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天还未亮,文怡便起身了,焚香沐浴梳洗过,又换上了从五品的诰命礼服,这时天边才露出鱼肚白,她匆匆出门上了马车,便往皇宫方向驶去。
    受召入宫晋见的将士家眷果真不止她一人。她在宫人的引领下走进一处宫室时,发现里面济济一堂,穿戴着诰命服饰的妇人足有七八个,穿着敕命服饰的,也有十来人,其中为首的,正是婚礼那日见过的上官将军夫人。
    上官夫人正与熟人说话,听到文怡向自己行礼问安,忙转过身来,笑着将文怡扶起:“我方才就在想,你必定也要来的,只是为何还不见人影?正想着,你就来了。”又向熟人介绍:“这是小柳将军的新婚妻子,上回我跟你说过的。”然后对文怡道:“这位是黄参将之妻黄淑人。”
    文怡忙上前拜见,黄淑人笑着将她扶起,和气地道:“不必多礼,我已经听说了,小柳将军这回可是立了大功呢,年轻一辈中,就数他最出挑了,必然前途不可限量。”
    文怡心下虽为柳东行高兴,但还记得谦虚以对:“您谬赞了,我家相公虽侥幸立了微末军功,也是多亏了诸位大人与同袍们的指点与帮助,怎敢独占功劳?”这屋里可还有许多柳东行的同袍家眷在呢,她若一时大意,不知什么时候便得罪了人。
    黄淑人闻言忍不住对上官夫人笑说:“瞧瞧,好伶俐的人儿,你还跟我说她腼腆得很,分明是哄我呢。”
    上官夫人白了她一眼:“你说话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分明是挖了坑要人家往里跳,她不伶俐些哪成?”转向文怡:“你别多心,她从来都是这样说话的,其实没什么坏心。不过是嘴巴坏罢了。”
    文怡心中好笑,恭敬道:“我并未多心,方才说的也是真心话。我家相公还年轻,历练多有不足,还要靠众位将军大人们多多提携呢。”
    她说话知趣,黄淑人听了也欢喜。便是周围其他品级低些的年轻将官之妻,也把方才因黄淑人话里话外抬举柳东行却忽视了自家丈夫而生出的几分怨气给抛开了。场面一时和乐起来,还有人上前与文怡攀谈,文怡便趁机认识了几家军眷。
    众人才说一会儿闲话,小阮将军夫人便到了。她与上官夫人是同胞亲姐妹,自是比别人亲近,又与黄淑人相熟,屋里的人,十之*她都能叫得出名字来,那些军眷见状。越发觉得沪国公府可亲可敬,都纷纷上前请安问好。文怡本就认得这位阮二夫人,自然是见了礼的,只是看到这个场面,反倒有些迟疑了,犹豫过后。便在众人有意无意的推攘下,退到了一旁,静静地看着别人说话,自己并不开口。黄淑人无意中瞥见,便眯眯笑着踱过来,问:“你怎么不过去?听人说,你与阮家也是相熟。”
    文怡微笑道:“我认得阮家两位小姐。从前也曾拜见过阮二夫人,只是众位嫂嫂们都希望能与阮二夫人多说几句话,我怎好打搅?”
    “哦?”黄淑人歪头看她,“阮二夫人素来待人和气,因此大家都喜欢与她亲近。听说小阮将军对夫人十分敬重,从前还曾经听从夫人的建议,提拔军中后进呢。你家小柳将军虽说立了大功,但在军中根基还是略嫌浅薄了些,既然你与阮家夫人小姐都相熟,何不与她多说几句话,兴许对你家相公的前程有所助力呢?”她朝人群的方向点了点下巴:“瞧,大家多踊跃啊,她们原先还未必认识阮二夫人呢。”
    文怡心下一凛,只觉得这位黄淑人说话有些古怪,但不及多想,便开口答道:“阮二夫人既然向将军推荐军中后进,那位小将军就必有过人之处,只是少了伯乐而已。夫人也是为了避免明珠蒙尘罢了。至于我家相公,众位大人都知道他的,何愁没有伯乐?眼下只需等待时机,再立功劳,自然能让众位大人看到他的本事,用不着我在夫人跟前为他多说好话。”
    黄淑人微微一笑:“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是见了你欢喜,所以多两句嘴。”
    文怡冲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您的好意了,实在是感激不尽。”
    就在这时,皇后宫中的女官来了,她先是请了阮二夫人、上官夫人等一众大将女眷前去正殿拜见皇后,接着又嘱咐其他人在屋中静候,等待召唤,临走前,她留下了两名宫人,这两名宫人很快便向众人讲解起晋见时的礼仪。
    文怡不声不响地随众人一道学礼,表现并不突出,但也记得时不时朝其他人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方才那黄淑人所说的话,她还没忘记,东行正在前线征战呢,她自然不能在后方拖他的后腿,叫他无缘无故便得罪了同袍。
    学完礼后,众人便都留在屋中静候传召,只是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殿外已是日上三竿了,方才有宫人前来宣旨,命众女眷前往正殿晋见。
    皇后正坐交泰殿中,身着凤冠大礼服,接受众诰命与勅命的朝拜。她的态度十分和蔼,还微笑着告知众人北疆大捷的消息,着重提到了十几位在此战中表现出色的武官,而这些武官的家眷,基本都在殿内。众人都仿佛头一回听说如此喜讯似的,欣喜溢于言表之余,还要纷纷表示,这都是皇帝的恩德。
    文怡随着众人一道行动,因队伍中还有一位四品武官与两位正五品武官的夫人,所以她排在这三人身后,又略略低下了头,并不显眼。然而柳东行的出色表现让她也连带地受到了皇后的青眼:“我听说,此战我朝有位年青小将擒获了蛮族的敌首之一,还是个王族子弟,这是头一回呢,那名小将的家眷可在?”
    文怡只得出列拜倒:“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千岁。”
    皇后身边的女官轻声提醒:“这是武略将军柳东行之妻顾氏。”
    皇后微笑着点点头:“柳宜人真是年轻。我听说柳将军乃是名门之后,新科武进士出身,而柳宜人则是在夫婿出征前匆匆出嫁。才新婚便夫妻分离……想必你心里也不好受吧?柳将军在边境立下大功,日后前程必不可限量,倒也不枉你受的委屈了。”
    文怡平静地回答道:“臣妾惶恐。为国征战,乃是将士本份,臣夫能为国出力,原是臣夫之幸。与国事相比,儿女之情又算得了什么呢?岂敢说自己受了委屈?”
    “说得好。”皇后微微一笑。“确系名门气度。”又对众女眷道:“还望诸位也能时时谨记,敦促夫婿,多为国立功,为皇上分忧。”众女眷齐齐拜倒应是。
    皇后又说了几句训诫的话,便命众人退下了。文怡随女眷们一道出了殿门,便有宫人来请某位与后宫嫔妃有亲的恭人离开,剩下人的不由得面面相觑,心下各有思量,不一会儿。其中一位五品将军女眷便笑道:“看来贵人们没有别的话要吩咐了,姐妹们,咱们回去吧。”
    众人纷纷应了,然后便请了宫人引领,缓缓朝宫门方向走,才走出不远。便又有宫人前来,这回却是来请文怡的。
    文怡认得那是小檗,心下也有几分惊讶,不及多说,便与众人相别,随着小檗往东宫方向去了。留下其他人各有思量,有人便小声问出大家的心声:“怎么……柳宜人还认得太子妃?”另有人道:“方才在侧殿等候娘娘宣召时。我瞧见黄淑人与柳宜人站在一起说话,兴许是黄淑人在太子妃面前说了些什么?要知道,黄家大公子可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呢。”便有人开始羡慕文怡:“真真好运气,柳宜人今日分明还是头一回见黄淑人,怎么就投了黄淑人的眼缘?居然还向东宫引荐,看来小柳将军是真的要出头了。”
    没有人应声,众人重新沉默下来,再度朝宫门方向前进,至于她们各自有什么想法,就无人知晓了。
    文怡随着小檗来到东宫,只是低头走路,完全没有留意四周景致,不一会儿便到了后殿,太子妃杜渊如已经殿中等候多时了。
    数月不见,太子妃一见文怡行大礼,便忙忙命小檗将她扶起来:“何必多礼?我知道你来,特地把身边的嬷嬷们都打发走了,咱们只当还在家里一样,随意就好。”
    文怡笑着起身,道:“礼不可废。我今儿入宫,大礼不知行了几回,何必偷懒这一回,反累殿下叫人说嘴?”
    杜渊如一笑置之:“既如此,就算了,快过来吧,我有好久不曾见你了。”
    文怡只敢在她右边下手第一张椅子上坐下,又开口问候:“殿下这一向可好?瞧着殿下的气色,倒比从前红润了许多。”
    杜渊如脸上微微一红:“是么?兴许是宫里的水土不一样吧?”小檗在旁偷笑,被她嗔了一眼:“做什么怪模样呢,难不成宫里的水土不好?”小檗笑道:“宫里的水土自然是好的,宫里的人更好呢。”杜渊如脸上更红了,但神情很快就恢复了原状,笑骂她:“休要油嘴滑舌,明知我有客,还不快上茶来?!”小檗笑着去了。
    文怡虽不大清楚她们这番笑闹是为什么,但瞧杜渊如的模样,倒也猜到她在宫中日子过得不错,兴许与太子的感情也挺好,心里倒是为她松了一口气。当初杜渊如是取代了太子生母郑贵妃的娘家亲侄女才嫁给太子的,感情上本就先逊一分,加上太子外戚对沪国公府一脉多有忌惮,若她不能得到太子敬重,将来的日子可不好过,那倒不如不嫁进宫来了。
    茶来了,杜渊如请文怡先吃茶,便开始问起别后的经历,感叹一番,又有些犹豫地道:“前儿我母亲进宫来看我,说起你的事……别庄上的屋子都打扫好了,我母亲正等着你来呢,你怎么没到侯府去呢?”
    文怡微微一笑:“我知道殿下的好意,只是……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倒不如一了百了,倒也干净。”
    杜渊如叹了口气:“这倒也是,只是……婚事办得太仓促了些。”顿了顿,“我得到消息时,原有心要履行前言,为你添妆,只是碍于殿下,只得请母亲出面……”
    文怡笑道:“我得了侯府的礼,已是喜出望外了,怎敢得陇望蜀?殿下的苦心,我都明白的。”
    杜渊如握了握她的手,压低了声音:“那一位……已经消停了,想必不会再有妄想。”
    文怡淡淡地道:“若果真如此,便是天大的恩典了。”
    杜渊如拍了拍她的手,想要说些什么,但笑了笑,还是没开口,只是眼中隐隐有些遗憾之意,不过很快又换上了笑容:“有件事告诉你。北疆的大战,你必然已经知晓了,我听说,皇上有意奖励小柳将军,只是他初出茅庐,便立下大功,顶多也不过是升到正五品,不然若他在北疆接连立功,便不好再赏了,便有意将赏赐惠及其父母、祖父母……”
    文怡眼中一亮:“当真?!”
    杜渊如点点头,笑道:“皇上已经下了口谕,礼部正拟旨呢,想必不久就会颁布了。”
    文怡几乎当场就要念佛,想到昨日在尚书府受的气,便忍不住多说一句:“礼部应该不会弄错吧?我家相公的亲祖母,乃是祖父的元配夫人,娘家姓容。”
    杜渊如有些疑惑:“这些……礼部自然不会弄错,你怎的会这样问?”
    文怡心念电转间,已经拿了主意:“殿下,您可知道,我家相公原是柳尚书亲侄?我家公公与柳尚书原是亲兄弟。”
    杜渊如点点头,但马上又觉得不对:“不是说……柳尚书乃是姚家外孙……”
    文怡等的就是她这一句:“殿下,不知您可有空闲,听我讲一段故人前事?”(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