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钧进宫,太后自然高兴。
    她拉着住朱仲钧,说了好些话。
    顾瑾之一直坐立不安。
    皇帝看了她好几眼,总感觉她今天很反常。
    有些念头在心里盘旋着,久久不肯离去。
    皇帝怕自己盯着顾瑾之看,引起太后的怀疑,就偶然看她一眼。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而朱仲钧,更是一反常态,有点沉默,不似从前那个傻傻的弟弟。
    皇帝浓眉微拧。
    说了会儿话,太后见皇帝很累,就道:“皇上好几日没有卧下歇息。局势渐稳,以后的事更多,皇上也该去卧一卧,养养精神。”
    顾瑾之就连忙道:“小七不打搅陛下歇息,先告辞了。”
    朱仲钧没有像往常那样,对顾瑾之言听计从,他愣了下,才跟着站起身,也说:“母后,皇兄,仲钧也告辞了。”
    太后看了眼皇帝。
    皇帝也看太后。
    他从太后眼里,看到了迷茫;又从顾瑾之眼里看到了恐惧,朱仲钧眼底看到了生疏。
    这一切都不太正常。
    庐阳王从来不这样说话,像个大人,对皇帝敬重、对太后陌生般的说话。
    皇帝心里一个激灵。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现在的他,着实疲惫至极,又有灾情在前,他没有心思去深究庐阳王到底怎么了,顾瑾之在怕什么。
    “道乏吧。”皇帝道。
    顾瑾之和朱仲钧就起身。给皇帝和太后行礼,出了坤宁宫。
    皇帝看着那远去的玫瑰紫身影,目光久久没有收回来。
    一声轻轻的响动,拉回了他的思绪。
    太后将茶盏盖,有点重的盖在茶盏上。
    “……怎么小七今日有点怪?”太后对皇帝道。
    皇帝不免看了自己母亲一眼。
    他以为,母亲一定会说,怎么今日仲钧那么怪!
    和小七相比,母亲应该更关心仲钧才是。
    太后回视皇帝,目光里有几分坚毅清冷一闪而过。这让他想到当年。母亲和万刘妃一起算计皇后,最后又除了刘宸妃,自己做了皇后。让他做了太子的情景,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还是孩子的皇帝就经常看到他温婉恬静的母亲,露出一个怪异的阴冷。
    母亲不是什么都不争的女人。
    她耍起手段来。皇帝也没把握能接招。
    只是这些年,她身边没了威胁,所以安安心心做她的太后,收起了锋芒,安享尊荣。
    想到这些,皇帝心里莫名一冷。
    “是啊。小七怎么了?”皇帝顺着太后的话,道。“仲钧也有点怪。”
    太后把放下的茶盏又端了起来,轻轻抿了口有点冷的茶水。
    她这一切的行为、话语,都在暗示皇帝,她很清楚仲钧怎么了。
    但是,她不想多谈。
    皇帝只要记得,是小七有异样就好……
    不管仲钧怎么了,太后都要把责任推给小七。
    她似乎很有把握。小七能承受下来。
    仲钧到底怎么了?
    从坤宁宫出来,皇帝很想把思路给捋清楚。可太久没有休息。脑子里一片空白,思绪断断续续的。脑子似被重石压住,喘气都累,根本无法去理清楚乱七八糟的思绪。
    他急需睡一觉。
    人不休息果然是不行的。
    他徒步回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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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宫里出来,顾瑾之没有说话。
    她沉默坐在马车上。
    朱仲钧也没有说话。
    他偷偷看了眼顾瑾之的脸色。
    见她低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朱仲钧就转过头来。
    “顾瑾之。”沉默了很久,朱仲钧突然开口道,“你知道皇帝喜欢你吗?”
    “我知道。”顾瑾之道。
    “所以,太后说,这件事让你一个人承担下来。”朱仲钧道,“也许你会觉得很受伤,我昨晚没有和你讲清楚。太后这样做,是想保护我,让皇帝对你死心;我顺水推舟,答应了。”
    顾瑾之点点头,说了句:“知道了。”
    朱仲钧又沉默下来。
    马车轱辘轱辘的前进,偶然会有颠簸。
    朱仲钧没有再开口。
    顾瑾之阖眼打盹。
    她的羽睫有轻微的闪动,足见她也有情绪起伏,只是她在极力压制。
    “你现在有没有被我从背后捅了一刀的感觉?”寂静的车厢里,朱仲钧突然又问她。
    他语气那么不经意,那么理所当然,让顾瑾之差点失控。
    她没有睁开眼,只是袖底的手微微攥了攥,把情绪敛去。
    好半晌,她才轻轻笑着说:“没关系,我习惯了!”
    朱仲钧顿时气急。
    他紧紧攥着拳头,顾瑾之甚至能听到他关节响。
    她终于睁开眼。
    朱仲钧的情绪也很快敛去了。
    他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半点负罪感,实则他很想顾瑾之吼骂他几句,这样他会舒服一点。
    不过,顾瑾之应该不会。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朱仲钧很少见顾瑾之跟谁发脾气。
    惹了她,她大不了不理人。
    她这种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
    不用面对一个脾气暴躁、为了小事就歇斯底里的妻子,是每个男人的梦想,顾瑾之就符合这样的要求。
    可是她什么都慢半拍,并不是她不在乎,而是她对心门很少打开。
    能进入她心里的事太少了。
    她一旦对谁不满意,此生都不会改变。她喜欢一个人很淡。讨厌一个人却很彻底。
    这样的人,表面上很好相处,实际上非常冷漠。
    朱仲钧很想说句抱歉。
    话到了嘴边,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没有抱歉。
    他用他的方式来保护这个女人,不管她怎么想,朱仲钧对她没有半点抱歉。
    “我总是你的棋子。”顾瑾之却先开口了,“这次,是我心甘情愿。身为棋子,就应该明白。自己放在哪里,都是由别人决定的,不管棋局多么风云诡谲,都跟棋子无关。这盘棋,是你、太后和皇帝在下。输赢都是你们的,我只负责走好你们替我铺好的路。”
    “你不是我的棋子。”朱仲钧的声音第一次没什么底气。“你将是我的妻子……”
    顾瑾之就豁然转头,看着他。
    “是吗,朱仲钧,妻子、儿女、父母,你在乎谁?”顾瑾之问他,“我是你的妻子。你在乎过我吗?”
    “你觉得呢!”朱仲钧突然暴怒,吼了起来。
    顾瑾之看着他的恼羞成怒。静静转过头去。
    朱仲钧的呼吸变得沉重。
    他又紧紧攥着拳头。
    “你觉得…….你觉得我不在乎?”朱仲钧实在忍不住,怒喝道。
    顾瑾之没回答,算是肯定了。
    朱仲钧气得额头青筋暴突。
    他没有再理顾瑾之。
    顾瑾之也没有和他说话。
    ########
    朱仲钧仍住在顾家的外院。
    这次陪着他回来的,不是宁席,而是王府的侍卫指挥同知,叫陈鼎。他是宁席的心腹之一。
    庐州王府的护卫军,去年全部派往安南国平乱。至今还未新募。
    王府里剩下不到一百名的护卫,大部分都是护卫首领。是宁席的亲信主力军。
    只要王府重新招募新的护卫,宁席仍可以一手遮天。
    陈鼎不过二十来岁。
    指挥同知仅在宁席那个指挥使之下,从三品的官。陈鼎从未上过战场,又不是宁席带过去的人。年纪又小,却如此得宁席的信任,让他陪着朱仲钧进京,朱仲钧对这个陈鼎很有兴趣。
    他想像挖掘侍卫孙柯那样,从宁席身边挖掘人才。
    “……既然是两院相连,从这里打通一处,开个角门。”朱仲钧在顾家院子里逛来逛去,对侍卫陈鼎道。
    陈鼎犹豫了下,道:“王爷,不用和顾家的人商量吗?”
    “当然要。”朱仲钧道,“你去说。”
    他一路上装傻子,直到今日才恢复正常。
    他用种成熟男人的口吻和陈鼎说话,让陈鼎有点惶惑。
    眼前是一模一样的脸,可神态和语气全部变了,任谁也难以适应。
    陈鼎反应很快,没有在朱仲钧面前露出异样来。
    他去了正院,把朱仲钧的意思,告诉了宋盼儿。
    宋盼儿很乐意。
    开个角门,顾瑾之在京里住的日子,还跟在娘家一样。
    “是王爷的意思?”宋盼儿问陈鼎。
    她知道朱仲钧非常听顾瑾之的话。
    是朱仲钧的意思,就是顾瑾之的意思。
    陈鼎道:“是,王爷说开个角门,不用走正门,来往方便。”
    宋盼儿点头:“你去告诉王爷,我选个黄道吉日,就动工。”
    陈鼎道是。
    他又回去,告诉了朱仲钧。
    朱仲钧在百~万\小!说。
    在庐州的时候,他也经常百~万\小!说。他很傻,记忆力却惊人,所以时常拿些书看。
    大家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得懂。
    陈鼎把顾家夫人的意思,转告了朱仲钧。
    朱仲钧就点点头。
    当天晚膳,他去了顾家正院用膳。
    顾瑾之看到他,没和他说话。
    他也没理顾瑾之。
    众人不知道缘故,只当是两个小孩子又打架了。
    用膳毕,朱仲钧跟着顾延臻和煊哥儿去外院,宋盼儿留顾瑾之说话。
    “昨日夜里,王爷半夜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盼儿问,“今天早起,你们俩又进宫了,去说了什么,我怎么云里雾里的?”
    顾瑾之不答话。
    她看着母亲,陡然就感觉有点累,想在母亲怀里靠一靠。
    她果然撒娇般,依偎在母亲怀里,静静阖眼。
    宋盼儿愣住,问她:“可是出了事?最近皇上心情应该不好,是王爷惹他生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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