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江湖毒药”,对江慧嘉而言,这个东西在她的记忆里还真是颇有比重,值得一书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江湖毒药”这个东西,在小江萱的童年里,曾经作为敦促她认真学医的某种“重要道具”,颇具存在感,很值得回忆书写。
    前文提过,江慧嘉幼时上的第一堂医学启蒙课,就是跟点穴有关。
    中医的学习其实枯燥又繁琐,光是数千种甚至超过一万种中药材的药名、药理、药性的记忆就已经足够恐怖了。
    更不必说,还有数不清的病例,变幻莫测的脉象学,复杂深奥的病理辨证等等。
    江老爷子书房里足有十大柜子医书高高地从地板一直起到了天花板,可想而知,小时候的江萱在看到这样一书房书的时候,会对中医产生多么巨大的恐惧心理。
    好在江慧嘉小的时候也跟同龄的许多八零后孩子一样,对刀光剑影高来高去的武侠片总是特别感兴趣。
    都是看着特效式武侠片长大的,谁还没几个侠客梦呢?
    侠客们一白衣,一长剑,或琴或箫,翩若惊鸿来,孑然一身去。
    若有恩怨,弹指点穴,挥手拂剑,何其潇洒?
    当然,江湖上有恩怨情仇,有刀光血影,就总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江湖名医。
    诡异派的如“杀人名医”平一指,傲娇派的如“蝶谷医仙”胡青牛,常规派的如“阎王敌”薛慕华……
    对了,还有星相医卜无所不能型的黄药师,飘飘欲仙同样十项全能的无崖子等等。
    这些就不必多提了。
    总之名医们又会点穴又会治病,还能炼制各种各样的毒药神药。
    简直棒得不得了,能干得突破天际。
    那么了不起,那么有意思,小江萱也想学呀!
    江老爷子告诉她,要学点穴?好啊,跟我学中医!要学炼药?好啊,跟我学中医!要学内功?好啊,还是跟我学中医!
    江老爷子的安利,简直跟不要九九八,只要九十八,武林高手带回家的电视广告一样厉害。
    不,其洗脑效果,比那还要厉害!
    年幼无知的小江萱,就这样被拐上了贼船。
    结果呢,呵呵!
    现实告诉你,点穴就真的只是点穴,神奇是真的很神奇,可惜就是达不到武侠片里点穴技能那样的神奇程度。
    炼药也确实是炼药,可惜江老爷子不炼毒药,他是医生,不是怪医,只炼救人的药。
    至于内功嘛,练不出传说中“气感”这种东西的养气口诀,到底是不是能叫内功,那就见仁见智咯。
    小江萱含着泪,觉得自己可能是学了个山寨的中医……
    江慧嘉对宋熠道:“药不可以乱吃,这句话你一定听过啦!”
    就算是治病的良药,如果不对症,都有可能吃死人,又何况消雪丸的主药蟾酥本来就有毒?
    其实是药都有三分毒,不单西药,中药也是如此。
    在现代,中西医分科,西药见效快,然而总是容易有副作用,而中药见效虽慢,却胜在药性温和,有时候即便不治病,当补药吃也很可行。
    这就常常给人造成一个误区,以为中药很安全,没有副作用。
    可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在大部分情况下,的确是这样的。
    但这个世上,有毒,并且毒性剧烈,分分钟能毒死人的中药也是不少。
    中医的用药法子里,以毒攻毒这一块,也是占很大一片比例的。
    就说到五毒,蟾蜍、壁虎、蛇、蝎、蜈蚣,这么恐怖的五种动物,中医却能拿来入药。
    还别说,这五种中药都还挺常见呢。
    中药也并不都是见效慢的,江慧嘉就曾经收治过这样一个病人:对方中风半瘫,在某大型综合医院用西医治疗近一月,最后也不过是勉强稳定脑出血症状,半瘫还是半瘫,又添了个神智狂乱的毛病。
    因为精神不受控制,该病人日日只在家中胡言乱语,往往毫无理由便癫狂发怒,他自己也受罪,病人家属也是苦不堪言。
    求到江慧嘉这里,江慧嘉便给开了一味安宫牛黄丸。
    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味中成药,病人只吃了一粒,不多时便狂态消减,到第二日,偏瘫的半边身体有了动静,此后一日更比一日神智清醒,其恢复之迅速,比起之前用西药时总不见效的煎熬,简直堪称神奇。
    然而听起来不可思议,可事实就是有这样神奇。
    只可惜安宫牛黄丸成分贵重,在现代的时候,这药便算得上贵价。而到了古代,因其中牛黄、麝香这两味药材委实珍贵难得,要想大批量制作这安宫牛黄丸,则更是不可能了。
    当然,安宫共牛黄丸虽然是神奇的急救神药,却也并不事事对症。
    要是不对症,却误吃安宫牛黄丸,呵呵,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中医要杀人,那真是杀人于无形。只需精妙应用生克之道,保管能叫人死得比真正病死还像病死,谁又能查出痕迹来呢?
    江慧嘉此番拿了治病救命的消雪丸当毒药用,一时心里倒是大受启发。
    宋熠袖手接了江慧嘉另给的一瓶止痛丸当做消雪丸的“解药”,听她言语,便轻笑一声道:“小生今日可记住了,此后不论得罪谁,都万万不能得罪娘子,否则一旦娘子给我乱吃药,那我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啦!”
    江慧嘉斜睨他:“我要谁死,还须得给他乱吃药么?便是不用药,本神医也有千万种法子能叫人死得无影无形!所以……”
    “所以小生此行必定快去快回,平安归来。”宋熠作了一个揖,目光脉脉温柔,“绝不给娘子生气的机会!”
    随即不再儿女情长,拎了郁生再不迟疑,一推门,他跨步而出,再一关门——江慧嘉轻轻吐出一口气,目送了他的身影消失。
    她心脏微微急促地跳着,的确不是不担心的,但她也很快就自我调节好,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刚刚的灵光一闪上。
    药物生克,变化万千,她是不是可以用一种更有效的方法来治疗鼠疫呢?
    鼠疫的本身虽然极具多样性,最好要将每一个鼠疫病人区分开来,变化用药,才能达到最佳治疗效果。
    可如今的现状却是病人多,医生少,疫病扩散快,而药材却是有限的……
    那么假如能有某种药物,具备安宫牛黄丸一般的针对性特效,凡是症状轻的,吃上几粒即能得到控制,症状重的,亦能有所缓解。如此一来,不论医患压力都能极大减轻,此番平疫,大约才是真正能有希望。
    江慧嘉微微深呼吸,一边疾速开动大脑,一边却又缓行几步,将手轻轻放到外间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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