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钧这一病,就是七八日。
    他瘦了很多,顾瑾之何尝不是?
    到了三月初一,顾瑾之进宫去给德妃请脉,太后娘娘就问顾瑾之:“怎么瘦了?”
    顾瑾之笑着道:“太后,我长个子,没长胃口!”
    太后娘娘瞧了瞧,隐约是高了些,就忍不住笑。
    “长个子的时候,的确应该多吃些……”太后娘娘慈爱笑道,“想吃什么,家里没有的,只管告诉我……”
    顾瑾之果然想了想。
    她倒真想起一道菜,就笑着对太后道:“鲜藕乌鸡汤。”
    太后又是笑。
    这个时节,鲜藕并不难得,乌鸡也是便宜的。
    想了半天,就想了这么个普通的。
    “去御膳房说一声,回头做了送到顾宅去。”太后对身边的寄绮说道。
    寄绮道是,转身就去了。
    太后这才问她德妃的身体如何了。
    “这次都还好。”顾瑾之道。
    上次大伯母进宫,也不知道给德妃说了什么,如今她照常吃饭了。
    她爱吃辣的,满宫里都知晓了。
    自然有些人为此高兴。
    有人深信不疑,知道德妃将来会生个公主,对她也放松了警惕。
    太后娘娘也跟着松了口气。
    皇帝也赏了些东西。
    顾瑾之这次进宫,德妃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成姑姑服侍她也轻松了些。
    太后问完德妃,又问朱仲钧:“王爷最近还好?”
    顾瑾之就将朱仲钧得了急性肠痈的话,说给了太后听。她解释道:“我有把握能治好王爷。又怕您和陛下跟着担心,这才没往宫里说。如今已经好了。”
    太后脸色骤变。
    她也知道顾瑾之为什么瘦了。
    心里越急,说话就要越慢,否则越说越错。这是太后几十年养成的习惯。
    哪怕是对面顾瑾之,她也沉着了片刻。
    等心里的情绪过去之后,太后的担心也减轻了些。
    “你仔细说给哀家听听……”她对顾瑾之道,“是真的都好了?”
    “瘦了些。”顾瑾之道。“四五天不能吃饭,清减了些许。病是好了的,已经无大碍。”
    顾瑾之自己也跟着清减了。
    足见,她也是很担心的。
    太后就轻轻叹了口气。
    “明日带了他来,哀家要亲眼瞧瞧。”太后最后道。
    她也没有责备顾瑾之隐瞒不报,直到现在才说。
    顾瑾之道是。
    第二天,她带着朱仲钧进宫了。
    朱仲钧的确瘦了很多。
    太后拉着他的手,眼角湿了,问他:“当时疼不疼?”
    朱仲钧眨巴眨巴眼角。撇了嘴道:“疼。小七抱着我。就不疼了。小七一直陪着我。她也不睡觉……”
    太后就知道了顾瑾之衣不解带照顾了朱仲钧四五日。
    顾瑾之又明显瘦了,足见朱仲钧没撒谎。
    她轻轻拭了拭眼角,笑着对顾瑾之道:“好孩子。你照顾王爷,哀家最放心了!只是以后有事别瞒着哀家。哀家也不是那经不住事的主儿。告诉了哀家,哀家心里有数,反而更踏实。”
    顾瑾之忙道:“下次不敢欺瞒太后了。”
    太后见她说出欺瞒二字,就笑了笑,让她到自己身边来,拉着她的手,说了几句宽慰的话:“哀家并无责怪小七欺瞒之意,小七心里念着哀家,才故意不说的,哀家都明白你的苦心。”
    顾瑾之垂头笑了笑。
    太后见她梳着双髻,头上只带了两朵简单的红宝石珠花,就笑着让宫人拿了自己的首饰匣子来,亲手挑了两朵金镶碧玉的珠花,赏赐给顾瑾之。
    还亲手替她戴上。
    顾瑾之忙起身,道了谢。
    回去的时候,朱仲钧依着车壁打盹。
    顾瑾之问他:“好看吗?”
    朱仲钧就微微起眼,随便瞄了下,然后点头说:“嗯。”
    他虽然口里不再生气了,神色却恹恹的。和顾瑾之相处的时候,他不怎么说话了。
    沉默寡言的模样,像极了从前。
    顾瑾之说他“六亲不认”,大概伤透了他的心。
    他似乎从来没想过顾瑾之会那么评价他的一生。
    前世顾瑾之也抱怨他冷漠无情,却从未当他的面说过。
    他是第一次知道……
    他的沉默,不仅仅是伤心,也带着几分反思。
    他甚至下意识里承认了顾瑾之的观点:仔细想来,他似乎走到了最后,只有自己……
    父亲被他斗败了,母亲死了;儿子不愿意理他,女儿去了山区支教,也是被他说得寒了心吧?妻子……除了一纸证书,他和顾瑾之的婚姻的后二十年,名存实亡。
    自从陈参谋那件事之后,顾瑾之骂他卖妻求荣,他们就再也没有同床过……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他的前世,用“六亲不认”来形容他,虽然苛刻了些,却也恰如其分。
    认清了这点,朱仲钧放佛对自己的前世,有了个新的认知。
    这个新的认知,让他心揪起来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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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顾瑾之先去了母亲那里,将进宫的事,说给了母亲听。
    宋盼儿见太后没有怪罪,反而赏了顾瑾之两朵珠花,心里也高兴。
    足见,太后不以势压人,是个很通情理的人。
    有这样的婆婆,是很不错的。
    宋盼儿就笑了笑,对她道:“太后赏的,要仔细收好,别叫她们混闹,不知弄丢到哪里去了……”
    顾瑾之道是。
    她带着朱仲钧回房。
    朱仲钧斜倚在大引枕上百~万\小!说。
    顾瑾之也换了男装。准备去铺子里。
    祝妈妈替她梳头。
    头发全部竖起来,用白玉簪固定住,做了小子打扮。
    祝妈妈将她的头发梳好,又替她传了鹤氅。
    “……我昨日隐约听海棠说。夫人又要买新丫头了?”祝妈妈倏然小声问顾瑾之。
    顾瑾之知道这件事。
    家里的丫鬟婆子们是去年端午节之后才添的。
    宋盼儿总说不够用。
    家里渐渐成了样子,服侍的人也越来越多。能上手的小丫鬟们,就都放到了各处。
    家里扫地看茶喂雀的丫鬟仍是短了些。
    “是啊,我昨日也听娘亲说了。”顾瑾之道。“妈妈怎么问这个?”
    祝妈妈的亲戚都在江南,她肯定不是有人要塞进来,所以顾瑾之不懂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家里既然要添小丫鬟,那大些的呢?”祝妈妈声音更轻了,“像慕青和海棠,都快二十了吧?还不放吗?”
    海棠的婚事,顾瑾之知道。
    外院库房有个小管事,宋盼儿早年就暗示了他,将来会配给海棠。所以这些年。宋盼儿一直在抬举那个小管事。
    宋盼儿身边几个得力的都心知肚明。海棠自己都知道。
    去年上京。那个小管事也来了。
    宋盼儿只等身边的事都妥当了,才会配了海棠。
    念露很温柔,又体贴。将来估计要赏赐给顾瑾之做陪嫁;芍药和傲芙年纪稍微小些,还没有打算。
    至于慕青。她是新来的,宋盼儿还没打算怎么配她的。
    “妈妈有什么话说的?”顾瑾之笑着道,“咱们院子里也没人快二十的,您怎么替夫人那边操心?”
    祝妈妈就笑。
    “您有什么打算,说给我听。”顾瑾之笑着追问她。
    祝妈妈给芷蕾使眼色,让她们都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祝妈妈和顾瑾之,祝妈妈服侍顾瑾之穿靴,然后就悄声道:“……我相了一个人。他的年纪,和葳蕤最恰当不过的。只是家里带过来的人,都没有说婚配的话,我不敢贸然去提,又怕夫人定下给了别人,才问海棠和慕青。要是夫人配了海棠,我就趁机问问,看看夫人什么意思。”
    相了一个人?
    顾瑾之想了想家里的管事或者小厮。
    往常内院跑的,司笺最勤快。
    他机灵又能干,听说还是个孝子……
    “是不是司笺?”顾瑾之问。
    祝妈妈骇然:“姑娘……姑娘怎么知道?”
    她没跟别人提过。
    顾瑾之就笑:“您说自己相了嘛。您又不爱到处走动,您相的人,自然是常往我这边来,您才看了。除了司笺,还有谁?”
    祝妈妈恍然大悟,笑着说顾瑾之心思缜密。
    司笺是个不错的,顾瑾之也喜欢他。
    将来他定是要给顾瑾之做陪房的。
    葳蕤也是。
    这样一配,倒也甚好。
    “我替您问问。”顾瑾之笑着道,“我也觉得很好。”
    祝妈妈就笑:“姑娘也觉得好?”
    “嗯。”顾瑾之笑着道,“虽然司笺的相貌配不上葳蕤,可他机灵聪明啊,又能干。”
    祝妈妈笑:“那姑娘先搁在心里,有了好时机会问问。”
    像司笺和葳蕤,这几年也是不会放出去的。
    祝妈妈也不是想现在就嫁了葳蕤。
    只是抽空把自己的意思,说给了夫人听,夫人心里有了打算,早做安排。
    免得错点了鸳鸯。
    像海棠的事,不就是四五年前看好的吗?
    葳蕤虽然比不得海棠,却也是顾瑾之的乳姐,身份比其他丫鬟要高些。
    顾瑾之笑了笑,从里屋出来,看到朱仲钧在东次间百~万\小!说,就问他:“我去药铺,你去不去?”
    朱仲钧摇摇头,然后继续百~万\小!说。
    顾瑾之就自己出了门。
    她仍先去了母亲那边,打了声招呼,顺便问了问家里要买小丫鬟的事。
    “稀奇,你怎么关心这个?”宋盼儿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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