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的话,让朱仲钧心里警铃大作。
    他紧紧盯着顾瑾之,让她把刚刚的话重复一遍。
    顾瑾之又说了一次。
    她解释道:“我不太明白他到底何意……也许,宫里的女人,都是他的,也许他根本不知道男女之嫌……”
    朱仲钧心里冷哼。
    这么明显,顾瑾之还在那里装傻。
    他起身下床,走到了顾瑾之身边,撩起她的刘海,问:“这样?”
    顾瑾之打开他的手,笑道:“别闹。”
    朱仲钧就冷声问她:“皇上撩你刘海的时候,你也是这样叫他别闹的?”
    顾瑾之听得出他话里的冷意。
    她道:“怎么可能呢?也许他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我的额头。我真的打开了他的手,反而我是心里有鬼。明明没事,叫我多心弄成了事……”
    没事才怪!
    朱仲钧腹诽。
    他一开始对皇帝就没什么好感,此刻更添了怒。
    “你以后别进宫了!”朱仲钧道,“皇帝的心思,还不容易猜?天下是他的,天下的女人都是他的。他未必有情,可一旦动了心思,就想占为己有。你还想进宫做妃子不成?”
    旁的女人朱仲钧不敢说,顾瑾之大概做不到。
    她来自那个世界,习惯了一夫一妻。
    和众女人分享皇帝,她是做不出来的。
    顾瑾之被他说得心里发憷。
    她知道朱仲钧不是危言耸听。
    男人想要一个女人,并非对她有情,也许仅仅有了欲。
    男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
    她垂着头,久久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他们俩多心了还好,万一不是呢?
    就怕万一。
    朱仲钧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道:“下次进宫给德妃问诊。我陪着你去。担心什么,你明年就要和我完婚了……”
    不出意外,明年就能完婚了吧?
    他们是去年二月被赐婚的,明年就整整两年,顾瑾之也快要满十五了。
    再不完婚,也说不过去的。
    只是,世事难料。
    要是老爷子明年真的去了,顾瑾之也要服丧。
    按照本朝律例,孙儿为祖父服丧一年整。
    顾瑾之明年可能嫁不了。
    再拖上一年,变化就更大。
    “咱们肯定想多了。”顾瑾之越想。心里越发没底,就笑着自我安慰道,“宫里那么多的妃子。皇帝又不是瞎眼,他看得上我什么?”
    看得上我什么?
    这语调挺悲观的。
    顾瑾之长得并不算太美,却很温雅娴静,行事又端庄沉稳。如今,又是沉淀了岁月。从容优雅,是很有魅力的。
    可她似乎觉得自己不足以迷倒任何男子。
    “顾瑾之,你是不是有心理阴影?”朱仲钧突然问。
    顾瑾之不解。
    “你从前是不是没人追?”朱仲钧又问。
    这个问题……
    顾瑾之瞪他。
    不过……真叫他说对了。
    除了前男友钱詹,似乎没人喜欢过她呢。
    她微微挠了挠头,起身道:“我更衣了……”把朱仲钧推到了东次间去。
    然后就喊了丫鬟进来服侍她洗漱。
    以后每次进宫,朱仲钧都片刻不离她左右。
    皇帝态度和从前一样。对顾瑾之没什么特别的。
    顾瑾之心里肯定是她自己多心了。
    朱仲钧每每为此鄙视她。
    ——————
    到了四月下旬,顾瑾之第二次给三奶奶夏氏号脉。
    她已经确定三奶奶夏氏有疾,她子宫里有寒。医上叫“胞宫凝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导致不孕的。
    不过,有病得先治病。
    “不管能不能得子,病先治好,三哥三嫂也安心。”顾瑾之对顾晴之夫妻道。
    顾晴之夫妻很配合的点点头。
    三奶奶夏氏平素就怕冷。一旦冬日浑身发凉。她生的单薄,每次月经来的时候。剧痛难忍,甚至痛得呕吐。
    因为很多女子痛经,甚至夏氏的母亲也这样,从来没人觉得是病。
    况且医者多男人,这种事谁也不敢贸然请医。
    从十三岁月经初潮,就一直那么痛着。
    顾瑾之说,能用药先治好这月经疼痛,三奶奶大喜。
    能解了这该磨人的痛,她也少了桩苦事,岂有不同意的?
    “先吃两个月的艾附暖宫汤,一共一百二十剂,每日吃两剂,不要间断。”顾瑾之道,然后写了方子。
    艾附暖宫汤由艾叶、香附、川断、吴茱萸、官桂等组成,乃是个民间验方,后世的大夫所创,这个时空尚未出现。
    顾瑾之记得这个验方,专治血虚气滞、下焦虚寒导致的宫寒。
    宫寒就月经不调,而且痛经。
    艾附暖宫汤除了暖宫调经,还有理气养血之效。
    胞宫里暖了起来,气血充足,才能孕育孩子。
    顾瑾之将这个道理,告诉了三奶奶。
    三奶奶忙道谢。
    大夫人听说了顾瑾之给三奶奶取脉两次才开了方子,足见顾瑾之是非常的慎重。
    大夫人心里也升起了希冀。
    她亲自请了顾瑾之,单独问她:“你有几分把握?”
    顾瑾之道:“没什么把握。只是胞宫有寒,也该治治……”
    她说得很保守。
    大夫人就叹了口气。
    三娘家母亲也听闻了女儿在吃药,忙过来瞧。
    三奶奶是夏首辅的小孙女,她的父亲,乃是夏首辅的第五子,她母亲在人称虎夏五太太
    得知是顾家那位神乎其神的七小姐开的方子,夏五太太很是放心,叮嘱女儿先好好养身子:“……你没有亲妯娌,原本就不用攀比。大房的大奶奶。过门两年才生了个女儿。如今女儿两岁了,又怀了身子,她断乎不敢因而轻狂而瞧不上你的。”
    三奶奶笑道:“没有的,娘。我早就说过了,家里的人都好,没人笑话我。大伯母经常劝我放宽心,别急躁。是我自己太过于轻浮不沉稳……”
    夏五太太就握住了女儿的手。
    她几个孩子里,只有夏氏这样多灾多难。
    夏氏则问夏五太太,家里人都好。
    “上次说祖母病下了,如今还好吗?”夏氏问。
    夏五太太笑道:“年纪大了。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担心你七姑母吗?你姑丈上次和你姑母吵架,不敢说你姑母什么,跑到外院寻事。打了你大表哥一顿。你姑母气得又和他闹起来,回家和和离……”
    夏首辅有七个孩子,五个儿子,两个女儿。
    其的小女儿,嫁给了早年翰林院的一位举人学子。叫傅忖义。
    傅忖义拜在夏首辅名下,而后才了个同进士。
    是夏首辅百般周转,才将傅忖义选在户部,谋了个六品主事。
    夏首辅的小女儿,也下嫁给了傅忖义。
    傅忖义乃是山东小乡绅家里出身的,吃不得苦。事业有成。也想娇妻美妾。
    不成想,夏家的小姑奶奶悍嫉非常,傅忖义看上了那个丫鬟。她不帮着抬妾,反而以丫鬟狐媚主子,拿过来打死。
    而后,傅忖义就从外头弄了两个良家女子进门做妾。
    夏家姑奶奶趁着傅忖义去衙门点卯,打死一个。另一个十五两银子卖给了人牙子。
    这件事,让傅忖义在朝丢尽了脸。
    夫妻俩就成了仇。
    傅忖义不敢动夏家姑奶奶。却拿着夏氏生的儿子出气。
    为了这些,闹了好几年。
    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傅忖义又打了孩子,夏姑奶奶就哭着跑回了娘家。夏老太太年纪大了,又疼小女儿,哪里经得住这些?
    一气之下,就病倒了。
    “也该管管他!”夏氏一听,不由怒从心底生,“当年要不是咱们家帮衬着,他一个同进士,哪里进得了六部?忘恩负义!”
    夏五太太忙捂女儿的嘴:“你们夏家人,都这个口气!七姑丈就是总听你七姑母说,他是靠着夏家,才跟她生分的。夫妻俩过日子,总算计得那么清楚做什么?男人也要脸的……”
    “既要脸,怎么不争气呢?”夏氏冷嘲道,“他就是靠着祖父,靠着我们夏家,还不许说?真有本事,他自己去争啊。”
    三奶奶虽然生气有人欺负她姑姑,可想着她姑姑行事不得法,也恨姑姑不争气。
    “……我也听说了你们家的好事。”夏五太太见女儿动怒,就知道这个小女儿,跟她姑母一样的心气,不惹她还好,一惹她就是暴脾气,忙转移了话题,“我还是听你七姑母说的。你这孩子,什么话也不跟娘说……”
    夏家七姑奶奶和建昭侯夫人有些来往。
    三奶奶愣住:“什么好事?”
    “不就是你们家和建昭侯府结亲那件事?”夏五太太笑着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好事不成?”
    “结什么亲啊?”三奶奶更是一头雾水。
    她想了想,家里的小姑子和小叔子,适婚年纪的,只有五姑娘顾珀之。
    “你还不知道?”夏五太太也微愣,“你们家的事,都瞒着你吗?”
    “不不,家里的事,能知道的我都知道。”三奶奶忙道,“娘说的,是不是我小姑子的事?”
    “是啊。”夏五太太道。
    “可这件事,大伯母也没跟我们提过啊。”三奶奶疑惑,“按着这样的好事,大伯母定会告诉我们的……”
    这就轮到夏五太太一头雾水了。
    “许是听错了吧?”夏五太太道,“回头我再去问问你七姑……”
    哪里还等夏五太太再去问?
    送走了夏五太太,三奶奶就去了大夫人那里,把这个话音告诉了大夫人:“大伯母,什么时候的事?怎么连我也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