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曦走出灶房,正准备去找梁愈忠,抬眼便瞧见粱礼胜端了把大椅子出来,摆在东厢房的正门口处,梁愈忠打横抱着谭氏跟在后面。
    梁愈林先前还在,这会子走了,老梁头赶紧帮忙将谭氏放到那椅子上坐好。
    谭氏今日的穿戴显然是隆重装扮过的,上身穿着一件及膝的秋香色暗花衫子,外面罩着一件蓝色比甲,下面是青黑色灯笼收脚裤,脚上瞪着一双新鞋。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在脑后撺一个圆圆的发髻,用三排镂空银花的大夹子给扣住,比前些时日整日的坐卧在床,那股子颓丧和躁怒比起来,今日的谭氏的精神头明显高昂了几分,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难怪人都说,笑一笑,十年少。奶,你今日这身着装,瞧着可比往日年轻个十来岁呢!爹,你说是不?”锦曦含笑着走上前去,笑吟吟道。
    梁愈忠连连点头,老梁头也是打量了老伴一眼,露出赞许的样子。
    “就你能,打趣起我一个老婆子来了,边去!”谭氏朝锦曦这边啐了声,脸上却没有一点怒意,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一点不假呀,谭氏心里很受用呢,锦曦暗想!
    “爹,你早上起床就过来了,我给你带了两只包子,你先垫吧下肚子吧!”锦曦说着,打开油纸包,里面的肉包子还是热乎着的,发出阵阵香气。
    “曦儿,你爷奶……”
    “爹,这是你的,你吃吧,爷奶的那份我也带了,这就给他们二老尝尝鲜儿。”锦曦打断梁愈忠的话,塞了一只肉包子给他。然后捧着油纸走向老梁头。
    老梁头摆摆手,道:“包子做的很好,爷早上吃过了,给你奶吧!”
    “奶,你尝尝!”锦曦便走向谭氏,不跟老梁头磨叽。
    谭氏这段时日一直在喝药和接受针灸,眼睛虽然还是不能瞧见东西,但比起前段时日来的两眼一抹黑,如今她的眼前有明光时,也能有点反应了。
    谭氏探头嗅了嗅那包子。道:“着实好香呢,我和你爷早上都吃过了,给你爹吧。他男人食量大,等会上昼客人们来了,有的他忙,给你爹送去!”
    锦曦诧然,谭氏竟然开始顾惜这三儿子来了?可怜的梁愈忠。孝心滴水穿石,终于渐渐唤醒了谭氏的母爱呀?
    “好嘞!”锦曦爽快道,将包子都送去给梁愈忠:“爹,你都吃了吧,别辜负了奶的一番好意。”
    “曦儿,我再拿一只。剩下的都给你小姑那送去,我记得她最爱吃肉包子。”梁愈忠吩咐锦曦,锦曦还没移步子。谭氏开声道:“算了,别给她送,这段时日我在给她强制节食呢!”
    啥?锦曦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前的谭氏可是什么好吃的,都往梁愈梅那填鸭式的喂。日头这打从西边出来了么?
    “娘,梅儿能在家待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你这咋还不让她多吃呢?”梁愈忠一脸不解,问道。
    谭氏没吭声,眉头皱了起来。老梁头暗暗叹口气,将一头雾水的梁愈忠往边上拉了两步,压低声跟他嘀咕了两句,梁愈忠一听,也忍不住眉头惊愕的皱了起来。
    锦曦的听力好,又每隔几步远,自然将老梁头和梁愈忠压低嗓音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爹,人王老大夫当真这样说来着?”梁愈忠还是震惊的追问。
    老梁头直点头,道:“这不,每隔几日让王大夫就过来给你奶扎针,有两回瞧见了你妹子在边上转悠,过后就私下里跟我说的。”
    “说是你妹子这形体,要是再不加以控制进食,脏腑内的肥油越积越多,干扰了身体的功能,怕是对将来生儿育女有影响。我跟你娘那一说,你娘被吓到了,这都一连五日了,每日都只准你妹子吃些清粥小菜,夜里的那一顿都给省了!”老梁头道。
    “陡然这样不让她多吃,怕是难捱,得慢慢的来,一日日的添减才成!”梁愈忠琢磨着道:“那梅儿呢?”
    “喏,这几日一直没得吃饱肚子,在跟你娘赌气呢,该是在屋里睡觉。”老梁头道。
    谭氏也听到了几句,叹口气,道:“你俩别嘀咕了,回头梅儿听到,又该闹了!”
    梁愈忠‘喔。’了一声,就没话好说了。
    “唉,造孽啊,我跟她爹都是铁骨头吃不胖,偏就生了她这么个胖闺女来!”谭氏一个人坐在那嘀咕。
    锦曦忍不住抿嘴一笑,论起减肥心法,自己可是最有经验的。仅仅靠那种节食,不仅没有效果,反倒容易造成身体功能混乱呢。
    “奶,你别犯愁,想要姑身子更健康,也未必非得剥夺她的爱好,不给吃饱啊!”锦曦道:“找点活计让小姑手脚多动动,转转,消消食,日子一久,自然会见效的。”
    谭氏竖起耳朵朝锦曦这边问道:“你这主意好是好,我也想到了,可有句话你没听过么?贪吃和死懒是兄弟,我要能催的动你姑去干活,那就好了!”
    老梁头也是摇头,锦曦无语,这还不都是打小就无条件的宠溺着惯出来的?就好比那小树苗,小时候不去纠正,等到长大了成型了,想纠正都没辙,教育孩子也是如此!
    雨还在下,不一会儿,梁愈洲和崔喜雀两口子,顶着蓑衣进了院子。
    “爹,娘,听说梅儿今个团媒,我和喜鹊起床就回来帮忙!”梁愈洲洪亮的嗓门在院子里响起,谭氏没什么反应,在她看来,家里办大事,儿子媳妇们回来帮忙那是应该的,没什么好值得夸赞的。
    老梁头对于崔喜雀能回来,面上多了一丝满意,点点头,道:“好,回来就好!”
    崔喜雀跟这边的锦曦打了个招呼,得知孙氏已经在灶房那忙活,便也拿出随身携带的围裙系在腰上,跟梁愈洲招呼了声,小跑着冲进了雨帘去了灶房。
    在她身后,谭氏扯着嗓门叮嘱崔喜雀:“别大手大脚的,油盐仔细着搁!”
    崔喜雀没搭理,挑开帘子便进了灶房。
    谭氏撇了下嘴角,老佛爷似的靠坐在椅背上,屋檐下淋不着雨,空气也好,偶尔有几星雨丝吹过来,五月初的气候,也是很舒服宜人,一点都不冷。
    锦曦没去灶房,就站在谭氏身旁的屋檐下面,跟着舒服。那边,老梁头正跟梁愈忠梁愈洲兄弟那交代等会招待客人的事情,因为时候尚早,又下着雨,媒人和客人们都还没有过来。备下的是三桌酒菜,摆在前面二房的堂屋,从前老梁家的里堂屋。
    “爹,我二哥呢?”梁愈洲一边拿袖子擦拭头发,边问。
    “我打发他去里正家里请去了,老四啊,回头你和你三哥还得跑几趟,村里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叔伯那,也都得亲自去请!胜小子是孙儿,辈分轻,由他去请礼数不够,就留在家里打杂!”老梁头再次将事情进行了详细的布置和分工。
    老梁头布置完任务,梁愈忠兄弟赶紧行动起来,分头去村里请人去了。
    老梁头站在谭氏身侧,老两口开始叨咕起等会团媒的那些事情来,锦曦觉着无聊,就去了灶房那块。
    灶房里,杨氏和金氏一起坐到了灶门口,抱着烧火棍在那里悠闲的很。锅台上面的孙氏和崔喜雀,两人一个忙着切菜拌料腌制,一个拿着锅铲子,在锅里炸鱼块,边上的一个簸箕里还有刚做的艾草团子和土豆丸子以及肉丸子等着下锅煎炸。
    不一会儿,灶房外面的院子里传来梁愈林的声音,锦曦站到灶房门口,看见梁愈林披着蓑衣站在雨里跟老梁头和谭氏急声道:“爹,娘,两边的媒人都过来了,拐到了大房前面的青石巷子里哪。”
    谭氏面皮波动起来,老梁头指了身后的东厢房,吩咐粱礼胜道:“赶紧的,把那串鞭炮去门口点燃!”
    粱礼胜赶紧进了东厢房,不一会儿便抱了一挂炮仗出来,老梁头上前两步,用早就准备好的一块麻线袋子盖住那炮仗,道:“老二,你过来帮忙,当心些,别弄潮了!”
    梁愈林和粱礼胜护送鞭炮去了前面,老梁头也戴了一顶草帽快步跟在后面,迎接媒人去了。不一会儿,前面夹巷的地方便想起清脆的炮仗声。
    金氏和杨氏都来到灶房门口,朝着炮仗声传来的地方张望,锦曦瞧见谭氏人虽然还坐在椅子上,但脖子转动着,循着那炸响的地方望去,脸上的面皮在剧烈的波动,坐在那,双手交缠着搁在腿上,俨然一副心情剧烈起伏的样子。
    “闺女终于要出嫁了,咱娘这心里难平静呢!”崔喜雀也过来探了下头,又很快缩了回去,跟孙氏低声笑道。
    “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快啊,我还记得我嫁给曦儿爹那会子,梅儿才三岁出头。一大家子男人和小子,就属她是个年幼的丫头。这一晃,都要出嫁了!”孙氏翻动着锅里的鱼块,感叹道,鱼块在她的大筷子下,两面煎炸出淡淡的金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