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言站在城门之上,琉璃眼眸波动着耀目的光,她远眺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五万大军,斩钉截铁的对赫连郁道:“只要守住城门半个时辰,库泉就不得不带着这五万兵马回去。”
    只要他回去了,下一次再来可就不是五万人了。
    赫连郁捏着手心里的冷汗,点头道:“好,已经信了你这么多次,我便赌上我的命再信你一次。”
    赫连郁一挥手,身后的披风被风吹的招摇,赫连郁朗声道:“传令下去,严守城门!”
    绥城这座城市最大的优势就是其易守难攻,所以当初突厥祖先划分藩王领土的时候,势要将绥城划为突厥王的领域。
    库泉虽然有五万人,但是若是紧闭城门,用八千人抵挡住拖半个时辰的时间…。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愿真如许锦言所说,半个时辰之后库泉真的会将人带走。
    但赫连郁心里还是有所疑虑,就算库泉将兵马全部带走,过不了多长时间卷土重来,他这八千人就是一个劈成三瓣用,都不可能战胜的了库泉的五万人。
    赫连郁叹了口气,他真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相信许锦言,似乎仅仅只是因为那双琉璃眼眸里的光芒太过让人移不开眼睛,他看着那光芒,就不由得全副身心的相信了她的笃定。许锦言,这一次,我倾城相付,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绥城的守卫军立刻严阵以待,个个肃整军容等待着迎敌。五万大军非是玩笑,绥城的这些守卫军也都在暗暗怯火,谁都清楚八千对上五万,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既然已经正面迎上,除了赌上性命奋力一搏,别无他法。如今绥城上下唯一听命的君主赫连郁也捏住了这把汗,准备赌上命来搏这一回。绥城一心,正是奋力杀贼的大好时机。
    许锦言瞧着绥城人民同仇敌忾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其实她倒觉得,事情没有到赌上性命的这个地步。
    回头去看萧衡昭,只见萧衡昭正站在城墙边上,手拿着一把绳子,天神般俊美的容颜被疑虑覆盖,似乎是在沉思着什么。
    许锦言一眼便猜了出来,自家夫君那准是在制定万一计划失败之后详细的逃生线路。
    许锦言暗自叹气,萧衡昭这个人还真是……怪没人性的。不过看在他连做亏心事的时候都那么好看的份上,还是原谅他好了。库泉见赫连郁回去之后就再也没有现身,任凭他在这里如同傻子一般的高声叫嚣也没有再出来,库泉心里本就旺盛的怒火更像是添了一把柴一样又旺了一些。
    库泉赤红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城墙之上,既然赫连郁敬酒不吃,那他就别怪他下手残忍了。五万大军还能撬不开你八千人挡的城门,库泉自腰间拔下佩刀,向天际的方向奋力一挥,一瞬间,银光乍起,长刀如闪电一般自五万大军的眼前划过。“攻城!”
    库泉怒目圆瞪,用尽全身的气力大喝一声,这一声攻城隐藏了他所有的怒气,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绝望,还有对于许锦言和赫连郁的复仇。
    五万大军随着库泉这一声大喊立刻鼓足了气力向前奔去,安静的沙场瞬间爆炸般的响起了万马奔腾的声音,突厥士兵挥舞着长刀长毛,嘶吼着向绥城的城门冲去。
    城门外守着三千精兵,这三千人是赫连郁精心训练了很多年才带出的兵,个个身披银色铠甲,肃穆军容,大敌当前,这三千士兵面上也毫无惧色,气宇轩昂的面对敌人,即使此番或许会遍洒热血,也不足为惜。
    为了保护脚下的这片土壤,热血可撒,性命亦可丢。赫连郁终于站了出来,他扫视着这由自己带了多年,精心打造的一支军队,心中的激扬之情溢于言表。多年心血,今朝倾付。
    他非常信任这些自己的心腹士兵,虽然敌人的数量远胜与他们,但是这些好儿郎一定会守住主帅下达的命令。因为,这是他赫连郁带出来的兵,他带的兵,不会有一个孬种。
    赫连郁腾空而起,从极高的城墙之上一跃而下,卓越的轻功在这一刻彰显了出来,轻盈的几个飞跃,他便从高墙之上一跃到了三千士兵最前那一匹无人骑坐的玄色骏马之上,他着黑金色的铠甲,铠甲在日光之下折射着刺目的光芒,映着那年轻英挺的容颜满是阳光的味道。
    玄甲黑马,赫连郁,一马当先于千军之前,这一刻,他不只是突厥尊贵的二皇子殿下,更是为了守护突厥平安,赌命一搏的千军主帅。
    这一次的守城之战,三千士兵齐列,赫连郁也绝不会缺席。沈思思瞧着赫连郁的一跃下去的身影,神色有些恍惚,似乎这一刻,她通过赫连郁想到了另一个人。“赫连郁如果不是皇子,也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武将。”许锦言瞧着赫连郁跃下去的身影,轻笑着摇头。
    赫连郁给自己设计的这个出场方式,倒有几分李扬飞的风范。
    萧衡昭见此情况,立刻上前挡了挡许锦言看向赫连郁的视线,不让许锦言看向赫连郁。许锦言本瞧着那异域阳光男子的潇洒身影正开心,眼前忽然就闪出了一张冷峻的天神容颜。
    他睐着凤眸,凉凉的看着她。
    还看别人?
    我还不够你看吗?
    许锦言立马识相的收回了眼神,够了够了,我们太子殿下这天神般俊美容颜当然是够我看了,够我看一辈子。
    赫连郁不愧为突厥皇子,两方交战,对方主帅的气势也是极重要的一点,赫连郁年轻英挺,全身都荡漾着蓬勃的朝气,那份朝气和阳光根本没有两样。
    而库泉那边,作为主帅的库泉老迈而臃肿,铠甲还做的很厚重,穿在身上就像是一只笨拙的肥熊,哪里极的上身姿骄健,一举一动之间都散发着勇猛力量的赫连郁。两方一交战,那五万人如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向赫连郁率领的三千精兵进攻。人数上的压制并不能抑制住这一支军队散发着他们骇人的战斗力,那样的力量如同天雷,如同洪啸,以不可摧毁之势阻挡着黑压压的五万兵马。
    战争远比想象之中要更为残忍,那些昂然坐于马上的士兵,挥舞刀矛的身姿个个勇猛,但稍不留心,那些青春激昂的男子就会被敌方一刀斩下,鲜血淋漓的头颅滚下,但圆睁的眼睛里依然散发着不悔的光芒。
    赫连郁一刀挥过,直接挑翻了数个敌方士兵,失了主的马四处流窜,声声哀鸣着主人的离去。一时间厮杀之声风起云涌,刀剑划破铠甲发出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士兵因为疼痛的大吼,绥城之外,恍若地狱。
    赫连郁的下手毫不留情,挑翻敌人的长刀此刻已经沾满了鲜血,血液滴滴答答的顺着刀滑落,他已然杀红了眼睛,内心的所有热血已经被激发了出来,他每杀一个人就大声的疾呼一次,身上已经有了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并不严重,只是血液渗透了铠甲,和别人飞溅到他身上的血液混杂在一起,看起来依然有些触目惊心。
    许锦言看了眼计量时间的沙斗,虽然心里还算安稳,但看着城墙之下的厮杀,手里还是渗出了些冷汗。
    许锦言想瞧一眼赫连郁,确认他还活着,但她的眼神刚有移动过去的迹象,萧衡昭忽然一伸手,她便被他狠狠拽进了怀里,“就这么想看别人?”
    他的举动实在是有些无理取闹。
    面对这样一个霸道的夫君,许锦言也只能无奈的笑,在人家怀里闷声道:“不…。只是想看看双方的战况而已,你不要这么激动。”
    萧衡昭的表情没有舒缓的迹象,将怀里即将探出来的小脑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之上,过了一会儿,似乎等到了一个时间的节点,他才慢慢的放开了许锦言。
    许锦言整理着被他弄乱的头发,瞧了眼周围被刚才那一幕震惊的人,心里的无奈之色更是大起,这个人从来都是随心所欲,真是不知道给自己留面子。他现在又没有带张正那张假脸,用的就是他萧衡昭的本来面目,他顶着那张天神下凡的脸居然还敢这么胡来。
    莫说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士兵,就连沈思思都看的啧啧称奇,虽然她已经基本猜出来面前这闭月羞花的美男子就是从前那位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许锦言的亲夫君张正。但是沈思思并没有看过许锦言和张正的相处样子,所以对萧衡昭如今这种行为满是好奇,时时刻刻紧盯着许锦言,就怕错过她和萧衡昭之间的小动作。这么些人之中唯有赵晚枫微不可察的笑了一笑,她嫌弃的看了一眼一脸好奇的沈思思,这个女人真的是很没有眼色。赵晚枫将目光望向赫连郁的方向,赫连郁正坐于马上,长刀在他的手里被挥成了一道银光。周围的敌人都是一副闻风丧胆的颓势,不敢靠近赫连郁。
    就在刚才,许锦言企图看向赫连郁的时候,赫连郁恰好使出了一招旋风斩,他周围那一圈的敌人都被齐茬削去了脑袋,一时数股鲜血直喷天际,十几颗头颅瞬间落地,骨碌碌的四处乱滚,沾染上泥土和尘埃,那鲜血淋漓的恐怖场景,地狱里面可能都难以寻找。萧衡昭将许锦言拉入怀里,其实只是为了避免让她看到那样一副场景。不过赵晚枫倒觉得许锦言看到了也未必会害怕,那么一个妖怪般的女人,这世上还能有什么能让她害怕。
    萧衡昭阻止她看的那幅画面对于其他女子来说,或许看一眼就会是一生难以摆脱的噩梦,但如果是许锦言…。赵晚枫觉得,说不定许锦言还要津津有味的多看几眼呢。不过爱情这回事不就是这样,就算许锦言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大魔头,她那瞎了眼的夫君多半还会觉得她看见血都要吓得晕倒。
    真是……爱情使人眼瞎。
    赵晚枫怜悯的看了眼萧衡昭,可那眼神虽然怜悯居多,但到底还是有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存在。
    萧衡昭察觉到了这抹目光的打量,他向目光飘来的方向看去,看到是赵晚枫,凤眸便睐了起来。
    许锦言这个时候恰好偏过头看赫连郁的情况,没看见萧衡昭,若是她看见了萧衡昭的这副神色,便能立刻得知一定有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惹了这位小心眼的尊贵太子爷不满。“快半个时辰了。”萧衡昭见许锦言在发傻,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小声道。
    萧衡昭对许锦言的计划也不是完全明晰,此番事件如何演变,皆得看他的小妻子的本事。许锦言点头,向萧衡昭笑道:“放心,马上就来了。”
    萧衡昭没啥不能放心的,就算赫连郁战死沙场,以萧衡昭素来的人品,说不定要放鞭炮庆祝。此番询问许锦言,也不过是担忧许锦言的计划万一受阻,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两方人马还在激烈的交战,战场从来残酷无情,一条条的吞噬性命,永远不会有休止满足的时候。赫连郁估摸着时间应该快满半个时辰了,但库泉那边可丝毫没有退兵的架势,他一时分神看了一眼城墙的方向。一眼便看见那抹倩影了,此时她正冲着一个地方笑,似乎根本没有在担忧半个时辰快要到了的事情。
    那个地方,大概站着萧衡昭吧。赫连郁的手一松,挥舞的虎虎生风的长刀险些掉了出去,就这么一个闪神的功夫,旁边的敌人找到了一个见缝插针的机会,直接一刀冲赫连郁砍了过去,赫连郁来不及握紧刀,慌张之际,只能侧身躲避,可那一刀不偏不倚直接劈在了赫连郁的脊背之上,鲜血顺着刀光就流了出来,赫连郁闷哼一声,被那刀的力量劈的倒在了马背之上。周围的人都大惊出声,“殿下!”
    那劈中了赫连郁的人见了血,更是兴奋了起来,突厥二皇子殿下的鲜血点燃了敌人的兴奋,库泉这边的士兵见此一目都欢呼了起来。那刀的力量太大,赫连郁没防备生生挨了一刀,背上血流如注,他被击倒在马背之上,连反抗的力气都消失了。那持刀的人抬起了刀,想再补一刀,彻底将赫连郁刺死。
    周围的人都距离太远,来不及去救赫连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主帅被劈上这第二刀,第一刀是意外,不算严重,没有伤到肺腑,可这第二刀就是为了夺人性命而去,若是任凭赫连郁挨了这催命的第二刀,怎么可能还活得下去。
    就在刀第二次劈下去的时候,远远一颗石子儿击来,直接将那刀震出了三尺远,刀顺着惯性下劈,却劈了个空,然而此时的刀被石子儿击中的力量还尚未散去,长刀还在“嗡嗡嗡”的颤抖,足可见那突如其来的石子儿到底藏了多大的力量。
    刀劈了空,营救赫连郁的时间一下变得富裕了起来。赫连郁的护卫立刻上前,一刀挑翻了那个砍伤赫连郁的士兵,几个绥城的护卫军立刻上前,将此人结果。
    赫连郁强忍着伤痛从马背上坐了起来,第一反应居然是望向城墙的位置,会不会有那么一双琉璃眼眸正在注视着他,满含担忧?赫连郁望了过去,可是城墙之上,肃穆的守卫军严阵以待,那抹倩影早已不在……
    萧衡昭立在城墙之巅,神情无悲无喜的看着赫连郁。
    方才赫连郁感知到了是一颗石子儿击中了那即将劈下了的刀救了自己一命,这满战场的人,能有这个实力的也就只有萧衡昭了。
    虽然有救命的大恩,可是赫连郁看着那太过俊美的容颜,还是觉得刺眼的紧。
    被这样一个人救命,心里还真是不舒服啊。“殿下,马上就要半个时辰了。再长我们就真的撑不下去了。”一个士兵一刀劈死一个敌人,扭头对赫连郁大声道。
    这一声大喝唤醒了赫连郁,赫连郁拿稳了刀对这个士兵大喊道:“不是还没到半个时辰么?继续撑!能撑多久就继续撑多久!我们一起战斗!”
    赫连郁能领这三千人对抗库泉的五万人,便是真的从心里相信了许锦言的半个时辰之说。
    既然相信了,他就不该有疑惑!
    若是自己的相信出错,那赔上一条性命也不算冤枉。
    他输得起自己的性命,愿赌服输,这是每个突厥男儿的品质。
    若是他此番真的殒命,剩下的事情倒也不需要他担心,萧衡昭还在,那样一个人绝不会让库泉的铁蹄踏进绥城城门。
    赫连郁扬起长刀,愤怒的大喊了一声,将刀继续向敌人的脑袋砍去。
    谨等半个时辰的最后时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