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玥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不耐烦地道:“你管那些人为何要选中她们?我还巴不得他们没选中咱们家的庄户呢!省得受罪!”不过她到底还是大家出身,知道康王世子的身份贵重,自己本就理亏了,若是再有什么变故,势必难以交待,因此,即便再不情愿,她还是吩咐庄头,多派几个人在主院外头守着,留意那两个妇人的家眷,省得有什么差错。那庄头领命去了。
    那两个妇人做事还算利落,并无异状,她们的家人看起来也都是本份老实人,查玥听了下人回报后总算放下心来。她被气了半日,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明明是特地请了朋友来玩,却闹了这么一出扫兴的事,她颇觉脸上无光。似乎是存心要洗涮这个屈辱,她热情地留众人定要在庄上住一夜,还道:“庄子后头的校场已经收拾好了,灵儿不是说好了要跟李姐姐较量一番么?那里还有温泉,有干净的院子,大家好好泡一泡,去去乏,大冷天的泡温泉最舒服了!泡完就在那里吃饭!庄头家的已经收拾好各色野味与新鲜瓜菜,都是庄子上特地种的,除了供奉宫里,京城再没有别家能吃到,你们可不能错过!别担心有闲杂人等,后庄我已经叫人清了场,还让家里的婆子看守好了,不许放一个男人过去的。咱们尽管放心去玩!”
    其实文怡等人此时早就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只是查玥大力相邀,她们也不好扫兴,阮孟萱便道:“大白天的去泡什么温泉?咱们往校场上玩一玩吧。”文怡却有些担心:“放着那位世子在这里,不要紧么?”
    “有的是人侍候他,咱们尽管乐咱们的去,你别扫兴!”查玥挽起文怡的手,硬是拉了众人往庄后的校场去。看到那里果然已经陈设好各色弓箭兵器,当中不乏精品,几个将门出身的女孩儿都起了兴趣,连李冬瑞也兴奋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被李春熙轰了出去:“这里都是女孩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往庄外逛去吧!少惹祸事!”
    李冬瑞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却又趁他姐姐不备,悄悄拉了文怡一把:“好姐姐,我午饭也没吃,饿得慌,怎么办?”
    文怡对这些兵器没什么兴趣,又想着今日是自己领了他们姐弟前来,还连累他小小年纪便招惹上一桩祸事,心里已存了五分愧意,听了他的话。便忙道:“是我疏忽了,方才吃饭的时候,你就不在,撑到这时候已是不容易了。我去跟查小姐说一声……”
    “别……”李冬瑞急了,抓了抓脑袋,“顾姐姐。你别跟查小姐说呀,她对我甚是厌恶,一定没好脸色!况且她一动,我姐姐就知道了!姐姐说了不让我待在这里的……”
    文怡皱了皱眉,只是脸上还挂着温煦的微笑:“不妨事,你姐姐只是怕你在这里不方便罢了,又不曾拦着你吃饭。她虽对你严厉些,其实还是很担心你的。”从李春熙的言行中,她隐约能体会到对方的一点心思。不让李冬瑞与这些女孩儿们混在一起,是怕有人——特别是那位查小姐——再误会他贪花好色,坏了他的名声;叫他往庄外逛去,是暗示他不要再接近那位世子爷吧?只可惜李春熙的语气太硬太冷了,畏姐如虎的李冬瑞未必能听出来。
    李冬瑞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地看了姐姐的方向一眼,不停地摇着头。虽说有顾姐姐帮着说情,他大姐不会对他如何,但一旦顾姐姐离了他家,天知道大姐会怎么折腾他?他还是听话的好……
    文怡见他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便道:“我与你回方才那院子去,午饭还有好些点心菜肴剩下呢,叫查家的丫头婆子去热一热,暂时对付过去好了,就是有些委屈了你。”
    李冬瑞顿时眉开眼笑:“不委屈,不委屈,我在家也常吃剩饭呢!能吃饱肚子就好,就算是冷饭冷菜也不打紧!”
    文怡叹了口气,寻机跟查玥打了声招呼,只说有些累了,想与李冬瑞同行返回宅内歇息。这时候龙灵正闹着要与李春熙比枪法,众人起哄,正是热闹的时候,因此查玥也没放在心上,只派了个丫头陪他们同行。
    文怡一行三人返回方才那处宅院,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正好瞧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大门外,听到脚步声,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接着便立时低下头去。文怡觉得有些不对,转头望去,只看到他一脸老实巴交地站在门外,束手而立,无论长相还是穿戴,都俨然是寻常庄户的模样,她方才看见的那抹精光,仿佛只是错觉。
    文怡停下了脚步,查家的那名丫头也看到了那名男子,便开口问他:“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那人低头恭敬地道:“小的……小的老婆在宅子里侍候,贵人想现烙的饼吃,小的老婆叫小的送炉子过来的。”
    那丫头一听便知道是谁的手笔,受了主人的影响,她自然也对那位世子爷生不出好感来,冷冷地吩咐:“在这里候着,不许乱走!”便回过头客客气气地请文怡与李冬瑞进门了。
    文怡经过那男人身边时,特地悄悄儿打量了他的手一眼,发现此人十指干干净净,指甲也保养得很好,绝不是农户或是手艺人该有的手,中指与食指之间隐约还能看到茧子,更象是常年拿笔的人物。她眉头轻皱,把这件事暂且记在了心里。
    他们去了侧院的厢房,丫头很快就让厨房送来了一个大食盒,里头放满了菜肴点心,而且都是热的。不过到底是过了饭时,东西都是午饭时吃剩的,大都是包子馒头等物,也有几样肉食,因为特地收拾过了,因此并不显得狼狈。李冬瑞就着热汤,迅速吃了个饱。心满意足地坐在椅子上摊开手脚直叹气。
    文怡看得好笑,便叫过那丫头:“跟李表弟出去的小厮们兴许也没吃饭呢,若是还有剩的热饭菜,能不能请你给他们送一份去?”
    “顾小姐言重了,是奴婢们疏忽了,奴婢这就让人送去。”那丫头盈盈一笑屈膝行了个礼。便叫人准备去了。李冬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跃跳起来:“我送过去吧。不敢劳烦姐姐们!”然后飞快地用衣裳下摆装了半盆子馒头,又揣了两个菜碗,一溜烟出去了。
    文怡看得好笑,少不得替他赔个礼,却又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出门骑马错过午饭的少年来:“康王世子那里……可曾送了饭过去?”
    那丫头立时就收了笑容:“顾小姐不必担心,世子爷方才不是说要吃烙饼么?饿不着的。奴婢去问厨房一声就好了。”说罢转身就走,但她去的方向,分明不是厨房。
    文怡皱了皱眉,只觉得查玥怠慢那位康王世子。还算有些倚仗,但查家的丫头怎么也如此大胆?就不怕贵人怪罪下来么?况且那位世子爷虽是任性又爱胡闹,有些惹人厌烦,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守的,好歹也是位客人!
    想了想,她将视线转到桌上剩下的点心上来。见有一碟子精致的包子,因是玫瑰馅儿的,李冬瑞嫌太香甜了,就没动过,此时还是热的。先前那位康王世子还说想吃玫瑰膏子开胃呢,不知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口味?她犹豫了一下,便把那碟包子放进食盒里。再添上一碟李冬瑞没动过的点心,盖严实了,提着往主院的方向来。
    主院门口守着几个查家的家人,还有几个婆子等候差遣。文怡也没多事,只是将那食盒递给她们,让她们传进去,便转身打算离开,只是扫过院子里的一个人影时,脚下不由得顿了一顿,心中生疑:那中年男子不是在大门外等候的么?怎的也进来了?
    她看着那男子进了屋内,他老婆与另一个妇人反倒守在了门口,心下更是狐疑。
    细想之下,这位康王世子会特地跑到查家的庄上来玩,又忽然堕马,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而他不要查家庄子的仆从侍候,却要从庄户里挑人,偏偏挑中的又不是查家庄子的人,只是前两天刚来借住的……她想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手指,心中紧了一紧。
    罢了,若这位康王世子是有意为之,她不过一个寻常女子,又何须寻根问底,与他过不去?这些金枝玉叶,有几个是老实不惹事的?横竖不与她相干,还是当作没察觉的好……
    朱景深翻着手里的账簿,有些烦躁:“今年一年功夫,就只有这些收益?!你们该不会是哄我的吧?!”
    那中年男子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属下已经遵照世子的吩咐,在京郊购置上等良田农庄,只是这两年年景不好,因此地里收成不佳。且京城周边的田地,但凡是好的,都有人盯上了,其中不乏高官权贵,世子爷吩咐过,不许让人知道我们是康王府的人,因此属下不敢与那些买主相争,近两年来,只入手三处田产,其中一处最好的,因郑家看中了,属下只好……”
    朱景深冷笑:“你一个管事,也能代我卖产业了,果然出息得很!”
    那男子打了个冷战,伏下身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朱景深漫不经心地说:“日后再遇上这种事,你只说主人家在外地,你是家仆做不得主,把人打发了就是。他寻不到正主儿,便是找你晦气,又有什么用?!”
    那男人忙不迭应下了,接着小声试探地问道:“还有一件事……今年以来,京城周边的田地越发难买了,倒是城里的房屋还有些赚头,若世子爷点头,属下可以在京中多买几处铺子,不论是自己出本钱做生意,还是租与别人,都……”
    “不可!”不等他说完,朱景深就打断了他的话,“京城里头人事复杂,随便就能遇上王公权贵,若是叫人看出了行迹,报上御前,王府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几份产业,又要叫上头收了去。我如今年纪大了,在宫中不比以往,花销大了许多,若是再叫人收去这些产业,我就真真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万事以稳妥为上,田产最好!庄子也能用来收容王府的人。绝不能在京城里头置产,若是京郊没了合适的上等田产,那二三等的田地也可,或是再远一些,往东平府一带找去!淮江对岸,也有不少合适的地,便是荒地也不妨事,寻些老实能干的佃户开垦也就是了。只是有一点,你要给我记清楚……”他盯着那男子,目光如冰,“这些产业是我的,你只是暂时照看,若不是宫里不方便,我也不会把契约交给你收着,但若你生了异心,或是妄自尊大,不得我点头,便擅自处置我的产业,即便你是王府的老人,又世世辈辈都对我们一家忠心耿耿,我也是不能容的,你可记清楚了?!”
    那男子几乎伏到了地上,只觉得小主人的目光射在他背上,仿佛刀刺一般。他心惊胆战地一一应下,才把小主人丢回来的账簿重新缚回身上,整理好衣裳,确定外人看不出来了,方才小心地退了出去。经过那两个妇人时,低低交待一声:“好生侍候,世子爷若有吩咐,立时报回去!”两名妇人恭敬地应了,竟是丝毫让人看不出,其中一人是他的“妻子”。
    朱景深仰躺在炕上,四肢大张,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若不是迟迟未能得到王爵,王府的产业又落到皇帝的人手中,他又何须容忍这么一个贪婪愚蠢的属下……
    侍女小心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劝道:“世子爷,您别生气了,王永泰其实还算忠心,不敢胡来的,只不过笨了一点。”又道:“您别乱蹭,脸上才上了药!”
    朱景深没当一回事,双手往后一撑,坐起身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手中的食盒:“这是哪儿来的?我都闹成这样了,难不成查家丫头还会想到给我送吃食?!她没对王永泰起疑心吧?!”(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