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昨天就做好了今天跟钱楚硬碰硬的准备。
    真要论起来,李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可以拿得上台面说任何话。从总经理的角度来说,因一起涉嫌骗保案例引起警醒,提醒公司整个保险团队,这是正常不过的事。
    她就不信,钱楚还能利用这件事炒作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来。
    钱楚进了办公室后,便把门关上了,她站在门边的时候就对李真笑了下:“李总,我又有事来麻烦你了。”
    她坦然自若,就好像昨天没有当众摔门走人似的。李真当即也挤出笑脸,“什么事说吧。”
    钱楚走过去,伸手把手里的方案递到李真面前:“这是我这次年后第一场活动的申请方案。我入职四年,客户积累众多,团队的人员的发展更是人员兴旺,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我个人举办过一场晋升答谢会外,还没有以团队的名义举办过大型高端的活动。所以,我想举办一个高端客户答谢会。让团队成员中的高端客户群体有被人重视的归属感,让他们觉得从我们这边购买保险,和从别人那里购买是不一样的。李总去年一年都在给我提意见,希望我能举办一个上档次的大型活动,可惜我一年中都没有达到李总的要求,所以我特地在过年期间想了一个方案,同时也结合了我其他组长那边的意见。场地以及后续所有酒席饮品,我们都精挑细选的了大气又价格适中的。我说再说,也不如方案让人一目了然,李总您还是先看一眼吧。”
    钱楚说完,脸上带着温和微笑在李真面前坐了下来,等着李真发表意见。
    李真警惕的拿过方案认真的看起来,她一目十行,快速的看完方案,虽然没有仔细的看,不过视线落在最后的申请价格上,李真就知道钱楚说要高大型高端的意思了。
    申请金额三万五,每个环节的价目都列的很清楚,细节具体,描述详细,主持人,服装,规模,邀请客户级别等等,都列的一清二楚。
    李真的视线从方案上抬起,看向钱楚:“钱楚,这个方案,恐怕不能成行。”
    见钱楚要开口,李真抬手制止:“当然,我不是说你的方案不好,而是我想告诉你,你这样搞,让其他团队怎么发展?”
    钱楚微微歪头看向她,“能请李总讲的详细一点妈?”
    “那好,我就直说了吧。你这样搞,确实可以凸显你团队的与众不同,但是大福保险是一个要求业务人员全面发展的公司,我希望我的大家都有机会提高,而不是单指个人。你这样做,其他团队的怎么办?你一路拔尖,却让公司成了高低腿,你这份方案,恕我不能答应。更何况,你要顾忌到整个团队的影响……”
    “李总!”钱楚直接打断她的话:“您的意思是,为了不让整个公司的发展出现长短腿的现象,所以您打算可以压制我团队的发展吗?”
    “我没有这样说!”李真立刻否认,“我的意思是,你要顾忌到其他人的想法,不能太过独立特行。”
    “我为什么要顾忌到其他人的想法?”钱楚开口:“我作为我团队的团队长,我只顾自己的团队,有什么问题?这里是保险公司,不是传统企业,传统企业各部门要相互协调,但是保险公司,我跟其他人的团队是互不干涉,甚至还有可能出现争夺同一个客户资源的想象,我要是顾忌了他们,谁来顾忌我?还有,刚刚李总否认压制我团队的发展,那么我请问您一句,您刚刚说我一路拔尖,会让公司成为高低腿是什么意思?”
    “钱楚,你不要曲解我的话。我说了,我不同意这份方案活动,是出于对公司整体发展的考虑。”李真伸手把方案扔回桌上,看向钱楚的视线,“虽然有可能会让你误会的意思,但是我不得不考虑到公司的整体情况。”
    “李总,你是否是出于对公司整体发展的考虑,恐怕我们都心知肚明,甚至公司里大部分人都很清楚您的目的。”钱楚低头笑了下,“毕竟,一个人的目的和欲望,往往都是写在脸上的。”
    李真眯了眯眼,一下坐不住了,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钱楚依旧低着头,虽然人还是那个人,看似温柔恬静,话还是那个语调,语调缓慢温和,只是整个人给人的气场却不一样了,她撩头发的动作都不是以往那种轻轻把碎发刮到耳后的动作,而是把整把头发一骨碌抓到耳后,她说:“李总知道,当初我们的前任总经理郑东方,是因为什么事被调职的吗?”
    她抬眸看向李真,“他为了建功立业,让公司更上一层楼,想要推出一个优秀的典型,所以刻意打压其他人的发展,力捧自己看中的朱可迪,以权谋私,把旧友华江北安排在单独的办公室,甚至为了他一个人电话招聘的方便,又为了堵住其他人的嘴,所以把整个公司的业务员都装了电话。你看,一个人是否有私心,别人都能看得出来。李总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她笑了笑:“郑东方是被公司几个级别不高的业务经理联合举报,而被调职,当然,也可以说间接降职离开的。李总年轻有为,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不知道李真能承受几人联名的投诉信。又或者,李真人脉广博,压下了一封投诉信,以后是否能做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地步,万一哪天不小心漏掉了一跳小鱼,恐怕就是鱼群反咬的时候。”
    钱楚伸手把方案拿过来,“我一直跟我的组员说一句话,凡事留一线,做人不留余地,欲将人逼入死地,必然会激发更大的反抗。自古暴政出义军,这么简单的道理李总不会不知道吧?我这个人,一直都是以和为贵,不想被别人逼出不必要的难看嘴脸,不过,真遇到不识好歹的人,我也不怕撕破了脸。毕竟,对我来说,大不了我换家保险公司,从零开始,我不怕输,但是有些人的职业生涯,可经不住我这样的蹉跎。李总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李真冷笑:“怎么?你在威胁我?”
    “错了,我在警告你。”钱楚站起来,“就凭去年一年你多次阻拦我发展团队,就足够我投诉你一句以权谋私。”
    李真猛的站起来:“钱楚,你别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以权谋私?我的一言一行,完全就是出于对公司的考虑,你以为你一句以权谋私,就能把我对公司做出的努力否定?”
    “周重诚。”钱楚突然说:“我们都知道,是因为周重诚。”
    李真一下打了冷战,她张了张嘴,“真是异想天开!”
    “是不是,我们都知道。”钱楚笑着说:“你我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必要继续装下去。毕竟,从你不断驳回我活动的方式来看,你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私心。我接受,不过是我在等着看你还能找出多少理由来驳回。你驳回的理由,就是我判断你底线的标准。现在来看,或许我们俩半斤八两,你有高学历高职位,可惜没有高的职业涵养。我呢,你知道的,装出来的女神人设。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我们心知肚明。”
    “简直胡说八道。”李真的手死死的抠着桌面,她盯着钱楚:“钱楚,你不要因为方案被拒,就恼羞成怒说些胡说,我说了,我拒绝方案,是出于对公司的考虑……”
    “你出于什么考虑,不需要翻来覆去的重复,我们都知道。”钱楚说:“当然,我你可以再说一次为了公司考虑,刚好我也可以去分公司有说辞,我们的李总,为了公司从业人员的业务平衡,所以故意打压我团队的发展,不希望我的团队壮大,不希望我举办的活动太过优秀,因为我会出尽风头,让公司其他团队无地自容。所以李总为了平衡公司业务员之间的情况,强制要求我学会平庸,压制自己……”
    李真被气的瑟瑟发抖,“你——”
    钱楚抬头看着她,笑道:“怎么?李总也觉得如果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会你受尽了委屈了,对吗?可是,冠冕堂皇为自己的话,谁说不出来?众所周知,保险公司的内外勤都是相互合作的关系,内勤服务于外勤,外勤受益于内勤,为由相互合作才能把工作做好。内外勤关系不和,对整个公司的发展并无益处,我不知道李总此番非要挑起双方敌视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单纯是为了公司发展,我不觉得公司会得到更好的发展,反而会激起大家的逆反心理,甚至更加不配合。”
    “呵,”李真扭头看向一边,冷笑一声:“我自认公司内勤对外勤人员的配合度相当高,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凌驾于内勤之上?”
    “要是这样说,那我就不得不多说两句了。内勤老师们的配合,是他们应当要做的,没有外勤的业绩,哪来内勤人员的工作?李总听人说话,只挑自己愿意听的,至于不愿意听的,说了再多,也是白说。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让李总误以为,我想要凌驾于内勤之上?还是李总太过担心,自认权威受到挑战,不能容忍别人的正常诉求?”钱楚看着李真道:“当初郑总也是报着发展团队的目的,可惜了他满腔抱负。只是不知道李总拒绝的理由,是否像你说出来的那么冠冕堂皇,又或者是即便举报到了分公司总公司那边,是否还能站得住脚。”
    李真点头:“又是威胁,又是警醒,不就是要一个活动方案?真不知你平常在人前,是怎样维护你的形象,让人相信你的种种。”
    钱楚回答:“我说了,我的形象是装出来的,但信任是做出来的。李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她看看手里方案,突然伸手扔到桌子上,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站着,相互直视着,谁都不让着谁。
    最后,钱楚开口,她就像是下了通牒似的问:“我们两人话不投机多说无益,我就问你一句,这个活动,你批还是不批?”
    被钱楚扔出去的四五张纸飘飘荡荡散开,铺在李真的办公室上。
    像是她最后的态度,又像是她此刻眼神,看似毫无波动,实则满是威胁和不羁,就好像,随时都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似的。
    短暂的时间里,李真的脑子里盘旋了无数个可能,她也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可想来想去,她发现自己不是怕钱楚,而是更舍不得自己的如今的地位和权势。
    是的,她舍不得,所以她不敢冒置一口气的风险。钱楚刚刚也说了,她大不了换一家公司,从零开始,她输得起,不过就是换个平台卖保险罢了。她的晋升与否,完全取决于她本身是否愿意努力和晋升。
    她自己呢?李真的职位决定了她的晋升和调任都是控制在别人手中,她需要公司的业绩证明自身能力,需要上级的赏识,需要同事的好评,需要外接的风评……她要估计的东西太多,她不像钱楚,真是拍拍屁股走人。
    李真也想过就是置一口气,顶多跳槽到其他单位,可如果顶着坏名声离开,她怎么对得起父亲当年的铺路?
    是啊,像这样能进入大福这种单位的人,家里没有门路怎么进得来?再大的本事,可如果连对方的门都进不去,一切都是空谈。
    两人依旧面对面站着,不大的身高差,让她们彼此可以看到对方的眼睛,也看得懂对方眼睛中倒映着的自己。
    李真从钱楚那双眸色浅淡的眼中看到略显狼狈的自己,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答案,这根本就是一场自取其辱的交锋。
    李真终于意识到人常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光脚不怕穿鞋的,现在就是。
    她是穿鞋的那个人。
    原来是她小瞧了钱楚,一年的尝试,让她觉得钱楚不过就是个争两下就会放弃的人,结果呢?原来她是在等,像蛰伏的蛇,等啊等,等到她消化了胃里的食物,空出了肚子,然后再囫囵将她吞下。
    当初李真私底下还嘲笑过郑东方,觉得一个公司的总经理,竟然被下面几个下三滥的业务员给搞了,觉得对方能力有问题,管理有问题,结果今天,钱楚直接把这个威胁扔到了她头上,甚至还用周重诚来羞辱了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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