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你听我说,你先不要慌,此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绝对没有害你的心思。”
    宋云阙一时无法接受,她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犹豫了很久,才慢慢的开了口,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道:“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我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我也都知道,你背负了十几年的那个秘密我也几乎清楚了。”许锦言轻声道。
    她这样说,以宋云阙的聪慧一定猜出了她的意思。而且她无须担心宋云阙会不清楚此事,宋云阙一定明白此事有多么的可怕,一旦曝光于世又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浪,又有多少人会因此丧命,所以她才会不得不藏于府中十几年,做了见不得光的宋五小姐。
    为了保住这个秘密的不外泄,宋云阙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和折磨。但如果放任这件事继续下去,将会有更多的人陷入苦难之中。许锦言叹了口气,“现在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知道,此事或许会让很多人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
    宋云阙没有说话,等待着许锦言继续说下去。
    “太子的一个宠妾名叫孙慧儿。”许锦言看着宋云阙,琉璃眼眸露出几分不忍。
    宋云阙这十几年来一直在困守于英国公府之中,而东宫里的女人那样多,换的速度那样快,谁都不会注意一个自江州来的小小歌姬。而从不出府的英国公府嫡五小姐也绝不会有机会知道,东宫里的一个小小宠妾居然和自己有着那样大的渊源。
    “慧儿?”宋云阙大惊失色,比刚才自己保守多年的秘密被许锦言拆穿之时还要慌张。她又向后退了一步,直接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之上。
    宋云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孙慧儿这个名字了,好像自十年前她被一辆马车从遥远的江州拉来繁华似锦的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听过孙慧儿这个名字,也再也没有用过……孙雀儿这个名字。
    宋云阙坐在椅子上一个人愣了很久的神,许锦言也没有打扰她,只是在一旁冷静的站着,等待宋云阙自己将事情想明白。
    宋云阙和孙白娘在一起生活过,以她的聪慧,她会非常清楚孙白娘是一个怎样的人。用不了多少时间,宋云阙也会看穿孙白娘那沾着鲜血的计划。
    “锦言,你能细细说一说慧儿的事情么?”宋云阙抬起了头。
    许锦言点了头,开始将她知道有关于孙慧儿的事情全部讲给宋云阙。宋云阙仔细的倾听,却一直愁眉紧锁。
    “我想,你应该猜到孙白娘的计划了吧。”许锦言说完之后望向宋云阙。
    宋云阙叹息道:“娘……从小就待慧儿不好。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娘会那么自私,居然这样算计慧儿。”
    宋云阙离开孙白娘的时候还小,但是她年少便聪慧,从很小的时候就看出了自己和慧儿的母亲孙白娘并非良善之人。孙白娘待孙慧儿不是表面上的不好,相反孙白娘尽自己可能的给孙慧儿最好的衣食用度,连宋云阙小时候都没有孙慧儿的待遇。
    但是待一个人好不好,并非是从外物上见分晓的事情。宋云阙年少早慧,即便那时很小,她也能看出来孙白娘看孙慧儿的眼神是冷的,小时候孙雀儿和孙慧儿一起折纸鹤给孙白娘,孙白娘会把孙雀儿折的纸鹤珍重的放好,但是却会扔掉孙慧儿的纸鹤。
    当然,这一切太过细微的事情是不会被年幼的孙慧儿察觉,她只会觉得她比孙雀儿穿的好,每次吃饭还能多吃一个鸡蛋,比起孙雀儿,娘一定更爱她。
    宋云阙咳了咳道:“那年我被从江州送来京城,慧儿不知道我去干什么,还以为因为家里太穷,娘将我卖到别的地方做奴才。追着马车哭了很久很久。你说她怎么那么傻,哪有用那么奢华的马车去接一个奴婢的大户人家。”
    宋云阙思及往事,又联想到今日孙慧儿之遭遇,一时情难压抑,眼眶已经有了些红晕。她平静了一下心绪,望向许锦言道:“锦言,你此番来是想帮我救下慧儿么?”
    她心里明白,孙慧儿已经进了东宫,距离孙白娘动手也就不会太久了。孙白娘的那个计划,非要以孙慧儿为祭品不可。
    “你愿意救下她么?”许锦言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我想她也不会遭受今生的一切。不是我愿不愿意救下她,是我必须救下她。”宋云阙道。
    救下孙慧儿对于宋云阙来说,不是施恩,而是赎罪。
    “那么宋云阙,你就要做好准备,做好踏出府门的准备。”许锦言看向宋云阙。
    宋云阙一怔,想了很久,还是郑重的答应了下来。此时夏桃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道:“小姐小姐,大小姐这回真的太过分了,奴婢去厨房刚做好的桃花糕,还没端出锅呢,荟香那丫头像是就在旁边等着一样,奴婢刚掀开锅盖,就被她端了走。”
    夏桃眼泪汪汪的跑了进来,打断了室内本有些沉重的气氛。许锦言和宋云阙相视一笑,方才的阴霾已经尽付这一笑之间。
    宋云阙对夏桃道:“不是说让你就别做了么,看她们倒什么。”
    “小姐!许小姐来了,您又不让奴婢在跟前伺候者,奴婢当然要去准备一些糕点了,难不成还一直闲着么?”夏桃道。
    宋云阙心里暗道,对,就是让你闲着。
    “这倒是奇了,宋星晴今日既然在府,得知我来了,还能不立刻赶来闹事,居然只拿走了糕点?”许锦言听闻了夏桃的话是真的有些惊讶,上回同宋星晴结了那样大的梁子,依着宋星晴的脾气今日居然没来找她算那日的帐。
    宋云阙心里有几分明白:“今日父亲在府,那日的事情康王已经告知父亲了,想必大姐是想来滋事的,但是父亲把大姐压了下来。”
    许锦言懂了,点了头道:“那还真是多谢国公爷了,为我省了不少麻烦。”
    提起了英国公,许锦言的神色没有变化,反而是宋云阙微微变了脸色。
    宋云阙将夏桃又赶了出去向许锦言问道:“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是英国公府的小姐么?”
    如今的枢密使刘琦曾经明媒正娶过孙白娘,还生下了幼女,但因为刘琦上京赶考被当时的宰相相中,有意招为东床快婿。
    于是刘琦做了古今穷书生一朝皇榜题名之后最为人不耻的事情,他抛弃了糟糠之妻和幼女,转而迎娶了宰相的女儿,此后平步青云,官至枢密使。
    的确是一出典型的负心郎大戏,但在刘琦和孙白娘的这一出戏里,孙白娘可不是可怜兮兮的弃妇,她自有自己的目的和手段,刘琦的所谓抛弃对于孙白娘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可能刘琦也只是孙白娘计划上的一个环节。许锦言微微一顿,当初抛妻弃女的人是枢密使刘琦,但如今宋云阙的生父却变成了英国公。这件事看似杂乱无章,诡异无比,但其实内在自有其理,而且这一切事情都和孙白娘的计划脱不开关系。
    孙白娘的确是个不容小觑的女人,背负着那样大的一个身世,不仅当年能同英国公纠缠不清生下宋云阙,还能在宋云阙幼年的时候让英国公不得不把宋云阙当作嫡女接回国公府。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这世上都很难再找出另一个了。
    孙白娘用了什么手段许锦言不得而知,但是她隐隐猜到了一些,英国公能让宋云阙一直在府内待着,显然是清楚宋云阙的身世情况,明白宋云阙的身份一旦曝光于世,给英国公府带来的将是致命的灾难,所以他把宋云阙接回了府,却将她关了十几年。
    而当初的孙白娘十有八九是利用了这个危险的身世,威胁英国公如果不把宋云阙带回府里,她就将身世公之于众,堂堂英国公与曾经的逆党后代不清不楚,甚至还生了个女儿,这件事若是真的被公布出去,以庆裕帝的多疑心思,英国公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为了安抚住孙白娘,英国公将宋云阙接进了国公府里,但为了保护住一家老小,不让宋云阙的身份暴露,英国公却让宋云阙受了十几年的监狱之灾。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许锦言的推测。真实情况是否是这样,那就得看孙白娘的心思有多重了。
    许锦言叹了一口气对宋云阙道:“云雀,你是英国公府小姐还是江州的黄毛丫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能做一个见得了太阳光的人,堂堂正正的活着,不能画地为牢,将自己圈在国公府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之中。”
    你上一辈子太苦太难,若是今生还不能得到平静喜乐,那我重来这一世,对你的亏欠就更多了。宋云阙送许锦言出去之前像是疑惑般的道了句,“锦言,你知不知道,你好像比以前要凶一些。”
    许锦言走的脚步一顿,扯了抹笑,没有说话。
    一直被关在门外的半夏此时刚靠近许锦言就听到了宋云阙的疑惑,半夏的笑意立刻便涌了出来,凑上前对宋云阙挤眉弄眼道:“宋小姐你可能不知道,我家小姐最近的脾气可大了,那可不是凶一些,那简直和从前天差地别。为什么变化这么大?”
    半夏自问自答道:“当然是被未来姑爷给惯的。”
    半夏知宋云阙同许锦言算是至交,所以在宋云阙面前也没有过多掩饰。
    宋云阙一听半夏这话,便微微弯了个笑意,她道:“是我疏忽了,我竟然忘了祝贺锦言你的这桩婚事。”
    许锦言收回怒瞪半夏的眼神,对宋云阙道:“我现在不接受你的祝贺,三月二十六日便是我成婚之时,届时我在婚礼上等着你到场祝贺。”
    宋云阙一愣,“怎么这样快?”
    她记得前几天才听说了许锦言被赐婚大理寺卿的事情,怎么今日就已经定下了婚期,居然还是在半月之后。这也太快了一些。
    半夏也不知道这件事,她睁大了眼睛看向许锦言,三月二十六?这岂不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了?
    “快是有些快,但因为有一个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娶我,我也就只好随了他的意思。”许锦言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唇角有笑,虽然只有清浅的一点点,但是依然灿烂的堪比春日暖阳。
    宋云阙注视到了许锦言的笑意,她想了想,便随着许锦言笑开,苍白的脸色也有了几分红润的生气儿。
    看来这桩婚事赐对了。虽然从古至今的赐婚大多数都是乱点鸳鸯谱,但是锦言很幸运,她的鸳鸯谱没有乱点,也没有错点,刚刚好,点对了她想要的那个人。到场祝贺么?
    如果是为了锦言的婚事,她便尽力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