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慧就这样气鼓鼓地走了,留下韩天霜一个人在原地讷闷:他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怎么这位顾小姐就生气走人了呢?
    不过他没有多想,因为柳东行又出了院门,而且总算看到他了:“云吾兄?你不是云吾兄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天霜哂道:“观海贤弟,我人一直在这里,是你看不到我而已。”
    他将自己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简单地说了一遍,柳东行立刻便露出了感激之色:“原来如此,我方才察看那几个人的情形,还在疑惑是谁将他们制服了呢,竟一时没发现是云吾兄的手笔,真是惭愧惭愧。从前在书院时,同窗们公认武艺第一为云吾兄,第二才是罗明敏,我那时还为罗大哥抱不平,今日才知道云吾兄这个魁首是当之无愧的!”
    韩天霜笑了:“你少给我灌迷汤!书院上下谁不知道,论武艺论骑射都是你柳观海居首,罗明敏略逊一筹,而我不过就是剑术好一些,别的却不如你们,你倒会睁眼说瞎话,给我戴高帽了。”
    柳东行笑了笑。他们三人在书院同期求学,韩天霜年纪大一些,剑术极好,习的是君子之剑、书生之剑;罗明敏在这方面略逊他几分,但却擅长近身搏斗,骑术也好;而他柳东行,则更擅长骑射兵法。他那时候一心想着将来要走从军的路子,所以学的东西都偏重战场实用之术,对读书人推崇的优雅剑术反而兴趣缺缺,自然也就不大上心了。
    不过今时今日,他已经上过北疆战场,立过战功,又是四品的武将了,对从前书院时期的一时荣耀,倒不放在心上。他诚挚地对韩天霜道:“今日真是多谢云吾兄了。若不是兄及时赶到,只怕拙荆就要遇险了。”
    韩天霜笑道:“我也是正好碰上,家里的房产都租给什么人,我是一向不大过问的,没想到居然是你家。早知道,我就上门找你叙旧了。自打五年前码头一别。你我便再也没见过了,实在是可惜。”
    柳东行道:“去岁云吾兄曾往京城参加会考。那时我也在的,你怎的不来找我呢?听说你遇到了难处,若你能来,有什么事不好说?”
    “我原不知道你在京城安家,等我听说后,你已经出征了,我又怎好再去打搅?”韩天霜笑笑,“其实也说不上什么难处,我既落了榜。回乡再攻读几年,下一科再去试,本也是一样的,没必要非得滞留京中。”
    若是寻常时期,自然是三年一会试的,但眼下皇帝病重。说不定今明两年就要大行,到时候新帝登基,多半会加开恩科,若是留在京城,到时候就能节省下时间多加备考了。不过这种话只能是心照不宣的,一旦说出口便成了大逆不道,柳东行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我听说你那时手头有些紧,只当你回到家后,便没有大碍了,但若我家在城里置办的宅子原是你家的产业,这处宅子又是租的你们家的房子,可是你如今有什么难处?不然何至于出售房产?”
    柳东行此问并非无的放矢。由于康城书院多,各地前来求学的学子也多,房屋出租十分兴盛,便是没有多余房产的小门小户,也会尽量挤出一两间空房来出租给学子,商家富户更是在城内的好地段置办多少房产租赁出去,一年下来,收益颇为丰厚。韩天霜本是平阳人,在康城置办下的房产都是拿来出租的,他家本来富裕,在城里的房产少说也有十来处,当初在书院时,便有不少同窗都是租的他家的房子。这么好的产业,多一处院子就等于多了一个财源,居然要卖出去,难道韩家真的遇到困难了?他不禁有些懊恼,买的宅子因是文怡用来安置娘家亲人的,他便没有多加过问,不然早该知道韩天霜的难处了,也好伸手帮一把。
    韩天霜却笑得风轻云淡:“你不必为我担心,我还没那么狼狈。这事说来话长,前些年康城兴旺得很,我家里便在城里开了几家铺子,做些小生意贴补家计,本来一切都好的,连平南匪乱都没多大影响,可自打去年开始,有几家大商行联手坐大,许多小本经营的铺子都无法维持下去了,我们家的铺子也是如此,亏损颇多,只得收了。偏我那时候刚从京城回来,家里老人犯了病,看大夫吃药,也花了不少银子。地里的粮食还没到收割的时候,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为了周转,我才将两处房产卖了,不过都过去了,没什么要紧的。”
    柳东行却不信:“你别骗我,若真不要紧,你要提前收租子又是怎么回事?而且瞧你这一身打扮,韩云吾几时这般清苦过?”
    韩天霜哈哈大笑:“我就知道瞒不过你柳观海,怪不得先生们都说你心细如发呢!不过你放心吧,我家是不如从前富裕了,但日子还过得下去,这一回是因为我有个朋友家里出了事,急需用钱,偏我家里把余钱都拿去采买粮食种子了,我手头上没有多少活钱,才不得已打了租金的主意。说来是我不厚道了,有违当初订立的租约,该由我赔不是才对。”
    “说什么呢!一点银子罢了。”柳东行笑道,“没事就好,若有需要,只管跟我说。我住哪儿你如今也知道了,若我不在家,就告诉拙荆,她会安排的。不要跟我客气,既是你的朋友,自然也就是我的朋友了。”
    “好,我不跟你客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韩天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如今是康南驻将,公务繁忙,也不多加打搅了。等你忙完了这一段,咱们再找一天出来喝酒叙旧!”
    柳东行笑着点头,接着又顿了顿:“院子里那几个人……”
    韩天霜挑了挑眉:“院子里有什么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彼此心照不宣。
    柳东行深有感触地说:“云吾兄,你在同窗中一向是公认的才智过人。你在家读书固然重要,若是闲着无事,来帮帮我也好。横竖将来等你高中了,也要当官,也要处理政务的,提前熟悉一下不是很好么?”
    韩天霜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对那种事不敢兴趣,若不是家里一定要我去考。我连京城都不想去呢,若有闲功夫。不如到江边钓钓鱼,我还更自在些。”
    柳东行心中暗叹,他早就知道韩天霜的性情为人,只好将事情按下不表了,不过他真的很希望这位旧日同窗能帮他一把,现在他身边真的很缺少人手,康城的乱子虽然平息下去了,但之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眼下还好。等到朝廷正式下令处置康王府旧人后,事情就更多了。
    想到这里,他又忽然记起对方刚才说的一句话:“你说城里有几个大商家联手坐大,挤得小本经营的店铺纷纷倒闭,不知都是哪些商家?我回康城几个月了,倒没发现有这样的事。”
    韩天霜道:“他们做事不算张扬。况且能挤的店铺都早早被挤掉了,你来得晚,自然看不出来。听说他们都是康王在世时得用的管事,康王去世后便被世子放出来了。从前他们在王府时便做过生意,脱籍为民后也做回了老本行。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厚的资本,既有人脉又有货源,加上是王府出来的。别人都不敢与他们相争,没几年就坐大了。原本还能与其他商家相安无事,不知怎的,去年忽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如今在这康城里想要做点生意,若是背后没有足够硬的依仗,都无法立足呢。”
    柳东行心下一凛。他早知道康王府一系把持着康城商界,却不知道已经到了这等地步。韩家在平南一带也称得上世家望族了,居然连他家开的铺子都无法在康城立足,康王府旧人对这座城市的影响究竟到了什么地步?眼下他们刚刚遭受过重创,又因为身负谋逆嫌疑而对朝廷低声下气、处处顺从,若是朝廷对他们从轻发落了,他们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是这些人既然掌握着康城的商业命脉,又不好轻易将他们迁往外地,那必定会给康城这座商贸名埠造成打击,但如果留他们下来,又未免有尾大不掉之嫌。
    柳东行叹了口气,决心回头要与胡金全好好商量商量。
    他与韩天霜又说了几句话,约好改日再谈。后者留下了自己目前的住址,便先一步离开了。这时舒平已经领命将宅内所有投奔而来的康王府旧仆聚集起来,将他们带到别处去安置,胡金全也叫来了平阳通政司的人,将这座宅子里里外外布置起来了。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所地处僻静的小宅院就再次恢复了平静,外表看上去好象没什么变化,不论是住在内院的主人还是留居外院的仆役,都再正常不过了,唯有柳东行与胡金全二人心里清楚,这宅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设下了多少个陷阱。
    胡金全暗暗握了握拳:“能行吧?当初上百人都没能拦下他,这点人真的够用么?”
    柳东行不动声色:“那上百人都是什么人?不过是寻常衙役,如何与我们司中的精锐相比?我再从驻军所里抽二百精兵,堵住四周去路,任他申屠刚身手再好,也插翅难飞了!”
    胡金全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人一定要拿下!否则你我永远都不知道他会闹出什么事来。郑太尉围困郑王,居然把他放过去了,实在是失策之极!”
    柳东行眯了眯眼:“他的失策自有朝廷决断,咱们只要做好咱们自己的事就行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派人暗中通知尚在途中的郑王妃,世子在我们这里了。”
    胡金全有些不放心:“你确信申屠刚会想办法与郑王妃见面么?”
    “怎么不会?”柳东行微微一笑,“郑王妃尚在其次,郑王世子才是关键。他不会坐视郑王唯一的血脉落入险境,可是……他不是还不知道郑王妃身边那位不是真世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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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平安夜快乐呀~~~小小声说我知道有些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