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赫连郁被紧急带回了绥城城内,许锦言在城墙上看见了赫连郁中刀,急急向下跑去。萧衡昭在后,也追下了城墙。
    几个士兵将赫连郁抬进了城,赫连郁的背向上,伤口暴露的很彻底。那一刀下去的极狠,皮肉都被砍的翻了出来,血刺呼啦的显在人眼里,触目惊心,连周围抬着他的士兵都不敢仔细看。血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出来,这伤口太大,几乎是整个划破了赫连郁的后背,黑金的铠甲被血染脏,但黑色映不出来血的颜色,血染上了黑衣,红色看不见,只是黑色深重了几分。
    城里的百姓纷纷自发让出一条道路来,让这位以性命守护突厥安宁的二皇子殿下通过。但几个抬着赫连郁的士兵一进城,却大脑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主帅重伤,刚才又经历了一场大战,这场大战已经耗尽了这些士兵所有的精力。他们现在没有力气去思考接下来要干什么,没人发号施令,几个人甚至就停在了道路中央,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
    赫连郁的血还在滴滴答答的流,将地面打湿,像是雨落的痕迹,只是这一回红色是隐藏不住了,滴在泥土的地面上,红色同黄色融合,显现出了深红一片。许锦言疾步而奔,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昏迷中的赫连郁身边,她瞧着赫连郁那副惨状,先叹息了一声,然后立即对几个抬着赫连郁的士兵道:“快抬去医馆!正南方向。”
    偏头,许锦言对忍冬道:“给他们带路。”忍冬没想明白许锦言的意思,这里是突厥绥城,这些突厥士兵肯定比她要熟悉这里的布局,怎么轮得到她来给这些突厥人带路。但情急之下,忍冬也顾不得反应,便上前一步,带着这些突厥士兵向医馆的方向走去。然而让忍冬意外的是,这些原本应该比她要熟悉绥城的突厥士兵,此时都乖乖巧巧的跟在她的身后,她怎么走,这些士兵就怎么走,像是一群不认路的孩子。
    飞寒一看见忍冬离开,又瞧着后面那群伤痕累累的士兵,心里不太放心,可怜兮兮的瞧着萧衡昭,萧衡昭点了头,飞寒便立刻飞了出去。
    “忍冬忍冬,等等我。”飞寒在后面高声叫喊。
    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受了伤的赫连郁身上,基本上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有声音也不过是耳语两三。这飞寒甫一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周围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就连抬着赫连郁的几个士兵都回了头,目光呆滞而疑惑的看着飞寒。忍冬的脸一红,暗道一句飞寒这呆子。不仅没有等飞寒,还快走了好几步,不想和此时的飞寒扯上关系。
    飞寒没看出来忍冬的嫌弃,看忍冬距离自己好像有点远了,立马就使了轻功,追上了忍冬道:“怎么也不等等我。”
    忍冬瞪他一眼,但是没有说话,急急向前,带着这些士兵走向医馆。飞寒摸了摸脑袋,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能赔上笑脸,跟在了忍冬的后面。
    赵晚枫将那一幕收入了眼中,心里暗自叹息,这么白痴的护卫怎么能有这么一个精明的主子,瞧把许锦言迷的五迷三道的那样子。
    许锦言一直跟在抬赫连郁的那个队伍的后面,神色暗淡,她轻轻蹙着眉,心中无法平静。以赫连郁的身手,应该是不会这么容易受伤的。此番却意外受了这样重的刀伤,若是她当初不设下此等险计,让赫连郁处于这样的危险之中,或许他就不会受伤了。
    许锦言无法不愧疚。
    萧衡昭察觉了许锦言的异样,他上前一步,轻轻牵起许锦言的手,还是老方法,衣袖垂下,阻挡住旁人的视线,牢牢盖住了紧紧相握的两只手。
    “你得知道,你是在帮他。若非你帮他,库泉推翻了突厥王的位子,赫连郁要遭受的远比现在要残酷。”
    许锦言感受着自萧衡昭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温度,她回忆了一下前世的记忆,库泉推翻了突厥王的位子,自己登了上去,随后便在突厥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库泉是最残暴不过的人,这些年在突厥王面前扮演的卑躬屈膝早已经磨完了库泉的耐心,一旦逢了他得势,便千倍万倍的在突厥王身上找了回来。突厥王首当其冲的被施了五马分尸之刑,库泉似乎很喜欢这种惨烈的刑法去惩罚他恨的每一个人。所以便用了这样的方式去结果了他的亲生哥哥,他曾经顶礼膜拜的主君。
    突厥王被五马分尸之后,他的姬妾和后代也就沦为了库泉发泄仇恨的对象,美貌的姬妾直接进了新王库泉的后宫,但最可怕的是,突厥王的女儿,库泉的侄女们……也进了那座满是鲜血和绝望的后宫,成了库泉的玩物。
    至于皇子,皇子的下场无非是‘死’字而已,除了赫连郁以外的所有突厥皇子都被枭了首,算是给了个痛快。但赫连郁却不一样,赫连郁是前世唯一一个对库泉掀起的这场变乱做了有效回击的人。许锦言还记得,似乎也是在绥城,赫连郁带着三千精兵杠上了库泉的十万大军,那一次的战争才是惨重,库泉的十万大军皆是多年训练,配备了精良的兵器,甚至还有火炮作为最大的底牌。
    三千杠十万,赫连郁居然守着绥城挺了三天。绥城的地势的确是易守难攻,可是库泉带着的兵马是十万精兵,这样悬殊的势力,在易守的地势没有太大的作用。
    可赫连郁,这一位英勇的主帅,领着三千精兵真的就拖了三天。虽然最后三千精兵无一生还,但是赫连郁却毁了库泉两万人马。
    但也因这被毁掉的两万人马,库泉对赫连郁恨之入骨,早就放出话来要生擒赫连郁,活着的赫连郁到了库泉的手里,库泉一点儿也没吝惜叔侄情谊,直接将赫连郁一身皮活活扒去,做成了一面人皮鼓,在后来的每一次战争中都会用这一面鼓奏军歌。
    而赫连郁剩下的那半死不活的肉体也没有好下场,被库泉虐待尽兴之后,扔进了炼剑池,成了生祭的一份子。许锦言最初设下此计,便是料定了赫连郁有用三千扛五万的能力。上一辈子赫连郁用了三千人对抗十万人,挺了三天的英勇事迹一直为人传唱。
    那么今生,赫连郁再用三千对抗五万人,挺半个时辰,应当也没有问题。可谁能想到,此番赫连郁居然受了这样重的伤。
    许锦言向安慰她的萧衡昭摇头叹道:“你无须给我找借口,我的确是让赫连郁冒了险。”
    虽然有前世的记忆在,可世间还有‘变数’二字的存在,这变数不知毁了多少信心满满的计划和安排。若是此番就出了这个变数,赫连郁没能抗住这半个时辰,那后果的惨痛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肖想的了。
    有变数,有未知,但许锦言还是让赫连郁去冒了险。所以赫连郁受了这样的伤,她是有责任的。萧衡昭却很不赞同许锦言的话,“此番计划若是成功,赫连郁是受益最大的那个人。你替他收拾了库泉这个狼子野心的贤王,突厥一大半的动荡来源都能安静下来,此后突厥王的江山坐了稳,赫连郁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突厥王的皇子。他为了这样的利益受一些伤,其实不算什么。”“而且那刀伤我瞧见了,虽然看着重,但是伤在后背,只伤了皮肉,等止住了血,歇上几日也就没事了。他用这样一道伤换来突厥的王位,若我是他,就该庆幸。”
    萧衡昭捏着许锦言的手愈发用力,似乎要将她心里的愧疚压下去。许锦言安能不知道萧衡昭的用意,她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萧衡昭的胳膊道:“我知道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去看看赫连郁的情况吧。”抬着赫连郁的一行人早就进了医馆,医馆的大夫一看是二皇子受伤,比平日里谨慎了百倍不止,精细的检查了一番后确定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心肺。
    算是大幸了。
    许锦言听闻大夫说伤口不严重,她心里的那股劲儿也慢慢的放了下来。萧衡昭感觉到了渐渐放松的许锦言,表情也舒缓了一些。等大夫给赫连郁上药包扎完之后,没一会儿赫连郁便悠悠转醒。赫连郁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昏迷了过去,休息了一会儿醒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将不大的房间前前后后的扫视了一遍,随后将目光定在了许锦言的身上。“宁安郡主。”赫连郁轻轻的唤了一声,他虽然不想在许锦言面前显示自己的虚弱,可是他此时的精力着实不够支持他充满力气的对许锦言说话。
    许锦言见赫连郁叫她,连忙就快走了几步在床边问道:“二皇子殿下,您觉得怎么样了?”
    赫连郁见那双琉璃眼眸里的担忧和关切,顿觉身上伤口的疼痛消失了不少,他浅浅的一笑道:“郡主无须担忧,伤口不算重。比这伤重的多的伤,我也受过不少。这一次,我确得感谢郡主相助。若非郡主相助,我面对这五万大军可能也没有招架之力。”
    我很感激你,所以不要再愧疚了。那双琉璃眼眸里可以有对我的担忧,对我的关切,但绝不能有对我的愧疚。萧衡昭明白了赫连郁的弦外之音,他看向赫连郁的眼神也稍微宽和了一些,但旁边的小妻子似乎完全没听出来,眼神里的愧疚还是没减轻,萧衡昭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虽然早知夫人面对这种事迟钝,但是这过于的迟钝,还是让萧衡昭苦笑了一下。
    还是那句话,幸亏他下手早。若是晚下手一些……人自然还得是他的。萧衡昭可不管什么变数不变数,只要是许锦言,那就必须得是他的,别人肖想一下都不行。
    萧衡昭将许锦言牵了过来,他的媳妇儿已经让赫连郁瞧了够久的了,也该让他收一收自己的心思了。虽然赫连郁现在是病人,但是萧衡昭一贯的行事作风就是从不怜悯任何想和他抢媳妇儿的人。
    别看你赫连郁可怜巴巴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想多看我媳妇儿?趁早死心!
    许锦言虽然跟着萧衡昭走了过去,但还是安慰般的对赫连郁道:“二皇子殿下还是好生养伤,这五万大军还是隐患。万一有了什么变数,还得健康的皇子殿下去处理才是。”
    赫连郁半坐了起来,对许锦言道:“郡主的话,我记住了。”
    但万一发生了什么变数,处理的人,不止是我,而是我们。
    赫连郁抬起头,虽然面容苍白虚弱,但是依然挑衅的看了一眼萧衡昭。
    赫连郁在失血过多昏迷之前脑中唯一能想到的只有那张清婉的容颜,他便知道,他这一回可能是真的要栽了。
    栽在那个一舞倾城,智谋无双的女子身上,不算亏。
    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还能醒的来,那他一定要为自己留下那个女子。如今他再度醒来,这个想法却有增无减。
    许锦言的夫君是张正,可张正已经死了。至于萧衡昭,起码现在,他不能公布张正和萧衡昭是一个人的这件事,既然如此,那许锦言就是一个没有丈夫的人。他赫连郁凭什么不能去追求一个没有丈夫的女子。
    他要和萧衡昭竞争,他喜欢许锦言,这是无可辩驳的事情。
    萧衡昭看出了赫连郁眼中强烈的争夺欲望,他冷笑了一声,媳妇儿是他的,谁也别想抢,谁敢抢,他就让谁知道知道大乾太子萧衡昭的那些凶残名声可绝对不是浪得虚名。“二皇子殿下好生养伤,我就不和夫人打扰皇子静养了。”萧衡昭将许锦言揽入怀里,向外面走去。
    赫连郁没有阻拦,但是眼睛里的火焰却越烧越旺盛。萧衡昭,你别得意的太早,你明天就该走了。
    这之后,许锦言和我就有大把的相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你就且等着我赫连郁散发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