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闹剧,皇太极早有预料,他知道岳托与豪格勾结,他知道娜木钟和豪格暗中为盟,此番与其说岳托要反,不如说是豪格。
    皇陵遭贬后,岳托自知大限已至,最后拼死一搏,想来未必没有出路。
    可他们到底没胆子没魄力,这样好的机会,只敢偷偷摸摸用一场疫病来伪装,这事若是落在皇太极手上,他必定屠宫,一不做二不休。
    眼下要打仗,他不想把豪格怎么样,皇太极死心了,也看透了,往后不再将豪格当儿子看待,用到他一兵一卒竭尽,让他为大清而亡便是了。
    皇太极低头看了看脚上的靴子,靴子里是海兰珠一针一线为他纳的鞋底,厚实舒坦,能日行千里不觉疲惫,他不禁一笑,他也要一寸一寸地打下大清江山,培养他们的儿子来继承万代基业。
    腊月十日大清铁骑渡鸭绿江,三日后抵安州,攻势凶猛。李倧自知不敌,寄希望于明朝支援,然而明朝未向其派出一兵一卒。
    盛京城的百姓热热闹闹过年时,朝鲜境内硝烟四起,生灵涂炭。
    正月初七,清军战胜朝鲜全罗、忠清两道援军,迫使朝鲜大王李倧抛弃妻子逃到南汉山城,皇太极虏获朝鲜王妃、王子,并令多尔衮追击朝鲜国王家属,限其“戢其军兵,无得杀戮”。
    正月三十日,李倧被迫率领群臣出南汉山城,徒步前往汉江东岸的三田浦清营拜见皇太极,伏地请罪,磕头投降。
    皇太极降旨赦之,双方筑坛盟誓,朝鲜抛弃明朝年号,缴纳明朝所赐诰命敕印,奉清朝正朔,定时贡献,并送质子二人。
    大清军队班师回朝,途中阿济格率兵顺势攻陷皮岛,拔除了明朝在辽东沿海的最后一颗钉子。
    盛京城里,捷报频传,哲哲每日都神采奕奕,站在宫檐底下等待飞马快报。
    皇太极的家书也时不时会送来,一场战役里,能有空闲写家书,实在罕见,也足以见朝鲜兵败如溃,大清军队势如破竹。
    二月初,伊尔根觉罗氏率先分娩,产下健康的小阿哥,宫中大喜,哲哲虽然心里不在乎,也要维持皇室体面,洗三礼宴请宗亲女眷,好生庆贺了一番。
    宴席上,女眷们七嘴八舌地诉说这次皇帝是如何打朝鲜,都说将来战胜明军指日可待,大清很快就能入关。
    齐齐格不见大玉儿和海兰珠,拐到关雎宫也不见踪影,心下一转,跑来书房,果然只有这里是清静之地。
    海兰珠正靠在软垫上,大玉儿给她念诗听,齐齐格趴在门前说:“姑姑生气了,你们都不在。”
    “是个姑姑让我们来这里避一避。”海兰珠温柔地笑着,“你如今也爱欺负人。”
    她笑盈盈走来,轻轻摸了摸海兰珠的肚子:“姐姐,快生了吧,我记得你和伊尔根觉罗氏差不多月份。”
    海兰珠的肚子,即将足月,如今高高隆起,更因她本身没多发福,愈发显得肚皮硕大,见到的都说,是要生个儿子。
    “纳喇氏和伊尔根觉罗氏都是生了小阿哥,这么轮也该是轮到我生个女儿。”海兰珠心满意足地说,“若是个小闺女,该多好。”
    齐齐格直言:“姐姐心里,儿子和闺女必定是一样喜欢的,只是姐姐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怕生个儿子,母子俩一道被推上风口浪尖,将来是非不断麻烦不少,怕孩子受苦吧?”
    一语点穿,海兰珠的情绪顿时低落了,手腕上缠着佛珠,轻轻拨动,默默祝祷,为皇太极,也为孩子。
    大玉儿朝齐齐格挤眉弄眼,刚要开口,有宫女急匆匆找来,说东莪格格不见了额娘,正嚎啕大哭,皇后娘娘请睿亲王福晋赶紧回席上去。
    “这小祖宗,一刻都离不开我。”齐齐格嗔怪着,见大玉儿瞪着她,知道是为了刚才的话生气,她嘿嘿一笑,不管不顾地走了。
    海兰珠好性儿,不忘说:“不如把东莪抱来,我哄她她就不哭了。”
    齐齐格离去,大玉儿去给姐姐端一碗茶,看着她慢悠悠地喝下去,笑道:“齐齐格的嘴巴,过几天我给她缝上,看她还老实不老实。”
    海兰珠嗔笑:“没什么,齐齐格说的是实话,我心里是明白的。”
    大玉儿低头听了听姐姐肚子里的动静,说:“若真是个小阿哥,科尔沁如愿了,姑姑如愿了,而皇上才不会管他们是否如愿,但你为他生的儿子,一定和旁人是不同的,他会格外珍惜格外宠爱。如今皇上也不常去打仗了,虽说打完朝鲜要打明朝,可这一仗我们也损失不小,哪有余力立刻攻打明朝,且要养个两三年,这两三年里,他一定会好好陪着你们的孩子长大,为他将来的成长打下基础,让他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成为大清的帝王。”
    海兰珠看着自己的妹妹,心中澎湃起伏,她心里是满满的对不起,可她知道,再说无用,便是颔首答应:“玉儿,我会好好养大他。”
    大玉儿温柔地笑:“姐姐,你的男人是天下之主,这是你和孩子必须承担的,皇上也会和你一起面对,姐姐别怕。”
    海兰珠颔首:“我不怕,我做什么都不成,可是做额娘,我很有信心。”
    伊尔根觉罗氏的小阿哥的洗三宴后,宫里恢复了宁静,而过去了那么久,偶尔才有人会提起去年腊月里那场惊心动魄。
    但当时的事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仅有少数几人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日子娜木钟在麟趾宫里夹着尾巴做人,一直密切关注着中宫和大玉儿的动静。
    洗三宴上,代善的福晋们也都来了,苏泰福晋私下见了娜木钟,告诉她听泰松公主说,已经两个月没见到岳托,岳托的额娘终日以泪洗面,病得厉害,未能出席小阿哥的洗三宴。
    娜木钟心中恐惧,可又憋着一口气,她终日深居后宫,谁能证明她与外人勾结,手里的证据都毁得干干净净,决心万一有什么事,她要死扛到底。
    其实那件事之后,大玉儿对娜木钟就起了杀心,她和姑姑商议,要让娜木钟从宫里消失。哲哲再三考虑后,阻拦了玉儿的想法,娜木钟背后毕竟还有察哈尔和阿霸垓的势力,轻易杀她,怕因小失大。
    更让哲哲震惊的是,大玉儿竟然随口就对她说出杀伐之事,那日看着大玉儿满目杀气,她想起了齐齐格曾经的玩笑话,她说玉儿看起来像小白兔,心中藏着虎狼。
    再有五日,皇太极就能抵达盛京,宫里宫外都在准备接驾并庆贺三军大捷,大玉儿每日帮着姑姑料理好宫闱之事,便会到书房清净片刻,索尼偶尔会到这边来,给庄妃娘娘讲讲此次的战役。
    这一日,大玉儿的先生抱病告假,她亲自教雅图和阿图念书。两个女儿最怕就是教书时的额娘,纵然阿图娇软,也因为不好好念书被额娘打过手心,俩丫头战战兢兢地跟着学,索尼忽然来了,大玉儿被请走,她们都松了口气。
    苏麻喇偷偷拿点心来给小格格们吃,雅图说:“这个好吃,苏麻喇你包上几块,给姨妈送去。”
    “格格,奴婢带你们一起去给姨妈送点心吧。”苏麻喇贼兮兮地笑着,“坐着多闷呐。”
    阿图连连摆手,软乎乎地说:“额娘会骂的,额娘要打手心的。”
    苏麻喇把阿图的小手亲了亲,笑道:“在姨妈那里,谁也不怕。”
    于是俩姑娘,跟着苏麻喇走了,大玉儿和索尼站在廊下说话,看见这光景,也没阻拦,便与索尼道:“屋子里暖和,大人进屋说话吧。”
    没想到,隔了两个多月,索尼来找大玉儿,竟是问她还记不记得岳托夺宫那日的光景,大玉儿一直觉得索尼对她有所隐瞒,但她知道索尼的为难,从没打算逼问他。此刻见索尼主动来提,心里就盘算,索尼恐怕有什么,是不希望皇太极知道的。
    索尼躬身道:“那一日……臣与佟图赖相见时所说的话,娘娘也在一旁,娘娘是听见的。”
    大玉儿垂首拨弄茶碗盖:“怎么了?”
    索尼跪下道:“娘娘,您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那我现在能知道缘故吗?”大玉儿问。
    “娘娘……您知道是谁派佟图赖来的吗?”索尼神情凝重,“是鄂硕,而您知道鄂硕是谁的人吗?”
    大玉儿眉心微微一颤:“正白旗鄂硕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