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还惦记着蒋柏荪和宋墨的那桩公案,听说蒋骊珠求见,立刻把她迎到了内室,遣了屋里服侍的问她:“你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谁知道蒋骊珠却道:“琰妹妹的婚事很不顺利吗?”
    “是有点不顺利。”窦昭叹道,“来求亲的多是别有目的而来。”又道,“我也知道琰妹妹是再醮,别人前来求婚,肯定是想了又想的,别有目的也是人之常情,可只要不是恶意,未尝不可。可那些人要不是年纪太大,长子都快成亲了;要不就是能力不济,得依附家中兄弟长辈生活;琰妹妹的个性温驯,我实在是不不放心把她嫁到那样的人家去。”
    蒋骊珠点头。
    年纪太大,或者就过不到头。得依附家中兄弟长辈生活,是非就多,何况蒋琰是再嫁,受委屈是在所难免,而且受了委屈丈夫还没能力给妻子也头,最糟糕不过了。
    她犹豫片刻,沉吟道:“表嫂,我提一个人,您看可行不?”
    窦昭有些意外,但她知道蒋骊珠不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她既开了口,多半是有心里思量过了的,因而正色地道:“你说。”
    蒋骊珠道:“锦衣卫镇抚司的陈嘉陈大人,您看如何?”
    窦昭大怒。
    她没有想到陈嘉是这样的人!
    自己托了陈嘉出面管蒋琰的事,那是自己信得过他,他现在却打起了蒋琰的主意!
    真是其心可诛。
    窦昭差点就跳了起来。可当她看到蒋骊珠真挚坦诚的神色时,又冷静下来。
    就陈嘉有这样的心思求到了蒋骊珠的面前,蒋骊珠也不可听风就是雨,跑来跟自己说这样一番话。
    难道这是蒋骊珠的主意?
    或者是蒋琰的意思?
    窦昭心里有片刻的慌乱。
    她怕陈嘉拿甜言蜜语哄了蒋琰……就算她揭穿了陈嘉的面目,可放下去的感情岂是说收回来就收回来的。
    蒋琰身世坎坷。她怎能忍心再让蒋琰伤心!
    窦昭不由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怎么想到了陈大人?”
    蒋骊珠就将自己两次见到陈嘉和蒋琰在一起的情景说给了窦昭听。
    窦昭闻言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深思中。
    蒋骊珠就道:“这件事本来我不应该插手,一来我看得出来,表哥和表嫂都是真心痛爱琰妹妹,二来我和琰妹妹投缘,看着表哥和表嫂为了琰妹妹的婚事操碎了心,又想着您们一不想通过蒋琰联姻,二不是为了给自己挣个好名声,这才多了句话。我也知道表嫂担心什么。我可以保证,琰妹妹和陈大人都是守礼的君子,决没有那等龌龊的心思,是我觉得这两人合适,才想撮合这两人的。”她又把自己试探蒋琰的话告诉了窦昭。
    如果窦昭和宋墨想为挣个好名字。把蒋琰留在家里守节可比想办法把她嫁出去更容易,也更能得到大家的赞扬。
    而窦昭则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把蒋琰许配给陈嘉。
    在她看来,蒋琰对自己的过去讳莫如深,陈嘉是知情人,她就算是不躲着陈嘉,也应该在陈嘉面前有些不自在才是,怎么会反而在面对陈嘉的时候最为放松呢?
    她抚着额头喃喃地道:“你让我想想!”
    蒋骊颔首。起身告辞。
    蒋琰和陈嘉?
    窦昭越想越觉得不好。
    陈嘉功利,有手腕,有野心,蒋琰嫁了他。他会真心的待蒋琰吗?
    而且陈家很复杂。
    陈嘉是借袭叔父之职进的锦衣卫,据说因为这件事,他的几个叔叔大闹了一场,要不是陈喜见机请了陈氏的族长出面。陈嘉的差事早就黄了,他的几个叔叔也因此和他断了往来。
    这件事。还是算了吧!
    窦昭思忖着。
    蒋琰过来了。
    她笑盈盈地问窦昭:“我听说十二姐过来了,她的人呢?”
    那笑容,灿烂的像正午的阳光,没有一丝的阴霾,眉宇间哪里还有半日时常挂在脸上的拘谨?
    窦昭不由道:“我有件事想问你……”
    “嫂嫂请说。”蒋琰亲亲热热地坐在了窦昭的身边。
    窦昭语气有些踌躇,低声道:“骊珠过来,是想给你做媒……”
    蒋琰的脸腾地红了起来,而不是像平时那样一听说有人来给她说亲就害怕的脸色煞白。
    窦昭暗暗留心,道:“她提到了陈嘉陈大人……”
    “嫂嫂快别听她的。”蒋琰突然想起蒋骊珠试探她的话,脸色大变,紧紧地抓住了窦昭的胳膊,脸色瞬时转白,“我和陈大人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是找他帮我打听了两次消息……”她落下惊恐的泪水,“嫂嫂,我求求您,您别为难陈大人,他是好人……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他了……他到今天不容易,您千万不要跟哥哥说……”
    蒋琰的情绪出乎窦昭意料的激烈。
    她不禁想起蒋骊珠提及蒋琰和陈嘉在一起时的话。
    窦昭忙揽了蒋琰的肩膀,温声道:“你别急。我没有误会你们。我知道你是个守礼的好孩子。骊珠也是诚心想给你做这个媒人……”
    蒋琰心中微安,连连摇头:“嫂嫂,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不嫁,我谁也不嫁……”
    窦昭看她神情惶恐,忙道:“好,好,好,你不想嫁就不嫁,在家里帮着嫂嫂带元哥儿好了。”又搂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蒋琰此时真是又悔又恨,眼泪忍不住籁籁落下。
    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把借银子的事告诉哥哥嫂嫂,陈嘉也就不会惹上这样的麻烦了。
    她哽咽着把借银子的事告诉了窦昭:“嫂嫂,这件事都怪我。要不是我向陈大人借了一百两银子,陈大人是不会见我的……”
    窦昭愕然,道:“你说,你还了陈大人四十八两银子。还欠陈大人五十二两银子?”
    蒋琰生怕窦昭不相信,忙道:“银子是府里的小厮帮我送去的,您要是不相信,我可以叫那小厮进来问话。”
    “胡说八道。”窦昭抚着她的头轻声喝斥她,“你是府里的大小姐,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哪有叫了小厮进来问话的道理?”
    蒋琰点头。
    窦昭亲自倒了杯热茶给她,道:“快擦擦眼泪。喝杯热茶。”
    蒋琰温顺地擦了眼泪,喝茶。
    窦昭叹气。
    蒋琰在黎家生活的时间太长了,有些习惯已经很难改掉了,让她做宗妇,的确是为难她。
    她帮着蒋琰把有些凌乱的头发理了理。
    蒋琰求窦昭:“嫂嫂。您帮我还了陈大人的那五十二两银子吧?就算我把月例提前支了。”
    窦昭笑着点头,想起了陈喜。
    陈嘉难道还缺这一百两银子不成?他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才会收了蒋琰那四十八两银子呢?
    窦昭心情变是有些难言微妙。
    她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又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窦昭立刻安排人去还银子。
    蒋琰从窦昭的屋里出来,却一路无声地哭回了碧水轩,而且她一回到碧水轩,就立刻差了映红:“你快去陈家跟陶二娘说一声,就说我嫂嫂已经知道我借钱的事了。让陈大人小心些。”
    多的,她也不敢说,怕被传出去了让陈嘉的处境更加困难。她相信以他的厉害,肯定能猜出自己言下之意。想出对策,让哥哥和嫂嫂相信他的。
    映红应“是”,却不敢擅作主张地去回话了。
    她先去禀了窦昭。
    窦昭正在看账册,闻言淡淡地说了声“知道了”。道:“既然是表小姐的吩咐,你照着去做就是了。”
    映红不知道窦昭是什么意思。战战兢兢地应喏,退了下去,转身去了玉桥胡同。
    窦昭长叹口气。
    她这样抬举蒋琰,蒋琰却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收伏不了。
    如果蒋琰嫁了陈嘉……以陈嘉的厉害,想必谁也不敢在蒋琰面前耍手段吧?
    她放下账册。
    让映红去给陈嘉报个信也好。
    这件事成与不成,就看陈嘉怎么选择了?
    ※※※※※
    陈嘉很晚才回来。
    他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的门前有人在等自己。
    陈嘉一开始还以为是求他办事的人,待走近了些,才发现是陶二娘。
    他颇为惊讶。
    陶二娘管着内院,他内院又没有妇人,能有什么事?
    只是他的轿子还没有停稳,陶二娘就急急地迎了上来。
    “老爷,府里的映红姑娘来过了。”话已经说到了,陶二娘打住了话题。
    陈嘉心中一跳,下了轿就大步朝内走。
    陶二娘小跑着跟在他身后。
    陈嘉在院子中间站字,小虎守在我垂花门口。
    他看到一眼无人的院子,这才低声道了句“说”。
    陶二娘就把蒋琰的话告诉了陈嘉。
    陈嘉立刻明白了蒋琰的意思。
    他顿时像被雷霹了似的,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以宋砚堂为人和对蒋琰的爱护,他肯定是宁杀错不放过!
    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是借了蒋琰一百两银子,就被怀疑引诱蒋琰……可见烂好人做不得。
    这可怎么办好?
    向宋砚堂解释?
    他会听吗?
    像自己这样的角色,在宋砚堂眼里恐怕还不如他养的一只狗。
    不解释?
    自己的辛辛苦苦努力奋斗所得到的一切,只怕都会像流水一样付之东流了!
    陈嘉望着夜空,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夜空似的,黑漆漆的,看不到一丝光亮。
    可莫名的,他的脑海里却浮出蒋琰的眼睛。
    乌黑亮泽,定定地望着他,眼中全是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