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婢女就回来复命了,“娘娘,是公主在哭,公主似是因为祝祷舞没有跳好的缘故,十分自责于自己。”
    许锦言想到了,以端祥的个性,的确是会自责。
    郑皇后皱起了眉,低声道了句:“这事又不怪她。”
    郑皇后无比强势,许是物极必反,一双儿女却与她截然不同,太子懦弱,端祥柔弱,这对兄妹一点郑皇后的特质都没有遗传,反而是儿媳妇太子妃和郑皇后比较相像。
    所以郑皇后不太能理解端祥为何会哭,因为在她来看,这件事全是许茗玉的错,和端祥半分关系也没有,但是端祥却不是这样认为的,祝祷舞只要没跳好,她就会认为是自己的错。因为在端云跳舞的时候,一次差错也没出过,怎么偏偏在她第一次跳的时候就出了这样大的失误。
    郑皇后想过去看一下端祥,但又想到许锦言在这里,踌躇了一下步伐。许锦言看出来了郑皇后的意思,于是立刻道:“娘娘,不如宁安同您一起去看看公主。”
    郑皇后犹豫道,“这……”
    “此事也是宁安的妹妹惹出来的,公主伤心。宁安理应去照看公主一二。”许锦言微含笑意。
    郑皇后想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
    偏殿里,端祥正在趴在桌子上哭,身上还穿着跳舞时的衣服,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来。
    郑皇后有些不悦道:“你哭什么,此事都是别人惹出来的,与你有何干系?”
    郑皇后早就调查了许锦言,知晓许锦言和继母继妹的关系并不好,所以也没有避讳许锦言。
    端祥此时才发现郑皇后来了偏殿,还有许锦言和章庆王妃,章庆王妃是郑皇后的姐姐,端祥自是不怕,但是许锦言不一样,端祥只见过许锦言一次,在许锦言这个几乎可以算是陌生人的面前哭,端祥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端祥想止住哭泣,可是端祥已经哭了好一阵了,眼睛整个都肿了起来,现在她想止都止不住。
    她只能含着泪花给郑皇后和章庆王妃行礼,行完礼对郑皇后道:“母后,儿臣知错了。”
    许锦言摇头失笑,端祥是北明堂堂的嫡长公主,她有的是跋扈和骄矜的资本,可是她不仅一点都不跋扈,还处处受端云的欺负,嫡长公主在除夕夜宴上领衔跳祝祷舞是北明建国以来就有的传统,但是这一特权却被端云毫不客气的抢走,上一次还曾趾高气昂的对许锦言说她抢走了端祥的鹦鹉。
    端祥这样柔弱可欺的性格和郑皇后多年以来强势的教育绝分不开关系。
    有些人越压迫反击的会越强烈,但有些人越压迫只会越来越懦弱。端祥很明显,是第二种人。
    郑皇后看着端祥哭的红肿红肿的双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道:“你哭有什么用,反正这舞也过去了,明年你重跳就是了,母后下一回绝不让那个许茗玉来给你添乱。”
    许锦言有点想笑,但是她还是忍住了。
    但郑皇后的保证并没有让端祥止住哭意,反而让端祥的眼泪又多了一些,郑皇后看了就想发火。许锦言一看这个情况,连忙劝住皇后道:“不如让宁安来同公主说说这件事。”
    郑皇后闻之一怔,侧了目。
    “皇后娘娘可同王妃娘娘一起去正殿等候,宁安同公主年龄相仿,想必会理解一些公主的想法。”
    郑皇后没有犹豫,依了许锦言,她也想看看许锦言的本事,平日端祥一哭,谁都没办法,倒也不是端祥故意为难别人,只是哭起来,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郑皇后倒是想看看这许锦言能有什么法子。
    郑皇后和章庆王妃一起毁了正殿,走之前对许锦言道:“你可得给我把公主哄好了。”
    郑皇后一走,端祥就抽抽答答的道:“我…。我不要你哄。”
    许锦言笑的弯了琉璃眼眸:“我可没有要哄公主的意思哦,公主比我还要大一岁,我若是哄公主,这像什么样子。”
    “那你…。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端祥揉了揉眼睛,哭的像一只兔子。
    许锦言继续笑道:“我来同公主分析分析,公主为何而哭。”
    端祥一愣,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许锦言。
    “让宁安猜猜,公主其实并不是完全因为祝祷舞没跳好才哭的,最大的原因是公主觉得自己不如端云公主,怕这次没跳好舞,陛下会觉得公主就是比不上端云公主,以后更加不喜欢公主对不对?公主哭的原因其实是怕陛下不喜欢您?”琉璃眼眸露出点点光芒,带着些慧黠和柔和,一眨不眨的看着端祥。
    端祥本来不以为意,但随着许锦言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端祥兔子般红的双眼慢慢的睁大了。端详没有想到会有人真的能理解她,她自幼长在深宫之中,最亲近的人便是母后,可是母后从来不曾真的理解过她,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与母后大相径庭,但是母后却一直希望她能活得和她一样。
    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即使是母女,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母后却一直在强迫她变得和她一样,这是端祥永远也无法做到的事情。
    母后不理解她,身边的宫女当然也不可能理解她,可她的想法却被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女孩全部看透,那双琉璃眼眸仿佛会发光,而世上的一切都逃不过那双眼眸里的光。
    端祥看着许锦言,神色复杂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只是在担忧父皇会不喜欢我。
    许锦言笑道:“这件事暂且不提,但是我可以帮公主找一个让陛下喜欢公主的方法。”
    端祥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连忙道:“你能教我跳舞么?上次在暖你跳舞真的很好看,你可以教我么?”
    端祥的想法很简单,许锦言的那支舞是有目共睹的好,肯定是压过来端云,如果许锦言能教她的话,她认真学习,一定可以把这支舞跳的好过端云。
    许锦言听完端祥的话倒是笑了一下,“公主,这舞没什么难的,只要你练习的足够多,你就会跳的足够的好,可是公主难道以为自己跳好了这支舞就会得到陛下的喜爱么?”
    说来也惨,皇室的公主太多了,多到这些公主想得到父爱都要用抢。
    算算时间,距离端祥和亲突厥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她想帮这个柔弱的女孩子得到一些她想得到的东西,无论今生的端祥还会不会继续和亲突厥,端祥只要能过的比前世好一些,也算是她没有白费了今日这番口舌。
    而且帮助端祥获得庆裕帝的父爱,那也就以为这端云会更大的可能性会沦为庆裕帝放弃的对象,她和端云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这一次入宫是端云还在禁足,所以没有给她惹麻烦,但是若是等什么时候,庆裕帝突然想起了端云,然后解了端云的禁足令,端云第一个要对付的人势必就是她。
    她的麻烦已经很多了,她不想再多端云这一件。所以庆裕帝最好就彻底忘记端云吧。
    许锦言继续对端祥道:“陛下有十几个女儿,公主就没有想过,陛下为何会独独只喜欢端云公主么?”
    “如果公主想不来可以这样想,端云公主和皇宫里其他的公主最不同的一点在于哪里?”
    端祥疑惑,犹豫了一会儿道:“她比我们每一个都跋扈。”
    说完之后,端祥更是疑惑不已道:“难道父皇喜欢跋扈的人么?”
    “是,但也不全是。端云公主的跋扈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和在陛下眼里的形象是截然不同的。比如公主,或许你会觉得端云公主跋扈,可是陛下并不是这样觉得。陛下每日在朝局之中徘徊,日日说话都要费心思思虑,端云公主虽然跋扈,但是做事不经过严格思考,她说什么就是她脑海里的真实反映,陛下早已厌倦说话拐弯抹角的模式,所以和端云公主说话会让陛下觉得放松,端云公主的不经思考,只会让陛下觉得端云公主天真可爱,而不是跋扈。”
    —“陛下和端云公主说话不需要再废心思思考,端云公主跋扈也好,刁蛮也好,陛下只会觉得这个女儿没有心机,需要他的护佑,所以陛下才会那么的照顾端云公主,而照顾的一久,自然,端云公主就成了这宫里最受宠的女儿。”
    端祥想了想,“难道我要像端云一样跋扈么?”
    “当然不,以公主的性格也做不来如端云公主一般跋扈的事情,所以公主只需要继续维持你本来的样子就好,但是公主需要让陛下觉得,和公主说话会和端云公主说话一样轻松,甚至还要轻松。”
    端祥又些许犹豫,“那依你说…。我该怎么做?”
    许锦言含了笑意,“比方说那只还在及云宫的鹦鹉,就是目前最好的一个途径。”
    端祥和许锦言一起走出偏殿的时候已经不哭了,郑皇后有点惊讶,但面色并未显露,只是张罗着宫婢送上水果和茶点。
    郑皇后看着许锦言的眼睛越发亮了起来,章庆王妃叹了口气,眼底有了些担忧。
    许锦言知道不能在郑皇后面前再出风头,可是她看着柔弱的端祥还是有几分不忍。
    如果端祥能通过得到庆裕帝的喜爱而摆脱和亲突厥的命运也算是端祥的造化了,说到底,许锦言还是不愿意再看见任何一个女子去突厥和亲。
    突厥那根本就是和亲公主的坟墓。
    这些花儿一般娇美的女孩子,明明还有着美妙的人生没有享受,仅仅是因为背着所谓的皇室公主的重责,就要付出自己的青春华年和性命,远离故土,到另一个地方去受尽折磨。
    守护国家该是每一寸国土之上站立着的人都要尽的义务,不应该只让这些皇室公主用鲜血换来国家与国家之间短暂的和平。
    前世她没能保住佩玉,今生她想试一试,能不能保住别的女子不重蹈佩玉覆彻。
    佩玉,如果娘这样做,你会不会稍稍宽慰一些。
    许锦言强迫自己收起心思,如果再继续想佩玉,她一定会当着郑皇后的面红了眼眶。
    端祥不再哭,甚至脸庞还有了些笑意。郑皇后的心情也变的好了一些,也更加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郑皇后知道许锦言是聪明人,所以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锦言,上次太子妃邀你去东宫,你应该明白太子妃的意思吧?”
    许锦言低垂下琉璃眼眸道:“宁安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