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之不想和宫妃们打交道。
    倒也不是怕她们整日无事可做,琢磨着算计别人,而是这宫里乃是太后暂掌六宫,宫无主。
    在皇后定下之前,这些女人行事,多少都有点小心思。
    顾瑾之没有利用旁人的想法,也不喜欢被旁人利用。
    安静平和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于是她笑着拒绝谭贵妃:“贵妃娘娘面色红润,神气健泰,并无小疾,娘娘且宽心,饮食清淡些。祝娘娘福寿双全。”
    太后就哈哈笑,招手让顾瑾之坐回来。
    她亲昵拉着顾瑾之的手,对谭贵妃道:“好好的人,哪有盼着自己身上不舒服?定又是偷懒的,想装病托大呢。”
    谭贵妃忙笑起来,道:“太后折煞臣妾!臣妾不敢的,只是这几日,的确有些不爽利。怕是冬春时节递换,有些不适。”
    “静养一养就好。”太后笑了笑,“你看哀家,也不是有点不适么?不用吃药,你们小孩子家儿的,经不住事,一点小事唬得跟什么似的。”
    谭贵妃连忙道是。
    顾瑾之不想在后妃们面前表现,谭贵妃、张妃和皇帝都看在眼里。
    张妃原本也想凑凑趣儿,博太后笑一场。如今谭贵妃也被堵了回来,她就没敢开口,安静站在一旁,一双漂亮的眸子打量了顾瑾之几眼。
    太后…….很喜欢未来的庐阳王妃,不惜替她驳了谭贵妃的话。
    谭贵妃瞧在眼里。只怕不会生气,反而更加想巴结顾瑾之吧?
    如今这宫里,除了先皇后,太后并不青睐任何一位妃子,能得到她老人家的喜欢,将来的后位之争,就添了重重的筹码。
    张妃心里也微动。
    皇帝也看了顾瑾之一眼,又看了眼紧挨着太后坐,一脸憨厚的庐阳王。
    他的目光,在庐阳王身上落了片刻。
    太后心里就有点凉。
    皇帝孝顺是真的。疑心病却一日胜似一日。
    似乎每个皇帝都是这样。
    她打了个哈欠。
    顾瑾之看见了。就起身,牵了庐阳王的手,两人给太后行礼,告辞。
    太后没有留他们。
    从坤宁宫出来。庐阳王撇撇嘴。有些不高兴的说:“母后说。宫里做了鹌鹑羹。小七,我想吃鹌鹑羹。”
    “到我府上去,我替你做。可好?”顾瑾之道。
    她觉得,哪怕庐阳王是个傻的,也还是少进宫比较妙。皇帝看不见,眼不见不烦。
    “你也会做吗?”庐阳王有点怀疑,小心翼翼问。
    顾瑾之就噗嗤笑起来。
    她很肯定的点点头。
    庐阳王也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转身拉了她的手,快步往外走:“回去吃鹌鹑羹。小七,我已经饿了,你身上带糕点了吗…….”
    两人一行说话,一行出了宫门。
    成姑姑依旧送他们到宫门口,对顾瑾之道:“王爷就托付给您了,用心服侍好王爷,免太后担忧。”
    顾瑾之道是。
    庐阳王和顾瑾之一走,谭贵妃和张妃也告辞。
    皇帝独自留下来,问候太后的身子。
    “……听宫人说,您这两日吃饭也懒,说话也懒,朕甚是担心,还想着请瑾之进宫瞧瞧。”皇帝坐在太后对面,母子交心说着话儿,“不成想,他们也孝顺。给您开了方子吗?”
    “没有开方子。”太后笑道,“她说不妨事。这个时节有些懒软是平常的,不用服药。她上次送进来的药,哀家隔三差五也有用些,润肺滋养,咳嗽是不会再犯的。皇上无需替哀家操心。”
    皇帝脸色就更加缓和几分,一副放心的模样。
    太后又问他,最近朝可有为难之事。
    “……北边去年下雪,牧民的牛羊马匹都冻死无数,鞑靼人只怕又要抢掠,朕给北边添了些粮草,也不知能压制几时。”皇帝道,“春上暖和起来,南方不是瘟疫就是洪涝,或干旱,朕也提着心。这是每年不变的。京的,无非就是言官上书,早立东宫、宫,稳固朝纲。”
    太后听了,微微颔首。
    朝廷大事,自有朝臣替皇帝谋划。
    可立皇后、太子,则需要太后帮衬。
    皇帝宫里,只有五个人。
    妃位的,则是一品贵妃谭氏和二品妃张氏。
    张氏娘家乃是江南大族,朝势力单薄;谭氏娘家显赫,谭家老爷子门生遍布朝野。
    选谁,早已一目了然的。
    “总是吵。”太后叹了口气,“自从先皇后除了服就开始吵着要立宫,哀家听皇上转述,耳朵都起了茧子,何况皇上?不如立了吧,张妃也当得起……”
    太后看重的是张妃。
    皇帝沉默了一下。
    太后谨慎惯了,一向不肯轻易明确她的态度,免得皇帝觉得母亲干政。
    “……谭家不会善罢甘休的。”皇帝道,“到时候又是一场吵闹。”
    “既如此,何不先立太子?”太后道,“长皇子是先皇后所诞,谭家不就是想要个外家?立了太子,再立张妃为后,他们还有话说?要是立了太子,又立谭贵妃为后,皇上以后要用什么来压制谭家?他们家吃了豹子胆?”
    先皇后和谭贵妃是双胞胎姊妹,都是谭家女儿。
    太后说的,正合了皇帝的心意。
    他笑了笑,点点头。
    “朕见母后甚是喜欢谭贵妃,还以为……”皇帝又笑了笑。
    太后也笑,道:“谭贵妃惹人喜欢。她十三岁进太子府,和双胞胎姐姐一起服侍皇上。而后。姐姐是太子妃,她是良娣。姐姐诞下皇长子,她几年无所出;姐姐是皇后,她是贵妃,样样低人一头,却安安静静,宫里没有一件事是谭贵妃闹出来的。这样的心气,哀家怎么会不喜欢她呢?”
    皇帝听了,唇角却有暗暗讥讽的笑。
    谭贵妃的确“贤惠”过人呢…….
    连太后这样聪慧睿智的人,也觉得她好……
    幸亏太后睿智。能懂朝政大事。否则她开口替谭贵妃说项,要立她为后,皇帝还能公然反驳?
    到时候,谭家再施压。皇帝都可能妥协了。
    那个伶俐又“贤惠不妒”的女人呢。皇帝想起来就觉得好笑。
    谭贵妃。大概是皇帝众位妃子里,最沉稳安静的。
    “……哀家在这深宫里二十多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人活在这世上。总要求点什么。”太后继续又道,“有人求名,有人求利。名利皆不求的,要么是心思极深,要么是历尽了世事。
    谭贵妃呢,又不是那看透世事的。她若是做了皇后,她从前那些招人喜欢的品格,怕是都要收起来,露出本色了。哀家可不想看到她的本色。她就像现在这样,位居人下,才会端着温柔安静,与世无争,哀家最喜欢。”
    皇帝就哈哈笑起来。
    原来太后看的和他一样的深刻。
    她老人家的“喜欢”,是这么个意思。
    皇帝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太后的想法,和他的一致,他就更加肯定了自己,行事也更有底气。
    多少年来,太后总是这样,默默站在皇帝这边,事事替他舍身处境考虑。知道皇帝不是真心疼庐阳王,太后也宁愿不见庐阳王。
    同样是母子,偏下的母亲总有偏心的时候。
    认真计较起来,太后的心应该是偏向皇帝的吧?
    “母后所言甚是,朕都记在心里。”皇上道。
    太后就微微颔首。
    想了想,皇帝又道:“还有件事。公主让人给朕送了条陈,说安南国叛乱,胡氏父子篡了陈氏之位。朕前些日子还在说首辅说,今年到了三月,安南国的进贡怎么还没有送来。看来的确是出了事。朕还见到了自称安南国煜王的人…….”
    “竟有这等事?”太后眉头蹙了蹙,“篡位谋国,可是大罪!”
    “朕有些相信他,却又不是很肯定。”皇帝也道,“事关重大,内阁阁老们意见不一。”
    太后点头:“千万慎重。”
    皇帝道是。
    眼瞧着快到了午膳的时辰,皇帝起身告辞,去了御书房。
    几位阁老还在议论安南国的事,皇帝要回去听听结果。
    不成想,到了三月初四,安南国的使者突然达到了京师。
    来人乃是奉书,自称原是陈氏的外甥,如今国王胡氏的亲子。前国王陈氏无子,立了外甥胡氏为国王。
    可有人不服,就来诬陷。
    安南国根本没有什么煜王。
    安南国远在南边,皇帝也不清楚内幕。
    两边各有说辞,皇帝一个也不相信。
    他要派人亲自去趟安南。
    顾延韬倒是个很适合的人。等他事成归来,皇上就借口他有功,封他为侯,抬举他做下一任的首辅。
    陈煜朝暂留京里,等事情有了定论。
    胡氏的使者也留下来。
    顾瑾之家里,也是过了好几日才听说大伯要出使安南国。
    宋盼儿听了,没说什么。
    她对大伯没什么好印象。
    顾瑾之则想,陈煜朝暂时是安全的。他要是再出事,就证明了胡氏父子做贼心虚。
    结果,第二天就听闻,陈煜朝遭刺杀,生命垂危。
    皇帝震惊,将胡氏父子的使者,全部抓入大牢。
    秦申四急匆匆登了顾家的门:“七小姐,您快去给看看吧。陈公子说,他不信其他大夫,怕被收买,只想让您瞧。”
    顾瑾之眉头微蹙。
    这么凑巧遭刺杀,是不是陈煜朝自导自演,然后想让人帮忙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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