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依靠在软枕上,望着跪下地上的儿子,还有一侧浴盆里被冰块埋住大半身形的姑娘,眉头紧紧皱着,极力压抑着愤怒,咬牙问道,“太子,你可敢再说一遍!”
    “父皇开恩,这女子就是儿臣想要娶回的太子妃,北安州陆家女。冬日种菜之法,双季稻,还有苞谷育秧丰产,都是她所献,对大元功高无匹。如今她身患重病,求父皇赏宗供奉出手诊治。若是她命丧于此,儿臣必不独活。”
    “你,你…逆子!”
    承德帝抄起手里的玉如意就砸了下去,太子一偏头,玉如意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撞上门框摔得粉碎。
    殿外廊檐下,等候的侯府众人连同一众宫女太监,都是跪倒在地。
    帝王之怒,流血漂杵。对于太子这般强硬,铁夫人等人也是所料不及,铁无双倒是眼底异彩连连,原本对太子的三分不满倒是退去了。这样的太子,才是他铁无双甘心俯首,效忠终身的王!
    屋里,封泽却是却是对父皇异常的愤怒心存了疑虑,他抬起头仔细分辨,却惊异发现父皇脸色居然平静下来,但开口依旧是骂声。
    “堂堂大元太子,居然如此迷恋女色!朕依靠宗供奉救命,你居然为了一个女儿,枉顾朕的性命,不孝之极!”
    封泽愣了一下,转而醒过神来,照旧硬声回应道,“父皇,儿子就是喜欢小米,没了她,儿臣活不了。求父皇成全!”
    承德帝抬手指了指窗外,难得调皮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你小子,突然这般闯回来,也不容朕安排一下。择日不如撞日,就趁这个机会把皇宫里的脓包挑了吧。”
    “啊?”
    封泽微微皱了眉头,比了比丽秀宫的方向。
    承德帝点头,转而却是剧烈咳嗽起来,血色又漫布了胸前…
    “哎呀,皇上,皇上…”
    路公公大惊小怪的上前,高声嚷着,一迭声的喊着外边守候的小太监却喊杨供奉。
    很快,宗供奉就到了,这居然是个长相平凡无奇的老人,笑呵呵很是和气的模样,但一众太医却是都躬身行礼,以表恭敬。韩姨母同红梅却是无心多看,反倒对着陪在这位供奉身边的老人惊讶不已。
    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同封泽一起在老熊岭住了大半年的杨伯。
    杨伯同她们点点头,以示安心,末了才进了殿内。
    几个太监宫女,不知道是没有眼色,还是太过好奇,居然趁着供奉同老杨进门的时候,也跟着进去伺候。虽然很快就被撵了出来,但该看的也看个清楚了…
    待得擦抹干净血迹,承德帝就挥退一脸担忧的路公公,低声道,“你也别担心了,朕实在是吐习惯了。”
    说罢,他转向宗供奉,很是客气又道,“劳烦宗供奉,给这位姑娘看诊,太子闹着说这姑娘有事,他必不独活呢。”
    宗供奉淡淡一笑,应道,“太子专情,这可是随了陛下。当年,您也这般说过。”
    承德帝闻言神色暗淡之极,叹气道,“可惜,朕终究没有履行诺言。”
    宗供奉自觉失言,赶紧弯腰去看浸在冰水里的小米。
    结果,他也是惊讶的束手无策,“这病症真是奇特,老夫也从未遇到过。按理说这般高热,这姑娘早该没命了,如今却心跳如常,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封泽心急,极力忍耐着问出口。
    宗供奉迟疑了一瞬,还是如实说道,“只不过这般浸泡在冰水里,虽然能缓解一时,却治标不治本,三日后,若是还想不到办法。怕是…怕是这姑娘的寿数就到了。”
    “咔擦!”封泽闻言生生把手边的桌角掰下来一块,木刺扎的他手掌顿时就溢出了血色,但他却仿佛半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直接小米抱在了怀里。
    小米好无所觉,离开冰水,脸色立刻就又泛起了红色。
    封泽死死抱了他,心里疼的刀割一般。
    他心仪的姑娘,精灵一样的姑娘,难道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没了性命吗?
    他不服!
    “不论任何办法,一定要救活她!”
    宗供奉眼见他眼睛都红透了,比之疯狂的野兽也差不到哪里去,生怕他这般伤绝会反噬自己,赶紧弯腰扯了他的手帮忙挑木刺,上了药膏,这才道,“殿下,医相相通,老夫也懂一点面相,这位姑娘看着是个福气厚的,兴许还有转机。老夫先开张退热的药方,无论如何,尽力试试。”
    承德帝眼见儿子衣衫湿透,依旧抱着小米不放手,想起当年他也是如此哀绝抱着皇后,难道也要同他一般伤情一辈子吗?
    倒是宗供奉提笔刚要写药方,突然想起一事,扭头行礼又道,“陛下,殿下,老夫突然想起,这位姑娘的病症如此古怪,不是实病,瞧着倒像是中了某种术法。不如请…”
    他的话才说了一半,殿外却是突然乱了起来,不等封泽恼怒,承德帝已经冷了脸,呵斥道,“何故喧哗?”
    路公公赶紧开门去看,这时门外却是突然传进来一个“怪物”,众人惊了一跳。
    高仁扔了手里的大和尚,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喘息着嚷道,“快,这个大和尚据说最有道行,让他给小米念经驱邪!”
    众人望着地上很是有些狼狈的大和尚,都是有些惊疑不定。原来,高仁先前骂过太子,心头也是忐忑,又惦记小米的病情,恼怒之极,在城里转悠的时候,偶然听两个婆子说起,家里小儿受了惊吓,高热不退,城外潭拓寺的和尚帮忙念经驱邪,小儿就好病了。
    这可给他提了醒,也是病急乱投医,直接去了潭拓寺,寻了个小沙弥,问了几句,就直接绑了这个最有名的大和尚扛了回来。
    宗供奉等人都是有些咧嘴,心头庆幸,他们被请来的方式还算正常。
    至于承德帝和封泽父子则是脸色更黑,那大和尚被扛着跑了一路,颠簸的是头昏眼花,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就挣扎着坐了起来,眼见前边有一盆水,想也没想撩了一把拍在光秃秃的脑门上,末了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封泽皱眉就要开口说话,不想那老和尚被冰水刺激的瞬间清醒过来,别的没看到,却是看到昏迷的小米了。
    “咦,这是谁又在祭祀了不成,这姑娘在燃烧灵魂啊?”
    封泽眼里立时厉光一闪,回手抓了大和尚的衣襟,“你说什么?”
    大和尚吓了一跳,却极力做出高深模样劝道,“这位施主快放手,老衲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你不说明白,小爷锤死你!”高仁这火爆脾气,哪里有同他周旋的耐心,一把把他甩到地上。
    大和尚也是恼了,爬起来要发火,却是发现身边的环境有些诡异,待得再瞧见承德帝身上的龙袍,屋里随处可见的雕龙柱子,蟠龙纹路茶盏…
    他不但没有害怕,眼里反倒越来越亮,转而直接打坐,高声又宣了一声佛号,脸上居然有了那么一点儿宝相庄严的味道。
    “众位施主,老衲自幼出家,自认供奉佛祖虔诚,自然得佛祖赐下神通…”
    “说人话!”
    高仁听得不耐烦,高声呼喝,那大和尚眉头动了动,却是终于收起了无用之言。
    “这位女施主中了祭祀之术,灵魂正在被灼烧。这般浸泡在冰水之中,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有何破解之法?”
    封泽皱了眉头,眼底的灼热几乎要把大和尚烧穿。大和尚心头一颤,眼珠子叽里咕噜转了半晌,到底没敢撒谎。
    “嗯…老衲不知,看出祭祀之术,已经是老衲极限了。”
    高仁气得跳脚,骂道,“你看出古怪,居然不会化解,你算个什么高僧!带下去,看管起来,小米没事就好,若是有事送你去西天见佛祖,好好学学艺!”
    大和尚原本还想给寺里忽悠个金身佛像之类,哪里想到高仁根本不给他机会啊。
    路公公一挥手,两个侍卫低头进来,直接扯了大和尚就走。
    一时间,大殿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老杨想了想,上前劝道,“殿下,陛下的龙体有恙,这般把小米姑娘放到这里不合适。好在还有三日,不如把小米姑娘挪到光明殿去,方便殿下照料。办法,总会想出来的。”
    封泽点头,沉默的放下小米。
    路公公赶紧走出去吩咐了一通,很快,养性阁通往光明殿的路就被清理一空,宫女太监尽皆回避。
    高仁亲自同侍卫一起抬了小米,春日的阳光明媚,封泽却只觉晃得他眩晕。
    承德帝硬着心肠,到底又加了一句,“不孝的东西,为了个女子,忤逆犯上,朕还要你何用!”
    游廊下伺候的宫女太监们越发把头低了下去,于是,也就没人看得到他们脸上的神色是喜还是恐慌…
    丽秀宫里,苏贵妃手里端着茶碗,却是半晌没有喝一口,沉默良久,她到底沉不住气,恼道,“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苏嬷嬷赶紧应道,“老奴出去看看。”
    说罢,她转身出去,居然很快就走了回来,满脸兴奋的在苏贵妃耳边说了几句。
    贵妃眼底喜色涌动,“当真?”
    “不敢欺瞒娘娘,当时很多人都听到了,想必这次皇上被气得狠了。”(家里人高烧半个月不退,跟着在医院熬了两天,早起补一章,实在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