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营子去往锦阳县城的路上,一辆马车飞快地行走着最新章节。车厢里,挤坐着连兰儿、罗宝财、金锁和银锁一家四口。
    马车连续几次颠簸,让银锁皱着眉,抱怨出声。
    “这车咋赶的,来的时候,可没这么颠哒。”金锁并未压低声音,为的就是让车厢外赶车的车夫听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厢壁板过于厚实,外面的车夫没有听到银锁的抱怨,那马车接下来,又是连续两个颠簸最新章节。
    罗宝财见女儿抱怨,就将他身下的垫子递了过去。这并不是他们自家的马车,车夫和马车都是人家宋家的,就是有些不便,也得忍着。
    一直沉思着的连兰儿却听见了银锁的话,醒过神来。她从连守信家出来,坐上马车,就开始想心事,将一件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连兰儿将手伸进衣袖里,取出一个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个足银的银锭子。那银锭子看上去不足一两,却也有五六钱的样子。
    罗宝财见连兰儿拿出这么大一锭的银子,就有些心疼,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银锁瞟了那银子一眼,脸上露出些不耐来。旁边的金锁,正闷头往嘴里塞点心。这是从刚才的酒席上拿的。他一上车,就开始吃了,根本无暇去顾及别的事情。
    …………
    车子终于不再颠簸,连兰儿扫了一眼身边的爷三个,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这谁能知道,哪块云彩它能下雨那!……是万万都没想到的事啊……”连兰儿没头没脑地发出这样一声感慨。
    “那事……”罗宝财到现在,才敢向连兰儿询问。
    “不成。”连兰儿扫了金锁一眼,见金锁嘴角挂着好些个点心渣子,就拿出帕子。伸出手去,帮金锁将嘴角擦了擦。“金锁那事,就算了吧。今天我也看了,蔓儿那丫头,可不好斗。要真跟了金锁。一时咱们不再跟前。她就得给金锁气受。”
    罗宝财啊了一声,就再没有别的话说。他家的事情。全是连兰儿拿主意,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就行了。
    连兰儿又看了银锁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娘。你看我干啥?”银锁道。
    “娘这不是在琢磨你的事吗?”连兰儿就道。
    “娘,我可先把话说前面。你要给我找人家,我可不往乡下去,埋汰不埋汰啊。”银锁翻了个白眼。扭过头去。
    “你这个丫头,你咋不知道好歹那。”连兰儿就数落银锁。“乡下和乡下它一样吗,又不是把你给那穷汉家里。……大地主人家的日子,你没见过,我可听你姥姥说过。”
    “就看你四舅家现在,那大院子,那屋子,看看人家那交往的人,收的那礼。有了那座牌楼,这才哪到哪啊。以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谁看见人家,那都得点头哈腰地。……县城里这些真正有钱、体面的人家,哪家不是地主?要在城里买一栋宅子,那不就是腰上拔一根汗毛的事。像咱们苦哈哈地,就靠铺子那几个钱吃饭,你就当上天了。一个米粒,一片菜叶子,咱都得花钱去买,人家啥啥不都是吃最好的、最新鲜的。那真正的好东西,都到不了咱嘴里……”
    银锁冷哼了一声,脑海里却闪现出连枝儿和连蔓儿屋子里的情形。
    连兰儿将银锁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却不再往下说了。
    今天,本来是打算将连蔓儿说给银锁,到了连守信的新宅子,她却又起了另外的心思。后来硬拉着连守信说话,也是为了这另外的心思。
    毕竟,给金锁说连蔓儿,这件事她好开口,但是要将银锁说给五郎,这件事,她却是不好主动开口的。她只得暗示连守信,期望连守信因为拒绝了金锁的事,心存愧疚,开口向她求娶银锁。
    银锁和金锁不同,银锁样貌不差,四角俱全。一个城里的闺女,配给他五郎,又是她的闺女,亲上做亲,连守信他还有啥可挑的。
    可连守信却没搭理她这个茬,反而要她慢慢地给银锁在城里找婆家。
    “……回去,咱就给金锁去说老钱家的那二闺女。”连兰儿开口道。老钱家和她家隔了一条街,家里开了个绒线铺子。老钱家里人口多,尤其是闺女多,就靠着一个小铺子,日子过的不行。以前老钱家有要把闺女给她家的意思,她一直没吐口。老钱家要嫁妆,看她家条件好,以后少不得挂连她家。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金锁的年纪也到了。
    “哎。”罗宝财答应道。
    金锁,然后就是银锁。
    连兰儿不由得又看了银锁一眼,正碰上银锁看过来的目光。
    银锁这丫头,其实是愿意五郎这门婚事的。连兰儿心想。
    “回去啊,找个人,给他姥姥、他姥爷写封信。”连兰儿自言自语地道,“他姥姥、姥爷不在家,这老张家的亲戚就打腰了。……他四舅家那新宅子,他姥姥、姥爷都没住过,先就他老张家的人给住上了……”
    打腰,是他们这边的乡下土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腰杆硬、腰杆直,占上风。
    …………
    夜色降临,连蔓儿一家都收拾了要睡觉。
    张采云自然是要跟着连枝儿和连蔓儿在西屋睡的,张氏却是打算把李氏的铺盖安排在东屋的炕头上,挨着她睡,娘两个好唠唠嗑啥的。
    “姥,你睡我们那屋呗。”连蔓儿就道,“姥,我可稀罕听你讲古了。”
    “那行。”李氏就笑着答应了。
    连蔓儿、连枝儿和张采云就簇拥着李氏从东屋出来,走到门口,连蔓儿扭过头去,偷偷地瞥了一眼连守信和张氏,心中不由得暗笑。
    …………
    连蔓儿家的新宅子,内院有上房五间,中间一间,依旧做了厨房。从外面一进来,左右两边,就是两个灶台。不过,这灶台与连家老宅的不同。
    连家老宅厨房的灶台,都是烧柴禾的大灶,连蔓儿家这两个灶台,是搭的烧煤炭的新式的灶台。这是在设计房屋的时候,就定下来的。
    这个年代,煤炭已经应用的很普遍了。城镇的居民烧火取暖,大多用的是煤炭。那铁匠炉、还有焗大缸的匠人的小火炉里,烧的都是煤炭。往近里说,连蔓儿亲眼看见的,吴家兴家做饭、烧火,都是用的煤炭。
    连蔓儿家定了规矩,以后就前面跨院的大厨房,那里烧火依旧用秸秆柴火,这二进院子里,烧火、取暖要用木柴、煤炭或者木炭,当然主要用的还是煤炭。
    煤炭耐烧,也不像秸秆柴禾那样,弄的土土活活的,这样可以保持室内的洁净卫生。
    内院这两个灶台,可做小厨房,平时烧烧水、弄些精细的吃食,都极方便。
    今天待客,用这两个炉灶烧水,因此,东西屋的两个炕头都是热的。
    连蔓儿让李氏和她们一起住里间卧房,李氏没同意。
    “你们小姐妹去住里屋,我就在外屋。我稀罕这热炕。”
    连蔓儿就给李氏安放被褥。西屋外间的炕上,也像一般的庄户人家一样,铺的是苇席。不过,在苇席的上面,又铺了一整幅的毛毡。
    这毡子是北边边境上的牧民,用羊毛擀制而成的,很厚实。毛毡是羊毛本色,没有经过染色,铺在炕上,冬暖夏凉。毕竟没到冬天,今天的炕又烧的热。连蔓儿给李氏铺的被窝,没有紧挨着炕头。
    这一天,人来人往的,大家都累了,李氏就早早地躺下了。连蔓儿、连枝儿和张采云也回了里屋。
    姐妹们的卧房,也是一间屋子,十分宽敞。里屋的炕上,也铺着和外间一样的毛毡。地上是青砖地面,上面又铺了一层地板。
    这卧房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靠着北墙,是一溜的四只躺柜。靠东面的两只,是公用的。今天收的好些个尺头,精细物件,就都放在这两只躺柜里。靠西边的两只,一只是连蔓儿的,一只是连枝儿的。
    靠西墙,是一个大大的木制梳妆台,妆台前是两只绣墩。再旁边,有衣架,还有一溜两张椅子,椅子中间摆放着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放着茶壶茶碗。
    姐妹三个进了里屋,就都上了炕。连蔓儿去拉窗帘,连枝儿从炕梢的木柜里面拿出被褥枕头来,和张采云一起铺设在炕上。
    躺进被窝里,她们三个又嘻嘻哈哈地说笑了一阵,才渐渐地睡了。
    才睡下没一会,就听见外面哐当哐当连着几声门响。
    连蔓儿立刻醒了,她拥着被子坐起来,将窗帘略微拉开一个角,睁大眼睛朝外面看。
    连守信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及拉着鞋子,身上披了一件大褂,面冲着外屋门,苦着一张脸站在月亮地里。
    “……咋说着说着,你就来气了,我也没说啥啊我。这大半夜的,你还把我撵出来了……,这,我今天、我不是没答应吗……”连守信可怜巴巴地、压低了声音冲着门里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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