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巧凤轻声道:“七雪,珑妹子累得很睡熟了,莫吵着她。”
    谢玲珑心一怵,身边说话的温柔女子竟是这具肉身的亲生母亲何七雪,这两天常听何家人说起她,也不知她长得什么样。
    何七雪伸手摸了摸谢玲珑的头发,刚从外面进来怕指尖太凉就没摸她的小脸蛋,坐在床边俯身静静看着她,喜悦充满心房,泪水却忍不住流下来。
    何七雪执拗的要守着谢玲珑,谢奇阳出去跟兄长嫂嫂们打完招呼,坐在床边一起陪着。
    夫妻俩正端着碗吃荷包蛋汤,听到床上的谢玲珑啧啧嘴翻个身,均屏息不动,四只眼睛盯去,见她缓缓睁开眼睛,立刻露出笑容不约而同道:“珑妹子醒了?爹(娘)来看你了。”
    何七雪看上去十八九岁,个子竟比谢奇阳还要高一点,因为来得匆忙头发简单的盘个圆髻,戴了一支镶有两颗松子大小绿松石的银钗,穿着藏青色底边绣粉花宽袄银灰色竖褶长裙粉布绣花鞋,巴掌大的小圆脸肌肤白里透红,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透着灵秀,牙齿雪白整齐,因为曾经跟着何屠夫练过武术,体魄强健,英气勃勃,美丽动人,气质与村妇和小家碧玉完全不同,倒像是出身将门的千金。
    谢玲珑记得何七雪前两天生过病身体也弱,但看上去身体很健康,可能舅舅们和爹觉得怀孕的女人弱,所以认定她身体不好。
    何七雪腆着圆圆的肚子灵巧的起身将碗放在屋里的桌子上,而后返回床前抱起谢玲珑,用脸颊轻轻摩挲她的额头,带着愧疚的声音道:“我的宝贝心肝,娘想死你了。要不是怀着你弟弟,早就来看你。”
    谢奇阳在一旁也是热泪盈眶,道:“路远天冷,你娘坐了三个时辰的轿子。她也是病刚好。”
    谢玲珑感受着何七雪身上散发出来的母爱温暖,鼻子嗅到淡淡女人脂粉香,心里微酸。前世她是弃婴,连亲生父母的模样都不知道,这一世不但有了疼爱她的爹娘,还有了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的外公外婆和六个舅舅。
    谢玲珑摸摸何七雪的肚子,问道:“小弟弟几个月了?”
    何七雪怎么都看不够女儿,亲亲女儿的小脸蛋,攥着女儿的手放在胸口,抿嘴笑道:“六个月。娘明年春天给你生个小弟弟。”
    一家三口说着话,何屠夫夫妻进屋来提醒何七雪和谢玲珑早点歇息。
    何七雪兴奋欢喜的哪里睡的着,愣是听完何屠夫讲完下午去平安寺的经过才洗漱休息。
    谢奇阳与何屠夫夫妻来到堂屋,何家六个儿媳和十一个孙子都去睡了,何家六宝吃饱喝足坐着等他们。
    谢奇阳再次感谢二老和六个大舅子,而后以商量的口吻道:“李县令免了正伢子的学费,三哥过年不妨带着正伢子拿些土特产去给李县令拜年谢恩。”
    何三宝点点头道:“要得!”
    何屠夫遗憾道:“奇阳,今日下午你要是在,就能够跟吕大人见上一面,明年你去长安赶考,也算认识一个官员。”
    谢奇阳淡然一笑道:“一切都是缘。哪能事事如意。珑妹子病好,比什么都强。”又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看那吕大人疑心偏重,今日我若在平安寺见到他,说不定他会觉得我为了接近他连亲生女儿也利用。”
    何屠夫点点头笑道:“奇阳说得有理。吕大人连佛祖都敢怀疑,自然也会怀疑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谢奇阳感受到六位大舅哥目光中的深深期望,轻声道:“明年会试我全力以赴,最终能不能考取功名,还得听天由命。到时我去长安,还麻烦爹娘和哥哥们费心照顾七雪和两个孩子。”
    本朝会试三年举行一次,时间定在六月中旬。潭州至长安两千多里,举子们走山路坐船渡长江走官道,最快的也要一个多月。一般举子们都是过完年就出发,二月到了长安租个房住下适应长安的水土环境,六月参加考试。
    谢奇阳打算等何七雪明年三月生下孩子去长安,这样就比同州府的举子们晚走两个月。
    何家人忙点头答应。何屠夫大声道:“到时七雪珑妹子和外孙子直接住在家里。我和你娘每天闲得很,她们来了,我们心里只有欢喜。”
    张巧凤笑道:“我喜欢珑妹子,她长得漂亮又聪明,比那十一个小孙子乖得多,就是比七雪小时候都乖巧懂事。奇阳,你放心去赶考,家里有我们。”
    谢奇阳再次心生感激,成亲几年来,他家里没有长辈,许多事情只能依靠何七雪的娘家。何家时常帮忙贴大把银子不求回报,比起他本家的谢家强上百倍。
    谢奇阳的爹出身潭州大户人家,但他的娘却是个奴婢,他爹酒后失德把他娘睡了,这才有的他。
    谢奇阳是庶子,在谢家根本没有地位。十岁时,他爹病逝,他和他娘被正室赶出来。他娘会些厨艺,到永安镇开了家很小的路边摊小饭馆,省吃俭用艰辛的供他上学堂。
    谢奇阳十三岁那年,娘得病死了,他把小饭馆卖掉当本钱学做生意,专走浏阳县至潭州府这条线,开始时少赚多赔,后来生意渐好攒下银子,在浏阳县里买了房,开了一家杂货铺,又在县外不远的山下买了二十几亩田租给农民。他以二十二岁高龄重上学堂,发奋苦读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终于在两年后考取秀才,然后娶了十五岁的何七雪,二十五岁生下谢玲珑,二十七岁考上了举人。
    谢奇阳成了举人,谢家家族得知后立刻找了门来,要他回去认祖归宗。他为了自己和儿女能入族谱,准备遵从娘的遗愿回归谢家。不过为了避开极好功利心思复杂的谢家人,他不打算搬到潭州府,仍会住在浏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