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老夫人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瞪着文怡。
    文怡脸微微一红,却没移开目光,眼神反倒越来越坚定了:“就这么办吧!祖母与我这两天都在愁什么呢?既愁柳大哥出征后,他家里没主人照看,便叫三姑母家里占了便宜去,又愁柳大哥走后,若有个好歹,康王世子便要仗势逼我另嫁。眼下柳大哥还没走呢,倒不如趁着还有几日功夫,赶紧把婚事办了。孙女儿嫁了过去,既能看顾柳大哥家中,也不怕那康王世子敢再心生妄想了!孙女儿相信以柳大哥的本领,一定能平安归来的,只是担心有人会在暗地里算计。只要孙女儿自己断了那人的念头,柳大哥也不必担心在对敌之际,还有人在背后捅刀子了!”她望着祖母,目光中带了几分哀求:“祖母,孙女儿知道这么做是太过仓促了,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能一劳永逸呢?”
    卢老夫人长长地吁了口气,想了想,叹道:“我方才说可惜没随你们一道进京,替你们把婚事早早办好了,并不是指东行出征在即,时日太短不好筹备婚礼,而是指……若你们一早就完了婚,那康王世子就不会在背地里做这许多事,东行或许也就不必去打仗了。原是后悔当日一念之差……其实我身体虽弱,比起你大伯祖母,倒也没坏到哪里去,她都能顺顺利利熬到京城,我为何不能?至于那几个孩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个重要……这不过是我老太婆对自己的几句抱怨罢了,并不是想要把你赶紧嫁出去。”她拍了拍文怡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祖母就只有你一个孙女儿,从小儿养了这么大,早想过无数次,你出嫁时会是什么样子……若不是怨长房行事拖拉,心又不诚。我也不至于抛下家里早就给你预备好的那些物什,只带着细软上京为你送嫁了。可饶是如此,这几天功夫,也着实太仓促了,哪里能预备妥当?若你的婚礼事事都不周全,岂不是叫祖母后悔一辈子?”
    文怡心下微酸。强忍住溢眶而出的泪水,伏到卢老夫人怀中。哽咽道:“孙女儿又何尝想这么早便离开祖母……只是,那康王世子逼人太甚,而太子又站在他那边……太子乃是国之储君,如今皇上身体不好,大半政事都交给了太子。孙女儿不过一介弱女,长房虽是高官,却是靠不住的,柳大哥又才得了从五品的武职,若那康王世子一再相逼。我们如何能挡?孙女儿宁死也不要嫁给那等奸邪之辈,况且孙女儿与柳大哥又已有婚约,怎能背信弃义呢?衡量之下,只要将来能与柳大哥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出嫁之日的一时风光,孙女儿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卢老夫人眉头紧皱。心中犹豫万分。孙女儿的想法也有道理,她也更希望孙女儿孙女婿将来能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若只求孩子出嫁时风光无限,却误了日后的幸福,无异于舍本逐末。只是,孙女儿若在这时候出嫁,万一日后柳东行有个好歹……岂不是连个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难道要叫孙女儿跟自己一样。青春守寡么?!自己还有儿子,可孙女儿……这几日的功夫,能否诞下子嗣,还不知道呢!
    她看向文怡,心中摇摆不定。
    文怡看着她,有些明白她的顾虑了,惨笑道:“祖母,孙女儿不要脸地说一句……若是柳大哥死了,孙女儿也不会嫁给别人的……早早嫁了,孙女儿好歹还是他的人,不然……岂不是要白担着一个名头,却连他的什么人都不是?”
    卢老夫人听得眼圈都红了:“孽障!这屋里只有祖母与你,何必念着那些规矩礼数?!”
    文怡摇摇头:“不是为了规矩礼数,这原是孙女儿的真心话……祖母可记得孙女儿的那个梦?孙女儿本来就注定了要嫁给他的,他与我,原是夙世的姻缘。孙女儿心里……便只有他了!若换了别人,这辈子都不会快活……”
    卢老夫人眼眶一热,闭上了眼,半晌才道:“罢了……罢了……”她深深喘了两口气,面色和缓下来:“在你的梦里,他是平安回来的,后来还高升了,想来这回出征,他也会平安归来……早办晚办都是要办的,早些办了……也了却了祖母的一桩心事。”
    文怡见她神色虽淡然,眉间却隐有几分戚容,不由得心下大痛,深知这个决定会让祖母难过,只是……她实在不愿意再把这件事拖下去了。
    就如同李春熙说的那样,她在自己的婚事上,顾虑太多了,先是顾虑礼数与族人情面,不敢催促长房早日为自己办好定婚礼;接着又是顾虑时间太过仓促,完全没想过自己其实可以提前嫁给柳东行;然后又是顾虑康王世子会仗着太子的权势威逼,便想到要求助于太子妃杜渊如;而现在,又要顾虑太子妃是否会被自己连累,受太子责怪,而选择另找一处隐居之所……
    其实这所有的顾虑,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会顾虑长房的脸面与族人情份,长房却没几个人在乎;婚礼筹备的时间太短,却可以一切从简;只要自己嫁了人,就不必刻意避开康王世子,自然也就不会连累杜渊如了,太子更是不会将有夫之妇指婚给堂兄弟。只需要一个婚礼,所有的问题都会解决。她还在这里犹豫什么呢?!
    就是因为她一再犹豫,才会为人所趁的!
    文怡抬头看向卢老夫人,勉强挤出一个笑:“祖母不必担心,婚礼只需保证三书六礼齐全就行了,一切从简,孙女儿也不在意。等到……”她脸又是一红,“等到柳大哥出征后,二哥哥也得了官,要上任去了,孙女儿便把祖母接过去一起住。您不是说,要在京城多住几个月么?等柳大哥平安回来了,让我们也能在您跟前好好尽孝。”
    卢老夫人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叹了口气,便直起身来。神情一肃:“好了,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办婚事,咱们就赶紧拿出个章程来,这可没几日功夫了。东行多早晚才能从营里回来呢?”
    文怡站起身,想了想,道:“给干娘家里送信吧。把她请回来。她侄儿罗大哥,与柳大哥是知交好友。有什么事,罗大哥知道了,柳大哥也就知道了。罗家商行又素来路子广,说不定能有办法帮咱们把东西都筹备齐全呢!”
    卢老夫人立时便点了头:“就这么办。银子我也带来了,一千两办婚事就尽够了,剩下的银票给你压箱底。婚事可以从简,陪嫁却不能含糊,咱们不图外头风光,内里却要足够丰厚才行。你也别劝我了……”她见文怡开口想说话。便提前一步拦了下来,“不能看着你风光大嫁,祖母已是懊悔不已,其他事你就别跟我争了。我在老家不愁吃穿,至于你十七弟,他还有族产呢!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文怡张张嘴。还是闭上了。陪嫁多少,就看祖母的意思吧,若是将来她老人家和弟弟日子过得手紧了,难道自己还会袖手旁观么?
    事情既定,卢老夫人便赶紧派人去把罗四太太与李太太都请了回来,又让人给聂珩与罗明敏捎信,天黑不久。众人便都聚集齐全了。罗四太太第一个笑道:“老太太真是雷厉风行,我跟孩子还没到家呢,就得了消息,这却是喜事,哪怕时间仓促些,也要办得周全才好。”
    李太太看了文怡一眼,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露着笑容:“这样也好,九丫头的婚事一拖再拖,早早办了,也省得夜长梦多。只是柳家那边还不知道如何呢,柳家大公子知道了么?”
    聂珩一双眼睛只盯着罗明敏瞧:“他知道么?还不知道吧?”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罗明敏摸摸鼻子,回答了他的问题:“他眼下还不知道,但明日必然知晓。朝廷定了四月初五大军开拔,初四就要集结了,从初一开始,将士们都会回家与亲人团聚三天。昨日那事传到营里,东行已经讨了假,明日便会提前回城处置家务,是兵部那边特地批的条子。他在营里干得不错,颇得上司赏识,若想讨几日假办婚事,想来是不难的,便是军中,也只会有好话,说不定还能请得几位有名望的大将前来撑场面呢。”
    文怡闻言心下一定,便低下头静立一旁,并不说话。
    卢老夫人替她开了口:“这就好办了。想来东行是不会反对的?如今难就难在婚礼要用的一应家什伙儿,都还不曾采买齐全,不知有什么办法,能凑齐了,只要不缺了礼数,便是粗糙些也是不妨事的。”
    罗四太太道:“我们家铺子的掌柜素来是个能干的,这事儿想来他能办到?”她转向罗明敏,“我记得前些时候,是谁家要嫁女儿,却要延期来着?那些婚嫁用的物什想来一时用不上了。”
    罗明敏道:“是京兆府陆长丞的一个侄儿,因他要在一个月里把两个女儿嫁出去,家里忙不过来,只能专心筹备嫡长女的婚事,庶女的陪嫁便是交到咱们商行里办的。才办好了,他家庶女的婆家却有位长辈没了,婚事要拖到一年后。等到一年后,许多东西少不得又要重新置办了,不如就先拿了来用。如今那些物什就放在库房里,从花轿到子孙桶等物一色都是齐全的,就是别人订的东西,婚事又是有了波折的,未免有些不吉利。”
    文怡心里想,若说婚事有波折,又有谁能跟自己相比?也不知道是谁更不吉利一些。
    她在这里默想,那边厢卢老夫人已经发话了:“论婚事上头的波折,咱们九丫头也不输她,况且东西又不是用过的,只要东西好,便是别人订的也无所谓,就怕他家又要讨了去。”
    罗明敏笑道:“东西都是上好的,咱们家的商行头一回替官家办喜事,掌柜格外用心呢!只可惜他家挑剔咱们给庶女办的东西太贵重了,不但不肯付尾款,连定银都要讨回去呢。既如此,咱们索性就应了他,正好把东西给顾九妹子使!”又向文怡眨了眨眼睛:“说来倒巧了,因他家庶女要嫁的人,正好也是个官身,虽然只是七品,不过商行备的一应物什倒是正好应景了,只可惜品阶不对……对了,还缺了一套凤冠霞帔。”他神色间有几分懊恼,“这是陆家自己备的,那东西可不是几天功夫能赶出来的。”
    众人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愁。婚嫁礼仪,别的东西都可以将就,或借或买都行,但婚服却是最要紧的,必得合身才好,否则就要闹了笑话。加上柳东行如今是个官,做衣裳时,少不得还要考虑到品阶问题。这下连文良都忍不住道:“这几日功夫,上哪儿找凤冠霞帔去?要不……跟长房说一声,五妹妹必然已经备下了一套,离她出嫁还有些日子,再做一套也来得及的,请她把衣裳先借九妹妹使,行么?”
    文怡却是苦笑着说:“五姐姐断不会答应的……而且这种事……不管她拒不拒绝,只要我们六房开了口,她能记恨我一辈子,何苦去招她?”想了想,“大红的通袖袍子,我还是有的,往上头绣些吉祥花样儿就行,几日功夫,也足够了。”
    聂珩却忽然开口问:“柳兄如今是正经从五品的武官,不知可向朝廷请封了诰命?”
    罗明敏一拍大腿:“是了!当日他得了官职,便已递了折子请封,只是当时他走得急,便嘱咐我一旦得了信就通知他。只是如今礼部忙得那样,他人又不在,自然是丢在一边没人管的,我正想着是不是要托人疏通一下呢。当日他请封时,便明说了是有未婚妻那一份的,若是官服霞帔都下来了,他穿着官服娶亲,岂不比喜服更光鲜几分?”
    罗四太太笑道:“既有大红通袖袍子,配上霞帔,也不错了,至于凤冠,京里多的是金珠铺子,一年到头也不少给人做这些东西,寻一家手艺好的,买下来就是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竟将婚礼要用的东西都商议妥当了,虽然有些仓促,东西也许略粗糙几分,但应该有的,一件都不缺。只是担心一样:朝廷不知几时才会赐下属于柳东行的那一份官服与霞帔来。
    文怡见状,心下一动,想起了一个人来。(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