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你说谁来了?”文怡惊讶地看向润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润心脸上也带着几分茫然,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是学士府的俊二爷与大小姐……带了满满三大车东西,因外头天色不好,瞧着象是快要下雨的样子,王爷爷便自作主张,让他们进来了,正在前院客厅里候着呢……”
    俊二爷?柳东俊?这个小叔文怡自打嫁进柳家后,就没正式照过面,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人。至于柳素,好好的大家姑娘,没有长辈女眷领着,怎会出门?还有,那三大车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人来了,总不能不见。文怡不及多想,便吩咐荷香与润心两人:“快把大小姐请进来,再让舒伯出面去招呼俊二爷,务必要弄清楚他们的来意。”顿了顿,“再叫个人去客院一趟,看七老爷七太太今日可在家,把事情跟他们说一声,看他们有什么打算。”
    荷香与润心领命去了,不一会儿,西厢房已得了消息,卢老夫人遣了赵嬷嬷来道:“不管他们有何来意,只管依礼行事,若他们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无须多理会。最好请柳七太太一道过来见客。”文怡笑说:“已经让人去请了。我知道该怎么做,祖母和嬷嬷不必担心。”
    然而赵嬷嬷办好了差事,却没打算就此离开,反而拿了张小杌子坐到邻屋里去,瞧那架势,似乎随时都准备跑出来护住文怡。文怡心下温暖,便命丫头送去茶点,供赵嬷嬷等待时“消遣”。
    不一会儿,柳素便在丫环们的引领下进来了,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纱衫,下系葱绿色挑金线的百褶罗裙。只戴了几样式样简单的翠玉首饰,整个人清清爽爽,嫩得水葱儿一般,叫人一见,便如同大热天里吃了碗湃凉的酸梅汤,纵使有满肚子火气。也在不知不觉中灭了一半。文怡本就对她印象不错,今日一见。脸上就有了笑模样:“大妹妹今儿怎么会来?”
    柳素甜甜笑着向她行礼问好:“见过大嫂子。听说大嫂前些日子到府里去了,怎么没来找我说话?我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正想嫂子呢。”又从袖里掏出一对绣着莲花的荷包来,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瞧,这是我给大嫂子做的,就是用的上一回你提过的那种针法,绣得不好,大嫂子可别笑话我。”
    文怡先前与她初次见面,是在路王府的赏花会上。不过是闲谈间,偶而说过些刺绣针法的闲话,却不料她到今日还记得,再看那荷包上头绣了碧叶莲花,花芯处都是密密的莲子孔儿,碧叶下方。还隐约可见两条大红鲤鱼,不但寓意吉祥,做工、色彩都是上佳的,便知道柳素必然花了大功夫。文怡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虽说自己与柳素并未交恶,但她素来是个看惯嫡母眼色度日的聪明人,又一向亲近柳东宁多过柳东行。为何会为自己花如此大功夫做一对荷包?
    心下虽有疑惑,但文怡面上却半点不露,亲亲热热地笑着收下了荷包,拉着柳素坐下,把她的针线活夸了又夸,又说了几句姑嫂间的场面话。柳素在一旁应和着,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都被文怡岔过去了,脸上不由得隐隐露出几分焦急之色。
    文怡看得分明,心下明白,她今日前来,必是奉父母之命前来的,只是不知道背后的人是柳二叔,还是柳二婶?
    这时,柳七太太过来了。柳素忙起身见礼,十分恭敬。
    柳七太太对柳素印象似乎平平,淡淡应了,随口寒暄几句,三人重又落座,丫头上茶。
    不等文怡再开口,柳素便飞快地对她们道:“侄女儿今日前来,原是奉了父亲之命,前来送贺礼的。”
    “送礼?”文怡与柳七太太双双问出声来。
    柳素忙笑道:“七叔高升了,不日就要赴任,大哥哥也立了军功,升了正五品,连先人都得了体面。如此大喜事,怎能不贺?若不是母亲身上不好,一时顾不上,早就要来的,拖到今日,已经十分不好意思了。还请七叔七婶、大哥大嫂勿怪。”
    文怡眨了眨眼,没说话。柳七太太倒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来。
    圣旨封赏柳东行,是在十日之前;柳七老爷升官,则是在七日之前。如今京里的人都不再关注柳东行,反而议论起东平王府匆匆离京,又有两家藩王上书皇帝请求就藩的事了,而柳七老爷一家,更是收拾好了行李,又寻好了船家,只等着与几个旧友相聚过,又吃了侄儿喜酒后,便要启程南下。学士府到这时候才送贺礼来,不觉得太晚了些么?
    柳七太太是长辈,没那么多顾忌:“我还以为二哥二嫂不知道这两件事呢,毕竟,无论是同知,还是武德将军,都不过是区区五品官罢了,跟一部尚书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们可没那么厚的脸皮,以为二哥二嫂会觉得这是喜事,因此也没料到府上还会送贺礼来呢!”接着她又笑了笑,“再说了,听人说二哥也高升了,如今可是一殿大学士呢,尚书府也成了学士府,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体面。我们夫妻原有心上门贺喜,却又怕二哥二嫂看不上我们,也就不去自讨没趣了。”
    柳素的脸一下涨红了,咬着唇低下了头。
    文怡倒不忍心见她为难,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便岔开话题:“大妹妹方才说,二婶娘病了?不知病得怎样?可请过大夫了?”
    柳七太太笑眯眯地说:“是呀,二嫂病了,可要好好治,不然,族里谁家有点喜事,二嫂都要病一场,大家心里再高兴,也都不好意思声张了。”
    这话听得柳素越发羞愧难当,只能支支唔唔地答道:“不是什么大病……原是陈年旧疾,看过大夫吃过药,已经好多了……”
    柳七太太脸上仍旧挂着笑:“那就好。我还担心二嫂仍旧病着,不然也不会叫你一个小女孩儿出来走亲戚送礼了,原来她已经好了么?”
    柳素目光闪烁,迟疑地点了点头。
    文怡心中虽觉得她的神色有些古怪,也只当是柳顾氏借口生病不肯亲自跑这一趟,因此柳素觉得不好开口而已。并没多想,便道:“大妹妹回去后。替我问候二婶娘一声,就说……请她好生养着,多多保重身体。眼看二弟的好日子就要到了,二婶娘怎么也得好起来呀?”
    她这话原不过是场面话,谁知柳素听了,神色越发古怪起来,竟是先愣了一愣,方才应声。
    柳七太太见了,眉间也露出几分疑惑。飞快地朝门外看了一眼。她的丫头原本守在门边,见状便匆匆转身离去。
    文怡看见了,少不得要多留个心,便拉着柳素,说些家常话,不着痕迹地打听着学士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与柳东俊兄妹此番前来,除了送礼之外,还有什么用意。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柳素嘴极紧,明明是再自然不过的说笑了,但总是能躲过关键的问题,半天下来。几乎没问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知道他们兄妹带来的三大车东西里头,除了两车贺礼外,剩下的那车,其实是柳家大房当年本该分到的古董字画,就是柳二叔先前说,留在老家的那部分。
    柳素笑道:“这几件东西一直收在老家,因此前番父亲没有连着其他东西一并分给大哥哥,只说等得了空,必要派人回去拉来的。正巧,四叔四婶上京帮忙操办哥哥的婚事,父亲便托人捎了信回去,让他们顺道带来了。好容易收拾完,就赶紧送过来了,大嫂子不妨去清点清点,看有没有遗漏的?”说罢又命丫头送上了清单。
    文怡扫了那清单一眼,看到上头写了十二件古物字画,都不是凡品,心下越发疑惑,不明白柳二叔此番究竟有何用意,便小心探问:“这事儿说来也不急,倒劳累二叔、四叔与四婶了,不知……二叔可有什么训诫?”
    柳素怔了怔:“没有呀,父亲只说,这都是大哥哥该得的,让大哥哥、大嫂子好好收藏,别糟蹋了。”
    文怡又看了看她的眼神,见她不象是伪装的,想了想,便决定只当柳二叔是听说柳东行受赏之事,起意交好,才会特地把这件东西送来就算了。只要学士府的人不说,她就当他们家没别的用意。
    柳七太太捧起茶碗,微微笑了笑:“原来四哥四嫂上京时,还带了这么多东西?难为他们那几箱子行李里头,居然放得下这些。”
    柳素尴尬地笑了笑,低头吃茶。
    不一会儿,柳七太太的丫头过来求见,在她的耳边低语几声。原本守在门边的秋果,也走到文怡身后,小声回话:“方才荷香来报,说是从学士府的人那里打听到,二夫人五天前就回了娘家,一直没回学士府。二老爷派人过去接,她也不肯回来,因此今日二老爷才会让俊二爷与大小姐上门的。”
    文怡好不容易才掩饰住脸上的惊讶之色。柳顾氏居然在这时候回娘家?!她难道忘了,自己的儿子很快就要娶顾家女儿为妻了么?!她可是正经婆婆,哪有婆婆在大婚前住到媳妇家中去的?!
    不等她说什么,柳七太太那边就先开了口:“怎么回事?二嫂也太不讲究了,哪有做婆婆的还未喝媳妇茶,便住到亲家家里去的?!”她见柳素的脸一下涨红了,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便直接转向文怡:“行哥儿媳妇,你也是顾家女儿,难道没听见人说起?”
    文怡也觉得脸上发热,忙道:“真的不曾听说,这几日,侄儿媳妇都没打发人去娘家长房请安,因此对那边的事不大清楚。上一回祖母派人去侍郎府说话,已经是圣旨下来第二天的事了。”虽然问题出在长房,但她也不能坐视不理,忙起身向柳七太太赔罪:“侄儿媳妇去跟祖母说一声,还请婶娘恕罪。”
    “快去快去。这样的事,我们柳家可从没有过!”柳七太太也有些急了,瞥了柳素一眼,“素丫头,若我们不问,你可是打算一直瞒着我们?!这种事传出去,我们整个柳家都要叫人笑话死了!”
    柳素咬着唇,仍旧低着头不说话。文怡见状暗叹,知道她也是为难,便对柳七太太道:“大妹妹是小辈,还能说什么呢?这事儿说来,侄儿媳妇也一样没脸。眼看着宁弟的大喜之日距今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再怎么样,也得把二婶娘欢回去才行。不过,我们旁人说再多的话,只怕都不如二叔的话管用,还是让大妹妹和俊哥儿早些回府去,劝说二叔前去接人吧。”
    柳七太太想想也是,便放柳素走了,自己也匆匆闲话两句,便赶回客院与人商议,文怡则赶去了西厢房,见赵嬷嬷已不知几时回来了,想是已经将事情告诉了祖母。
    卢老夫人冷笑道:“这事儿真真不象话,长房既是亲家,又是娘家,居然叫你三姑母住了五日。你大伯祖母也不为自家孙女好好想想,这事儿闹出去了,丢脸的是谁?!”
    文怡思索片刻,提出一点疑问:“照理说,即便大伯祖母心疼女儿,大伯父、大伯母、二伯父与二伯母也该劝一劝才是。尤其是二伯父,如今出嫁的可是他的女儿,若是失了脸面,他不是正当其冲么?而且,二婶娘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才会回娘家住了这么久?连二叔派人去接她,她都不理会,难不成是夫妻二人有了口角?”
    卢老夫人摇摇头:“有没有口角,错的都是她!无论事情如何结局,亲家二老爷脸上都会无光就是了。”
    文怡无奈地笑了笑:“从前,侍郎府事事都要依仗尚书府,因此,哪怕是在儿女婚事上,长房都愿意一让再让,随尚书府挑哪一个女儿做媳妇。可如今,尚书府成了学士府,虽然表面风光,权柄却弱了许多,反不如一个侍郎官职管用。长房的长辈们,却仍旧对学士府万分退让,甚至愿意纵容二婶娘做这样落婆家脸的事,这究竟是怎么了?”
    平阳顾氏,明明是比恒安柳氏还要历史悠久、声名显赫的世家望族。
    这个答案她一直想不明白,但到了晚上,从侍郎府来的一封帖子,让她停止了猜度。
    蒋氏、段氏联名,请卢老夫人与文怡祖孙俩过府,参加文娴的大定礼。(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ps:
    (猜猜在大定期间,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