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郎怎么会找到卢国公府来?陈氏又怎么肯让梅氏一再相见,甚至带进内宅?要说里头没有猫腻,小闲断然不信。只是旧人一个不见,无处说起。
    秀禾是大厨房派来的人,不知会不会回大厨房?小闲一直在寻找机会向大厨房来的人打探。
    府里所需的肉菜,由采买着人送到府上后,再由汪嬷嬷派人送到各房。叶德生有四子四女,各有两个儿子和女儿择院另居,有自己的小厨房,这些都是有份例的。
    送肉菜来的是两个粗使仆妇,每天寅时小闲会找各种借口在厨房门口晃悠,交接的人叫腊肉,每次都用小眼睛瞪小闲,神色不善。
    小闲装没看见,探头探脑看那两个仆妇把竹筐抬进厨房,放好。
    一只手搭上后背,小闲寒毛直竖。
    “你在这里做什么?”赵嬷嬷圆圆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小闲脑筋急转,刚要随便找个借口混过去,赵嬷嬷接着道:“腊肉说你天天在这里窥探,我过来一看,果然没错。”
    小闲瞪了那个见赵嬷嬷出现,已认真检视肉菜的女子,很是无语。
    腊肉是府里的家生子儿,自小喜欢吃腊肉,慢慢的大家都叫她腊肉,父母起的名字倒没人再唤。陈氏食用的腊肉出自她手不说,几位郎君娘子的腊肉也由她供应,实在是府里再没有比她腌制腊肉腌得更好的了。
    她不是只喜欢腊肉吗,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赵嬷嬷拎起小闲的耳朵,朝厨房旁边的屋子而去。那儿是赵嬷嬷平时休息吃茶的所在,有专人洒扫,干净异常。
    食案上放一锅粥四样小菜。赵嬷嬷在食案后坐了,道:“说吧。”
    小闲过去把门掩了,在下首坐了,道:“嬷嬷可认识一个叫秀禾的人?”
    赵嬷嬷想了想,摇了摇头,府里几百号人,厨房好几处,哪里都识得。
    小闲把和秀禾的情份简略说了,道:“当日她不怪我无意中抢她的风头,诚心待我,实是难得,所以想探听她是不是安全。”
    赵嬷嬷随手盛了一碗粥晾着,道:“你怎么不问问,你为什么会来这儿?”
    阖府上下,谁不想进夫人的院子,就算在这儿做粗使丫鬟,出了院门别人也得给几份面子。小闲一个妾侍的使唤小丫鬟,怎么说进就进?
    “怎么进的?”小闲傻傻问,难道遇上她这位贵人?
    赵嬷嬷自顾自吃起了粥,小半碗粥就两筷子小菜,也就饱了。示意小闲把碗筷撤下去,待小闲再次回来,才道:“你做的菜,我尝过几样,味道都不错。”
    小闲惊奇,她怎么会尝到自己做的菜?嘴上却道:“谢嬷嬷赏识大恩。”
    眼前这位,可是夫人跟前的红人,不过是开口要个小丫鬟,夫人当然不会拔了她的面子。
    赵嬷嬷意味深长道:“梅姨娘在饮食上,防得可真严。”
    要不然也不会大半年难以得手。
    小闲见赵嬷嬷似乎没有恶意,大着胆子道:“不知盈掬姐姐、小菊她们去了哪里?”
    赵嬷嬷漫不经心道:“盈掬?梅姨娘带来的丫鬟吗?早就不在了。”
    “他跟我说,攒了几百钱,待我们成亲时,好给我置聘礼。”
    “我跟随姨娘日久,待姨娘生下小主子,地位稳固,便离府。”
    话犹在耳边,人却不在了吗?那个一心憧憬与心上人双宿双飞的女孩,就这样在尘世间消失了吗?小闲眼中的泪一颗颗滴下来,落在衣襟上。
    赵嬷嬷静静看她,良久,叹息一声,道:“没想到你倒是个重情义的。盈掬是你师傅吧?”
    小闲点头。两人没有举行过拜师礼,盈掬生怕把她叫老了,也不许她称呼师傅,只以姐姐相称。可是,盈掬真的教她很多东西,有的是她做,小闲默默在旁边看到学会的,有的是她手把手教的。
    有人在门外道:“嬷嬷,孙大娘病了,十郎君现要的粥没法子呈上。”
    十郎是陈氏亲生的小儿子,名标,今年才八岁,因是早产儿,出生时只有猫儿那么大,陈氏总觉得亏欠了他,一向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
    这位小祖宗只喝孙大娘熬的粥,别人熬的,他从不吃。如今孙大娘起不床,熬不了粥,不知有多少人会受波及。
    赵嬷嬷顾不得和小闲谈话,急急起身。
    起居室里一片凌乱,一个身着玉衣的小孩在地上撒泼哭闹,丫鬟们跪了一地。
    “这么多人,连个熬粥的都没有,你是怎么做事的?”陈氏凌厉的眼神像箭一样射在赵嬷嬷身上。
    赵嬷嬷低头,道:“孙氏已收拾好了开始熬粥了……”
    陈氏怒道:“着了风寒的人不好好歇着,成心要把病气过给别人吗?”
    过给别人没关系,一个病人熬的粥,怎么能让十郎吃呢。
    赵嬷嬷这才觉得自己疏忽。
    孙大娘发着高烧,神智迷糊,坐在小凳子上打摆子,砂锅里的粥滚开,漫出来,浇灭了小炉子里的炭,屋子里一股烧焦味儿。
    赵嬷嬷让人扶她回房去,发愁地道:“这可怎么办好。”
    如果是别的菜,她亲自出手,一定能让主子满意,可是十郎就是喜欢孙大娘熬的粥的味道,自三岁时吃这粥到现在,别人做的,他吃到嘴里马上吐出来了。
    厨房里人很多,不过都各司其职,孙大娘的本职工作就是每天熬这一锅粥,别的,没她什么事。
    小闲选取山西贡米、北方珍珠米、江南丝米按一定比例搅均,淘净揉搓,浸泡小半个时辰,砂锅用大火煮开,小火慢熬,边熬边搅拌,以防粘锅。
    忙碌的仆妇们慢慢停下手里的活计,一人先出声道:“哪里来的清香?”
    赵嬷嬷熬好了粥,呈上去,叶标只吃了一口,便吐出来,接着大哭。如果赵嬷嬷不是一向信得过的人,早拖出去杖毙了。
    小孩的哭声不停,赵嬷嬷真的无法可想,差点跪地哀求:“小祖宗,你消停些吧。”
    垂头丧气神思恍惚,不知碰在谁身上,她也没在意。
    被她撞了一下的少年停步,看她一副梦游状态,跌跌撞撞朝厨房方向而去。
    “三哥在看什么?”身后一个年岁相若长相柔美的少年快步追上来。
    先前的少年收回视线含笑。他大概十三四岁,面容俊朗,身上只着一件素白布衫,衬着他白得透明的一张脸,黑黑的眼眸,让人一见难忘。
    布衫少年是叶德的长子叶启,族中排行第三,府中一向以三郎称之。
    赶上来的少年是庶次子叶邵,王氏所出,只比叶启小一岁,族中排行第四。他脸型肖了王氏,看起来柔美许多。
    两人并肩入内向陈氏请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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