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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蔓儿拉着张氏就在炕上坐了,连守信、五郎和小七都在椅子上坐了。
    “赶紧的,烧水了没有,快给泡茶。”周氏又吩咐蒋氏和连芽儿道。
    如今,周氏不仅不当着张氏和连蔓儿的面前摆脸色了,还能如此张罗招待,不得不说,跟过去相比,是有了很大的进步。
    只不过,她还是对张氏不假辞色,有时候还要故意表现出些怠慢来。周氏这样做的意思,大家也都知道。不过是为了表现她比张氏尊贵,高了一头,张氏即便是诰命夫人了,在她跟前,还是得看她脸色。
    大家都落了坐,连守仁这个时候也不好在炕前站着了,可他也不敢上外头去,也不敢坐下,就在旁边站着,瘦骨伶仃的,很是尴尬。周氏不发话,他啥都不敢做。
    周氏如今,是将连守仁拿捏的死死的,丝毫不逊色于过去拿捏连守信、连守礼。
    只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周氏是厉害,不过,如果只是周氏一个人,连守仁并不至于怕她到这个程度。毕竟,跟连守信和连守礼这兄弟两个不一样,连守仁在周氏跟前原本是有脸面,且并不大受周氏辖制的。
    但是,周氏并不只是周氏,她还是连守信的娘。在连守仁看来,周氏背后站着连守信这一家子。不管怎样,在他和周氏之间,连守信这一家人支持的都会是周氏。他怕周氏,怕惹恼了周氏致使周氏大闹起立,惊动了连守信一家人。他怕连守信一家以此做借口,要跟他算过去的帐。
    这是连守仁之所以这么害怕周氏的深层原因。
    连蔓儿一家知道,周氏自己也非常清楚。所以她更肆无忌惮地折辱连守仁,以便自己获得巨大的心理满足。
    而且,辱骂连守仁,打连守仁的脸,还可以杀鸡给猴看,震慑连继祖和蒋氏。周氏现在,但凡有一些不顺心,就会拿连守仁出气,却很少对连继祖和蒋氏翻脸。
    周氏从不当面骂大妞妞。却有时候会骂连芽儿。但是家里吃的穿的,她都会明显地偏向连芽儿一些,贴身照应的事情,也都支使连芽儿给她给坐,出去串门子。也只带连芽儿。
    连继祖陪着连守信、五郎和小七,蒋氏带着连芽儿和大妞妞端来热茶,又端了两三样的干果子。
    只是连守仁不当不正地站在那,实在是有些不好看。不过,连守信并没说什么。张氏、连蔓儿也就只当做没看见一样。
    “你还在那杵着干啥,摆个受气的脸给谁看那,我给你气受了?”许是觉得威风摆够了。骂的舒心了,周氏就发话道,“我是落你翅膀根底下了,你不给我气受。那就是大天了。……一边去,别站在那,柱子似的,害事。”
    周氏这是发下圣旨。赦免了连守仁。连守仁这才敢移动脚步,挨挨蹭蹭地到了连守信近前。
    “坐吧。”连守信只看了连守仁一眼,又叫连继祖,“继祖,给你爹办个凳子。”
    连继祖忙答应了一声,将个凳子搬过去,连守仁这才坐下了,连继祖随之也在下首坐了。
    大家谁都不提周氏骂连守仁的事情,只是问了些周氏的起居,又说了两句闲话。
    “……娘啊,五郎定媳妇了,腊月就要成亲了。给你老报个喜讯!”连守信就告诉周氏道。
    “这可是大喜。”周氏看了一眼连守信,又看了一眼五郎,脸上竟有几分的慈和神色,“眼瞅着,五郎都娶媳妇了。这媳妇好吧?多大了,家里都有啥人啊?”
    “各方面都挺不错的,是教五郎的鲁先生给保的媒。”连守信又大略地说了说秦若娟以及秦家的情况。
    “是挺好,挺好。”周氏就道,虽然连守信已经尽量简单明了地说了,但是周氏显然对外面的事务并不了解,只是点头说好,别的就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五郎娶了媳妇就好了。”
    连守仁、连继祖和蒋氏也都忙向连守信、张氏和五郎道喜。连守仁和连继祖都念过书,跟五郎说起话来,故意说些文话,不过,两人的话都不多,反复也就是那么几句。倒是蒋氏颇为善于应酬,吉祥喜庆的话一套套地,说的张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
    “你们在这添盖房子了,那往后,五郎成了亲,也是在这住呗?”周氏就问连守信道,话是问连守信的,但周氏的目光却看向五郎。
    “这是家,哪能不在这住那。那房子,就是给他们兄弟俩娶媳妇盖的。”连守信就笑道。
    连守信这么说了,五郎就没说话。
    “你说了是算咋地。”周氏又看了看连守信和五郎,两只手在大腿上攥了攥,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周氏这句话连守信没听清,连蔓儿坐在炕上,倒是听清楚了,不过她只是装没听见。
    她们一家这次往府城去,一住就是两个月有余,三十里营子这边就有人猜测,说是连守信如今做了官,两个儿子也眼看都要走仕途,自然不乐意再在这乡村住了,往后一家人肯定要在府城安家。
    连守信他们这次去府城,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些个话,就传到了周氏的耳朵里。
    周氏的性子雷打不动,连老爷子过世,她也照样吃的香睡的下,什么都不耽误。但是听了这个消息,周氏却有些慌了。
    据连叶儿的话说,是饭也吃不下去,觉也睡不着了,整天唉声叹气,还将连守礼几次叫过去,探问消息。周氏问连守礼,知不知道,连守信这次去府城,是不是就在那住下了,再也不回来了。
    连守礼这人说话做事都很谨慎,他就说连守信一家应该是还会回来。应该,却并不确定。几次问下来,连守礼都是这个话。又因为连守信在府城住的日子越来越多,周氏的心也就越来越慌。
    那一次,再叫了连守礼过去,周氏当着连守礼的面就又是哭又是骂的。
    周氏骂连守信丧良心,把她仍在村子里不管了!
    也就是那一段时间,周氏暂停了辱骂折磨连守仁,精气神也不像往常,人看着都老了好几岁的样子。
    之后,就是连守信亲自带着人回三十里营子,安排添盖房子的事。这一回,一听到连守信回来了,周氏立刻就打发了连继祖叫连守信。
    一看到连守信,周氏就扑在了连守信的身上,边哭边骂,问连守信咋回来了之类的。周氏那别扭的说话方式,大家都听习惯了,也都能解读出来。
    连守信就知道了,周氏非常非常担心他会去府城常住,不再回三十里营子了。连守信当即就告诉周氏,三十里营子这里是他的家,不管他去哪,终归都会回来。
    周氏还不放心,又说五郎出息了,往后连守信肯定得随着五郎。五郎出息了,为官作宰,当然不会再住三十里营子了。连守信只得又告诉周氏,这里也是五郎的家,五郎不管去哪,根都在这。他和张氏也不会随了五郎走。
    “要不,我这还回来添盖啥房子啊。”
    连守信的一番话,再加上实实在在地添盖房子的举动,终于让周氏安了心。
    周氏就又恢复了正常的饮食和睡眠,又有了精神头,当然,同时也将责骂连守仁这桩事由又重新给捡起来了。
    这件事,连守信回到府城的时候,曾跟张氏和几个孩子说过。
    “老太太是舍不得你。”张氏还一本正经地跟连守信说道,也不知道她是无原则地捧丈夫的场,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不过,连守信这次自己到没有自欺欺人。
    “老太太那不是舍不得谁。她是害怕,怕我不回去,离的远了,往后不管她。她怕那样,她就拿不住大当家的那一股人,他三伯两口子又不能给她做主、撑腰啥的。她是怕自己个会遭罪。”
    连守信自己说明白了,五郎、连蔓儿和小七都只是笑笑,就不肯在他伤口上撒盐,也都没说什么。
    如今看周氏这个样子,应该是安心了,却还总想得到更多的保证。
    “娘啊,五郎成亲在府里办,你老也去跟着热闹热闹,逛逛府城啥的。”连守信就对周氏说道。
    周氏去不去是一回事,连守信有没有这一句话是另外一回事。
    周氏没说话,一双眼睛看向五郎。
    “是啊,奶,我们车都给你老准备好了,到时候,你老可得去。”五郎也说了一句,语气和神态都十分诚挚。
    “我不去,”周氏飞快地收回视线,微微地垂下头。
    连蔓儿在旁边看的清楚,周氏的眼边有些发红。周氏这是……感动了?
    “我老天拔地的,大老远的,我不去。不去给你们添麻烦去。”周氏就又道。
    “奶,那哪是麻烦那。我哥早就跟我们说了,一定得让你老去。”连蔓儿就笑道。
    “不去了。”周氏一直垂着头,“我这辈子,就不乐意出门。就在这炕头上,比啥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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