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慧嘉自己跳入河中,沿着济水河逆流而上。虽历经种种艰辛,可也正如她先前所料,众青衣人缓过药性后来到河边,果然选择了顺流而下继续追踪她。
    当然,这一点她已经看不到了。
    不过青衣人们既然选择了相反的方向,总归已经给了她充足的逃跑时间。等她从河岸上来,再辨四周,虽见一片荒凉,可此刻渺无人踪的场景反倒比人迹喧嚣更使人来得心中安定。
    这让江慧嘉的大脑有了片刻放松。
    她缓了一小会,重又打起精神思索:“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是返回平城吗?”
    宋熠在平城,从她内心深处来讲,此刻当然是想要回到平城去与宋熠重聚的。
    可回去的路却并不是那么好走,她的体力其实也有点到极限了,如果再被青衣人抓住一次,江慧嘉不认为自己还能有再逃脱的机会。
    而假如不回去,那就只能去京城了。
    但这同样也有问题。
    “京城此刻却不知状况如何?代王大军攻城,京城真的还有可能进得去吗?”
    似乎去京城是比回平城更糟糕的选择。
    “我被掳走的消息应该早就已经传出了。”江慧嘉猜想宋熠的反应,片刻后却是苦笑。因为她竟然想不出此刻的宋熠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她能想象到宋熠的焦急,可宋熠会怎么做呢?
    换位思考一下,那似乎就是一个绝境。
    “希望他不会做什么傻事才好……”江慧嘉只能自我调侃一下,“不过这方面他应该比我聪明,毕竟术业有专攻。我是玩医术的,他是玩政治的,我能玩得过他?”
    “平城……”她回想着此去平城可以走的路。
    因为担心宋熠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危险事情,渐渐地,江慧嘉还是倾向于返回平城了。
    她思量着,此去平城的路并不是只有一条,她索性远离济水河,另选一条小路走。那些青衣人又不是像她一样开了天眼,还能在这荒野茫茫中找到她?
    而她的天眼虽然使用时长有限,常常需要休养以做恢复,可有了它,至少在关键时刻用来探探路还是挺方便的。
    “我也不需认识所有的路,只要通过天上星斗,辨明平城所在方向。”江慧嘉想,“方向不偏,至多绕些弯路,总也有回到平城那一刻!”
    思绪至此,江慧嘉心中豁然开朗。
    尽管此行或许还将有更多艰险,可她大概是太想回到宋熠身边了,这时候渐渐定下念头,就只觉得连身边这条方才给她吃了无数苦头的济水河,都似乎变得清秀温柔起来。
    她就抬头观星,想要给自己做个回平城的路线规划。
    “不对……”也是在此时,江慧嘉一侧耳,“有马蹄声!”
    她一惊,下意识就还要再奔回济水河,准备再跳一次河。
    正蛰伏修养着的天眼锁链也在同时被她放了出来。
    锁链一出,前方暗影密林中的一切景象便都纤毫毕现。
    然后,江慧嘉呆了。
    密林中,正小心控马而行的有两个人。或者更准确点说,是两人两马,但只一人清醒着在控马,另一人却伏倒在马背上,状况显然十分不好。
    控马的人江慧嘉说不出名字,不过可以认得出他身上穿的是大靖武将甲胄,还有些脸熟,应该是不久前才见过的。
    而伏倒在马背上的那个,因为有天眼锁链的独特视角,江慧嘉看清了他的脸,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别个,正是大靖朝的太子殿下。
    太子秦恒!
    “太子怎么会在这里?”江慧嘉心中惊骇,“太子在这里,还是以这幅样子出现的,那京城呢?京城……城破了吗?”
    不等她再多想,前方的两人两骑就出了树林。
    双方顿时打了照面。
    常文钧豁然一举手中枪,惊喝一声:“何人在此?”
    江慧嘉默默地,幽幽地站着。
    也不动,也不怕,末了终于苦笑一声:“这位将军,不知可认得小女?”
    常文钧持枪的手微微动了动。
    然后他呆了片刻,忽然就爆发出一道惊喜至极的颤声:“你是……江神医?”
    是了!
    他认出来了,此时站在济水河边,在这模糊星光下,身上湿漉漉,从头到脚都写着狼狈的女子,可不就是前几日百官送治疫队伍出发时,他曾见过的,那位十分显眼的女大夫?
    那唯一的、独一个,被昌平帝下明旨征召,旨意上都写明了说她“医术通神”的那位女大夫?
    是了,就是她,真是她。
    常文钧确定自己没有认错。
    彼时的江慧嘉混在一群或胡子大把,或官袍端正的男大夫中,纵是有昌平帝的明旨做保,也依旧显得突兀无比。
    常文钧当时送过治疫队伍,归家后都没忍住与夫人闲话了两句。
    说:“这宋状元殊为不智,好好的竟叫妻子抛头露面,还跟着一起去应天府治疫,当这治疫是小儿玩笑么?哼,只怕有一日,他仕途都要受这女子所误!”
    彼时又何曾想到,不过短短几日间,整个世界就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治疫守则》如今已在大靖上层流通,哪怕是傲慢的大靖权贵们,如今提起江慧嘉,也无人敢不称一声神医!
    而常文钧再见到江慧嘉的这一刻,第一反应竟会是喜极而泣。
    “神医!”他嘴唇颤了颤,“救命……”
    持枪的手一松,长枪横落在马背上,他却用这双惯于疆场杀敌的手抹了抹眼角的泪。
    江慧嘉见他卸去了敌意,也不耽误,便立即上前去查看太子情况。
    一边问:“殿下因何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
    倒也不是她急于知道汴京消息这才立刻发问。当然,对汴京情况她也很在意,不过此刻提问,主要还是为了问诊。
    望闻问切,了解太子发病时的情况。
    常文均便一拱手,面现景仰:“殿下亲临战场,带兵杀下城头,一身神力,勇武非凡,直将敌军杀得节节败退!”
    正说得激昂,常文均面色又是一变,瞬间咬牙切齿起来:“说不得是有小人诅咒,殿下才在征战中忽然病倒,以至于末将……”
    他是怎么为太子的发病做修饰且不提,江慧嘉却是迅速从他的话语中提取出种种信息。
    汴京危矣!
    她心口微颤,只沉声请常文均帮忙扶太子下马,然后助他就地平躺。
    随身携带的银针包还在,她抹手取出银针,银光一闪,便接连下了几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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