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麻喇不敢再说第二遍,吓得直摇头。
    齐齐格一脸凝重,将信纸反复看,恐怕是吴克善分别给大玉儿和海兰珠写了信,可却将两封信的一半装错了。
    是无心,还是故意有所企图,懒得去追究他,而他信中说的事,齐齐格有法子打听。
    “等我传话回盛京,叫多尔衮去问。”齐齐格说,“海兰珠姐姐来盛京之前,一定还发生过什么事。”
    大玉儿手里的花绳已将她的手指勒出血印,阿图摸摸她的手,又亲了亲,心疼地说:“额娘,手疼。”
    “额娘不疼。”大玉儿缓过神,将绳子解下,让女儿们去玩耍,可是孩子们似乎感受到了大人的不安,来赫图阿拉的路上,大玉儿的哭泣就吓过她们一回,阿图和雅图便黏着大玉儿,不肯离开。
    “额娘又吓着你们了。”大玉儿后悔不已,“雅图不怕,阿图也不怕,额娘没事,咱们去打雪仗好不好?”
    盛京皇宫里,科尔沁送来的东西,被丢在角落一直没动过,看着碍眼,今日宝清便要将它们收起来。
    拆开包袱,见是一些补药,和一封信,便送到海兰珠面前问:“福晋,家里的信。”
    海兰珠拿来,信手就扔进脚下的炭盆里,看着火舌将信纸渐渐吞噬,她吩咐道:“往后家里送来的东西,我一概不要,你看着好的就拿去分给别人,书信更不必递给我,直接烧了就好。”
    “是,奴婢记下了。”宝清应道,“不过那些东西只怕是没人要的,都是些女人家的补药,奴婢认得,从前吴克善台吉也总是送来给玉福晋吃。”
    “玉儿经常吃这些药?”海兰珠问。
    “是啊,从前就不说了,那是家常便饭。就说今年春天,奴婢和苏麻喇不知给玉福晋熬了多少补药。”宝清压低了声音说,“玉福晋才生了小格格没多久,紧跟着大福晋就逼玉福晋喝坐胎药,盼着她立马再给大汗生孩子。”
    海兰珠手里的针线,被紧紧拽着,心疼地看着宝清:“每天都喝吗?”
    宝清说:“每天都喝,睁开眼就喝,后来玉福晋光喝药,喝得厌食吃不下饭,瘦得跟麻杆儿似的,大汗回来看见很生气,大福晋也慌了,就不再让喝。再后来大汗又回来了,您也来了,奴婢终于不用守着药罐子了。”
    海兰珠手里太用力,竟将银针插进了手指,疼得她一激灵,银针拔出来,血珠子就突突地往外冒,宝清赶紧拿干净的帕子来给她止血,海兰珠说:“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做针线活哪有不扎手的。”
    手指很疼,连着心疼,疼得她喘不过气,她想去赫图阿拉,想去看看她的妹妹,可是她还有资格吗,大玉儿还会想见到她吗?
    “宝清……”海兰珠看着指尖的嫣红,热泪盈眶,“我好狠的心。”
    “福晋?”宝清跪在地毯上,仰着脑袋,豆大的泪水正好砸在她脸上,她扶着海兰珠的膝头,担心地问,“福晋,您怎么哭了?”
    同是这一日,十二贝勒阿济格,十五贝勒多铎,一并几位相好的叔伯兄弟们,都聚在多尔衮府中。
    膳厅里,乌泱泱地摆了一大桌酒菜,膳厅外下人活杀一头羊,将新鲜的羊肉切好送来,男人们围坐着喝酒涮肉,好不痛快。
    阿济格已是醉了七八分,一脚跨在凳子上,直接用酒坛倒酒,嘴里嚷嚷着:“多少年没到你家里来喝一口酒了,你看你攒了这么多好酒,今日给你搬空了,你再攒好了,等我们下次再来。”
    多尔衮道:“你每次来,齐齐格都拿好酒好菜招待,这是怎么说的。”
    可众人却哈哈大笑,阿济格说:“你家齐齐格在时,我那叫喝酒?漱口都不够的,你家那母老虎,谁见了都害怕,你去别家问问,哪家弟媳妇敢把大伯哥赶出去?”
    他对众人喋喋不休:“我那天急着有事要来见多尔衮,你们猜齐齐格怎么说,说多尔衮睡了不见。好家伙,她瞪着我拦在跟前一动不动,我心里又火又急,可就是没敢把她怎么样。我到现在想起来,还憋屈得慌,这辈子竟是叫个娘们儿治住了。”
    多尔衮知道兄长醉了,他怎么能容得旁人这样取笑自己的女人,可和个醉鬼争辩,能争出什么结果,阿济格必定是越发来劲,不知道还会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
    可没想到,另有人直往他心窝里戳,嗤笑道:“齐齐格那是懂道理,处处维护多尔衮,要说虎娘们儿,宫里那个才是。你们看皇太极的大玉儿,就因为皇太极和她姐姐好上了,气得离家出走去了赫图阿拉,到这会儿还没回来。皇太极竟然还纵容她,就这么不管不问的,他的心可真够大。这样的女人要是搁我家里头,要敢给我丢脸,天天给她熟一顿皮子,包管服服帖帖,还离家出走,不打断她的腿。”
    众人哄堂大笑,阿济格抱着酒坛说:“不兴打女人,打女人可使不得。”
    便有人起哄:“把她们往床上一扔,还有不听话的女人?”
    此时有丫鬟来上菜端酒,喝醉的男人们,拉着漂亮的就要香嘴,吓得她们魂飞魄散。
    多尔衮出言制止,命丫鬟们退下不必再来,客气地告诫:“喝酒就喝酒,别闹出什么不愉快的。”
    众人心里有数,多尔衮虽非年长,可军功居高,如今是朝堂里八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代善几个老家伙,渐渐就不中用了,皇太极是明白的,要打仗要开疆扩土,还得靠年轻人。
    故而大家对多尔衮都有几分敬重,在他面前不以年纪辈分自尊,他这么说,自然就收敛几分。
    阿济格将一块嚼不烂的肉啐在地上,用筷子剔牙,幽幽地说:“话说回来,我心里惦记这件事很久了,当年我们额娘是如何叫人陷害与代善私-通的,我这辈子都咽不下这口气。如今想来,皇太极一定脱不了干系,他那么阴毒狠辣,为了争大位,什么招数都用尽了,他敢说那件事不是他干的?”
    席中有年纪稍长的说:“大汗当年与其怀疑大妃和代善,不如怀疑皇太极算计他的小妾,当年告发大妃的那个小妾德因泽,到底是哪个送去大汗身边的?大妃复位后,德因泽立刻就死了,若不是大妃或大汗动的手,那就该是她背后真正的主子要了她的命。”
    阿济格眯着眼睛说:“我依稀记得,那个叫德因泽小妾,很是貌美。”
    多铎冷笑:“兴许就是和皇太极有一腿,皇太极什么做不出来?他今年一口气就讨了三个寡-妇。”
    多尔衮握着酒杯不语。
    他不喜欢额娘的事被拿出来说,在他们看来,额娘被诬陷和代善私通是仇恨是耻辱,要时时刻刻记住,不能忘了为额娘报仇。
    可多尔衮只想为额娘的死而报仇,至于和代善的瓜葛,不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不想再提。
    阿济格忽然冷幽幽地说:“那个大玉儿,疯头疯脑的,这会儿人在赫图阿拉,你们想不想,去给皇太极送一顶绿帽子?”
    男人们哄堂大笑,不怀好意地说着:“你们别说,那个布木布泰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头一回见到她时,我眼珠子都直了,科尔沁的草原养人呐……”
    忽然一声重响,多尔衮手边的酒坛子落在了地上,众人一怔,随后大笑,指着多尔衮说:“你别激动,你就别想了,你家齐齐格还不把你剁了?”
    聒噪淫-靡的笑声里,多尔衮怒火中烧,可他不能发作,死死地将怒气压下,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大玉儿一手指头。
    同一片夜色下,既然十四贝勒府能聚会喝酒,大政殿里必定是不忙的,皇太极难得能在饭点坐下来用膳,带着海兰珠一道,在清宁宫里和哲哲吃了饭。
    他抱着最小的小女儿,想起来道:“阿哲是不是要满周岁了?”
    哲哲忙说:“可不是吗,我写信让玉儿早些回家,不然阿哲的周岁生辰,都没人给张罗,这一天天的就在眼门前,可她还是不想回来。”
    皇太极不言语,逗着怀里的小婴儿,哲哲看了眼海兰珠,她静静地在一旁照顾其他孩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愿意帮腔。
    哲哲心里一叹,继续道:“叫我看,非要你开口,他才能回来。”
    皇太极说:“她乐意在那里自在,就让她多住一阵子,回来你总给她做规矩,她的性子受不住。”
    这话,到底是敷衍还是体贴,哲哲现在是真听不出来,她只知道,皇太极这些日子但凡闲下来,海兰珠与他便是形影不离,这光景,玉儿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入夜后,皇太极回到海兰珠的侧宫休息,见她将热茶送到面前,皇太极不接茶,反而拉过她的手,捧着略红肿的指尖说:“伤了?刚才你夹菜的时候,就看见了。”
    海兰珠想要抽回手,可皇太极却在她指尖轻轻一吻:“还疼吗?”
    “不疼。”海兰珠害羞地笑了,把手收回来藏在背后,“大汗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