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大玉儿这次来赫图阿拉,皇太极派人相随,队伍的阵仗不小,但他们到达后,就返回了盛京,因此她突然带着孩子们回去,一路跟随的人不多,走走停停,十分缓慢。
    今日又是等太阳晒到正中,队伍才继续出发,她生气地问齐齐格:“我怎么觉着,你不想回去?照这个样子走,这么一点路,要走到明年吗?”
    齐齐格嘿嘿一笑,别过脸看着车外:“我怕回去太早了。”
    大玉儿知道她心里苦,庶福晋们若也生不出孩子,她必定为多尔衮难过,可她们若是成的,那不就意味着这么多年,是她齐齐格耽误了多尔衮。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为多尔衮着想,借着自己出走的机会,把家里的位置让出来。
    他们走了没一个时辰,阿哲就哭闹不休,只能把马车停下来,抱着小阿哲下车去哄。
    齐齐格带着雅图和阿图坐着等,越等身上越冷,雅图忽然说:“婶婶,您闻见香味儿了吗,好香啊……”
    齐齐格嗅了嗅,像是谁家在做好吃的,想到自己一回盛京,起居饮食都要端着,便很不甘心,笑眯眯地问孩子:“咱们去看看好吗?”
    雅图说:“额娘叫坐着不让动。”
    齐齐格笑道:“有婶婶在呢。”
    这边大玉儿好不容易将哭闹的阿哲哄消停,回到马车前,齐齐格竟然带着孩子们走开了,几个侍卫都是战战兢兢,玉儿只能问:“去哪里了?”
    他们踩着雪跟过来,齐齐格正带着雅图和阿图坐在农家的院子里,老妇人热情地刚烤好的番薯拿给她们吃,见大玉儿也来了,她欢喜地招手:“快来,可甜了,肚子里暖暖的。”
    可却是这时候,皇太极带着人跑过,大玉儿的马车停在路边,车上的人都不在,只留下两个侍卫看守,皇太极跑得急,没仔细看,两队人马便是擦肩而过。
    皇太极一口气跑了很远,停下喝水时,在路边雪地上,看见了眼熟的东西。
    他命人捡起来,拿在手中查看,忽然想起了方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马车。
    捏紧了手里的东西,皇太极调转马头就奔驰而去,唬得随行侍卫连忙跟上,他们本是猜想,大汗是去接玉福晋的,这难道半道上改主意了,又不去了?
    这一边,大玉儿催着好不容易出发后,没多久阿哲又哭了。
    小娃娃还不会说话,只会恩恩呀呀地表达不满,大玉儿起初担心女儿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后来才察觉到,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雅图和阿图把自己的玩具都拿给妹妹,阿哲都推开不要,齐齐格说:“是不是有什么落在王城没带回来?”
    乳母嬷嬷细细翻找,怯然道:“小格格总爱咬来磨牙的那块玉,像是没带来……”
    大玉儿问:“哪块玉?”
    乳母道:“就是那天从大汗腰上扯下来的那块。”
    齐齐格看着大玉儿,大玉儿尴尬地一笑:“他给我的东西太多了,我哪里记得住这么些。”
    阿图躲在姐姐身后,小声说:“额娘,刚才我把玉掉在马车外面了……”
    不过是一块石头,不可能兴师动众地返回去找,齐齐格把自己的玉佩给阿哲玩耍,队伍继续上路。
    可是没走多久,后面就追来急促的马蹄声,瞬间有十来个人骑着马将他们包围。
    齐齐格很警惕:“难道遇上强盗了?”
    她掀开帘子一看,便是皇太极坐在高头大马上,她失声道:“大汗?”
    大玉儿正搂着她的孩子们,担心是不是会遇到袭击,听见齐齐格这声儿,顿时愣住。
    马车外已经有人喊着:“侧福晋,是大汗来了。”
    谁也没想到的事,竟然就发生了,大玉儿根本没指望皇太极会主动来接她,皇太极也没想过,大玉儿会自己回家。
    这会儿齐齐格和苏麻喇带着众人站得远远地,阿图软乎乎地说:“婶婶,我想要阿玛抱抱。”
    雅图似乎懂事了,拉着妹妹说:“阿玛和额娘说话呢。”
    齐齐格一笑,哄着孩子们说:“一会儿阿玛就来抱你们。”
    这一边,皇太极伸手将大玉儿的风衣拢一拢,故意问道:“是住的闷了,出来转一圈?你倒是自在。”
    大玉儿摇头说:“我要回家了。”
    皇太极嗔笑:“还知道要回家?可不是说好了,要回家了就派人捎信到盛京,我来接你,你自己瞎跑,就带这么几个人,抚顺那里大雪封路,你怎么过去?”
    大玉儿垂着脑袋说:“你不是来接我了吗?”
    皇太极在她额头上一点:“顶嘴?”
    脑袋被戳得隐隐发痛,勾起她心里的委屈,再抬起头,已是泪眼汪汪:“你还要我吗?”
    皇太极道:“几时不要你了?”
    “那你为什么要姐姐?”大玉儿问了,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竟然就这么直接地问了。
    皇太极没出声,伸手擦去她的眼泪。
    “那天晚上你去接姐姐,不是因为我求你对不对?”说出来了,心也敞开了,她痛苦地问,“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你会喜欢姐姐,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皇太极摇头:“玉儿,这所有的话,你都要听答案吗?很想听吗?”
    大玉儿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是啊,她真的想听吗,难道心里没有答案,难道一定要他亲口承认?
    她快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回去了,为了皇太极,为了姐姐,又或是为了姑姑?
    “我想你了。”大玉儿哽咽,“比你去打仗还要想你。”
    皇太极笑:“知道你想我了,所以来接你了。”
    他将哭泣的人拥在怀中,用自己的风衣将大玉儿裹得严严实实,他的手在风衣里抚摸着大玉儿的背脊,温和地说:“是我不好,我让你伤心了。”
    重新又听见皇太极的心跳声,大玉儿安宁地闭上了眼睛。
    齐齐格说她顶没出息,要想离家出走,住半个月算什么,要想让大汗意识到她心疼她,这么眼巴巴地自己跑回去又算什么。
    可大玉儿知道,齐齐格是故意激她来着,齐齐格就是看穿了,她的心根本离不开皇太极。
    她的男人身边有那么多的女人,还有个妖精似的正挺着肚子呢,怎么就在亲姐姐这儿过不去这道坎,可是大玉儿对齐齐格说:“我怕是这辈子,也过不去了。”
    “跟我回家。”皇太极说,“再不许往外跑了,你想出去走走,等将来我闲了,带你去逛。”
    “我不知道回去了,要怎么面对姐姐和姑姑。”大玉儿不再纠结什么称呼,姑姑就是姑姑,姐姐永远是姐姐,“我没法儿说说笑笑的,我不可能照你和姑姑想的那样大度,你很快就会生气,你会讨厌我。”
    皇太极说:“我在来的路上,把你这些话,都替你想明白了,你还真说的一字不差。”
    大玉儿仰起脑袋,她不信的。
    皇太极的手,却在风衣里轻轻戳她的心口:“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明白。玉儿,哲哲怎么说我不管,但我不会强求你和海兰珠像从前那样,我一早就说,要你照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
    大玉儿眼神直直地说:“我会一辈子恨姐姐。”
    皇太极笑:“那你还让多尔衮打听海兰珠的事?”
    “你知道了?”
    “不然呢,由着你去翻天?”
    “吴克善那么狠毒,他简直畜生不如。”大玉儿立时就怒了,“一想到和他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我都替死去的额娘恶心。下次再见到他,我要狠狠扇他几巴掌,我再也不会让雅图喊他舅舅,他不配。”
    皇太极淡淡含笑,看着火气冲天的人,问:“你不是恨你姐姐吗?”
    大玉儿忙闭嘴,随便一句话,她就原形毕露。
    皇太极温和地说:“玉儿,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让你伤心,你姐姐也对不起你,她也让你伤心。可事已至此,除了对不住你,我还能说什么?”
    大玉儿委屈不已:“你就是知道,我不会让你把姐姐再送走的……可我一辈子,也不想原谅你们。”
    皇太极却将大玉儿抱上马鞍,自己翻身上马,将她护在怀里,慢慢踱步到齐齐格和孩子们的身边:“你们坐车慢慢来,我们先走了。”
    齐齐格忙道:“是,大汗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们。”
    皇太极想起什么来,从怀里摸出捂暖的玉佩,递给抱着阿哲的乳母:“替她收好了,别再丢了。”
    说罢,马蹄扬起积雪,他带着大玉儿奔驰而去。
    “福晋,奴婢真担心,格格那么倔,回头又把大汗惹毛了。”苏麻喇忧心忡忡,“奴婢都没来得及劝几句。”
    齐齐格笑道:“不会的,我也没想到大汗会来接她,可是这一接,你家格格什么深仇大恨都没了,那可是她最在乎的人啊。你家格格又不傻,她心里明白着呢。”
    苏麻喇说:“就算现在没事,回去了怎么办?宫里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
    齐齐格抱起阿图,不以为然:“她是想好了才回去的,你就别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