完,她又往三楼楼梯走去。
    俞子叙看着手机调出的监控,整个人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了,唇边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方平透过后视镜看到俞子叙那笑容,不但不觉得暖,还觉得毛骨悚然,先生,求别笑,大晚上的,怪吓人的!
    俞子叙把监控给关了,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就会忍不住了,忍不住什么,他也说不出来,总之,不太好启齿!
    *
    晚上十点,俞子叙回到风苑,没有惊动任何人。
    虽然佣人成群,还有三个管家,但主别墅这边,若是没有俞子叙的传唤,饭点之外,基本都没有佣人来随意走动。
    俞子叙进门,只在打开自己房门那一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息。
    房间里有着薰衣草的沐浴露清香,他房间的窗帘并没有拉上。他的视力极好,夜间都比旁人能多看清事物几分,往床上一瞟,从来没有躺过旁人的床上,此时,宋秋竹就静静的躺在那里,安静又乖巧,莫名让人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