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闲轩一改往日的宁静,丫鬟们三三两两做一堆说得热闹,仆妇们更是脑洞大开,各种奇思怪论层出不穷。
    “我竟没发现小闲什么时候与郎君好上。”书琴脸上带着笑,神色间有些失落。
    “你自己迟钝而已,我是早就瞧出来了。”久受排挤的翠烟,难得能出一口气。
    老天有眼啊,自从她来到启闲轩,可是一直对小闲客客气气的。这是到了收获的季节啦,小闲一定会投桃报李,对她另眼相看的。
    你天天在后园种树,能瞧出什么来了。书琴翻了翻白眼,果断去找别的丫鬟感慨了。
    “……我就说嘛,小闲看着不声不响的,可是个能人呢,连郎君都能搞到手。”一个仆妇色迷迷笑道。
    旁边两个仆妇心领神会地笑了。三郎君那么俊俏,谁不想着能亲近?她们身份低微,可是午夜梦回之时,也会大着胆子想上一想的。
    “我早就看出不对劲啦,书房只有小闲能进去,别人可进不去。郎君只要在院里,又常常在书房。”不远处一个仆妇望着紧闭的书房门,意有所指。
    另一个仆妇马上接嘴道:“可不是,孤男寡女的,谁知道做些什么呢。”
    自从消息传出来,她们就抓心挠肝,妒忌得想拿头去撞墙。
    也有人找借口,故意绕一圈,打小闲房门前过,就为了看小闲在房里做什么。
    房门紧闭,小闲随意坐在毡毯上,背靠大迎枕,脸色有些苍白。
    剪秋陪在一旁,得知锦香拿刀追杀小闲,她差点吓晕过去,好半天喘不过气。这会儿还喃喃道:“没看出来,锦香心这么狠。”
    锦香自然不是善人,这几年,只要打扮妖娆些的,哪一个不是遭了她的毒手,死得无比凄惨?但是,命令别人动手,跟自己亲自动手,完全不是两回事啊。
    小闲反过来安慰她:“大概她太爱郎君了吧。好在现在没事了,你别再想这个。”
    其实是因为自私吧。事已至此,小闲不想再提她了。
    袖袖板着小脸沉默半晌,突然发狠道:“早知道,先把她干掉,先下手为强。”
    袖袖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小闲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
    袖袖发现小闲看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在侍候小闲之前,她只是启闲轩里被仆妇们呼来喝去的小屁孩。自从拨去侍候小闲之后,有人欺负她,小闲一定会为她出头。随着小闲在院里的地位越来越高,许多往日以欺负她为乐的人,开始拍她的马屁,看她的脸色。她无意间随口吩咐一句,便有人屁颠屁颠把事办成。
    她虽然小,却知道,只能依靠小闲这株大树而活。
    小闲道:“千万不能学她,一条道走到黑才是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主因。”
    袖袖应了。
    小闲站起来,道:“走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指不定现在院子里人心浮动,总得安抚一下。
    小闲一出现,花丛后、树后、假山后、柱后、门后,唰唰探出无数脑袋,以及无数双眼睛。
    “吩咐下去,都过来,我有话说。”小闲道。
    剪秋答应一声,自去安排。
    “现在就以少夫人的身份向我们训话了?真不要脸!”书宁愤愤道。
    这两天,她的心像油煎似的,要偷偷去看锦香,又不知道锦香在哪里。在她想来,一定是活不成了,一定被小闲这个狐狸精害死了。
    绿草奇怪地道:“书宁姐姐,你怎么知道?”
    不过是召集她们去院子里,小闲有话说,可没有说少夫人有话说哦。
    书宁一向瞧不上绿草一根筋,这时高高昂起头颅,做不屑状。
    绿草问旁边的绿窗:“说是少夫人有话说吗?”
    绿窗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别多话。”
    现在是非常时期,可不能多话,要不然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挨挨挤挤的,几十人在院子里站成两排。一个个神色古怪,望向站在台阶上的小闲。
    小闲清楚听得人群里有人道:“没有换衣裳。”
    少夫人的衣裳,跟丫鬟的衣裳,那是绝对不同的。
    小闲扫了她们一眼,道:“最近这两天,出了一点事情,大家不要多想,尽心干活总是没错。若是有谁搬弄是非,家法侍候。”
    没人吭声。
    “都散了吧。”小闲道。
    脚步错动中,没有人走。书宁越众而出,道:“听说小闲就要成为我们的少夫人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对啊对啊,是不是真的?”底下很多人附和。
    小闲脸一沉,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再有搬弄是非的,打十棍。”
    许多人以为,小闲这是心虚了,低下去的头中,不少人撇着嘴。她们难以遏制的妒忌心总算有一点平衡。再得郎君宠爱,最多不过是一个妾侍。越得郎君宠爱,以后死得越快,梅姨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书宁还想分辩两句,被人拉走了。
    走出老远,还能感觉到小闲看她的目光。看来,她在这里再也呆不下去了。她突然想哭,离开这里,她又能去哪儿呢?
    剪秋要搀扶小闲进屋,被小闲拒绝了:“我没事。”
    这时候不能软弱,以她的性子,也做不出咄咄逼人的姿态,说到底,还是名不正言不顺。小闲暗叹一声,迈步进屋。
    “小闲姐姐,”一个小丫鬟匆匆跑来,在门口道:“门子说,有人要见你。”
    小闲大奇。她在这里除了卢国公府的人,确切地说,除了启闲轩和上房的丫鬟,哪里认识什么人。
    门子被叫来,偷偷瞥了一眼小闲,那眼神,很是复杂。后院早闹翻了天,身为消息灵通人士,他们自然知晓内情。
    “是一个年约二十的少年,指名要见你。”门子说着,深深看了小闲一眼。
    不要说门子,连剪秋都表情古怪。来了一个少年,不会又是男女情事吧?
    小闲想了想,实在猜不透来的是什么人,道:“请他在门房候着,我这就过去。”
    少年一袭青衣,身披黑色披风,皮肤黑中透红,反背双手站在门口台阶上。
    小闲在剪秋陪伴下出来,两人目光相对,少年露出笑容,迎上来道:“妹妹,我找得你好苦。”
    小闲和剪秋对视一眼,一齐后退一步。
    小闲是西贝货,从不知原主有一个哥哥,剪秋却是从没听小闲提起过她有一个哥哥,自然把他当成骗子。
    少年止步,道:“你不记得我了?小时候我上树给你掏过鸟蛋呢。”
    “你是……”小闲努力回想小菊说过的话,小菊并没有提过自己有一个哥哥,或者她也不知道?
    少年道:“我是你的亲哥哥,柳洵。你原名柳滟,小名小闲。因为父亲获罪,才卖入卢国公府为奴。如今父亲已起复,我们一直在寻找你,好不容易才寻到这儿。”
    柳滟?小闲好生迷茫。
    叶启很快过来。这时,柳洵已被请到中堂,由小闲作陪。小闲不停询问小时候的事,柳洵以为她怀疑自己的身份。不过两年没有见面,怎会完全不认识?难道自己变化真的这么大?
    “三郎君,”柳洵出示相关文书,道:“舍妹得三郎君照拂三年,家父与在下感激不尽。还请三郎君开恩,放舍妹出府,让我们一家团圆。”
    叶启接过文书,看得很仔细。没错,是京兆尹出具的文书,上面还有鲜红的大印。
    几个月来,叶启一直在寻找小闲的家人,希望能施以援手,却一直没有眉目。没想到在这节骨眼,柳洵却自己冒了出来。
    “你且回去,待我调查清楚,再做处置。若是小闲愿意出府,我自然答应。”叶启道,并没有说明小闲现在是自由身。
    出于安全考虑,对于柳洵的身份,他希望弄明白,才能让小闲出府。
    柳洵再三致意,又留下地址,果然家在安业坊。
    待柳洵离开后,叶启唤了顺发过来,细细叮嘱一番
    顺发拍着胸脯道:“郎君放心,小的一定好好查访。”
    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离谱了,先是与叶启的恋情爆光,陈氏晕倒两次;接着一直没有印象的家人突然出现,要来接她回去。小闲有些懵。
    叶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匆匆洗个热水澡,便去睡了。
    小闲确定陈氏已能起身,饮食如常,又唤了一众管事嬷嬷议事,这才放心吩咐关院门歇息。
    这一晚,小闲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天光大亮,汪嬷嬷过来,同时一块儿来的,还有做姨娘打扮的锦香。
    “锦香姐姐!”书宁咋见锦香,热泪横流,不顾一切扑了上去,紧紧抱住。
    她以为锦香已经死了,只想着在哪儿为她烧纸钱。没想到她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还荣升为姨娘。
    锦香也抱着书宁哭,再相见,恍若隔世。
    “夫人已准三郎君纳锦香为妾。从今往后,你们以姨娘称呼她。”汪嬷嬷脸上看不出喜怒,望向小闲的眼神,却有些惋惜。
    锦香挺直胸膛,面有得色。
    她到底遂了心愿。许多丫鬟心想。有小闲的奇遇在前,大家对锦香的喜事并不怎么妒忌。
    郎君属意谁,谁得宠,谁受冷落,瞎子都看得明白。
    “嬷嬷来得好早。”叶启身着家常道袍,墨发用一根白玉绾住,如仙人般缓步而来。r115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