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茯苓、甘菊花、石菖蒲、天门冬、白术、人参、黄精……”江慧嘉细品了几口酒,然后缓缓念出连串药名。
    竟是只靠品酒,就品出了其中用药。
    萧谨本来还笑吟吟地看着她,待到她连串药名出口,说到后来,萧谨却是不自觉地收了笑,脸上现出几分严肃之色。
    那边宋熠扎了袖子,已经连挖了好几根冬笋出来,雪下的冬笋并不多,他就寻到另一边一个小石池,净了手,而后走向江慧嘉。
    江慧嘉放下酒杯,笑道:“先生这个配方竟是做养颜之用的么?”
    萧谨:“……”
    他轻咳了一声,微微板起脸道:“什么养颜之用,人参、黄精等都是补中益气的,此乃养生酒,小女娃娃,不要仗着自己有几分医术就胡说八道。”
    江慧嘉点头道:“原来如此,倒是小女见识浅薄了,原来先生也通医术?”
    “读过几本医书,知道些药理罢了。”萧谨这下倒是谦虚起来,“真正懂医术可不是我这样的,至少要会诊脉,会开方。这治病救人的事情,可不能乱说。”
    江慧嘉又点点头,自古以来就有医儒不分家之说。
    许多读书人都会通些岐黄之术,更有一些大夫原本就是落第书生转化而来。
    在整个华夏历史上都留下了传世之名的医圣张仲景,也是出身官宦之家,还曾做过长沙太守。这位祖师级别的医家大人物,就堪称是医儒不分家的典范。
    所以萧谨通些药理,这是很正常的。
    江慧嘉道:“真正要通医术,只懂药理当然还不够,须得多多经手病例才成。不过单只从先生这碧雪酒配方来看,先生用药已经算得上是很有章法了。”
    萧谨本来就是因为看了江慧嘉四君子丸的配方才特意叫宋熠带她来的,这时候听出江慧嘉话里的一些意思,他终于收敛了先前的玩味之意,正色道:“听你的意思是,这碧雪酒还能更有章法?”
    “若再加上生地黄,去除竹叶,另增加肉桂与牛膝……”江慧嘉道,“是否会更好?”
    萧谨问:“加生地黄甚好,但为何要加肉桂?”
    “肉桂引火归元,温经通脉,用在此处,岂非极好的佐使之用?”
    萧谨又连连追问了许多配方的细节原理,江慧嘉都逐一回答,听到后来,萧谨忽然击掌赞叹,哈哈大笑起来。
    “好!不负神医之名!”笑罢了,萧谨一摆衣袖,坐回亭中石凳上,又叫宋熠和江慧嘉也来坐。
    “江小娘子,老夫先前有意试探,你不介意罢?”萧谨先问江慧嘉。
    这时他已收起了之前的狂生之态,看向江慧嘉的目光中竟带了几分长辈的慈爱。
    江慧嘉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之前的表现其实也很“狂”,萧谨不但不生气,这时候还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才真正是显出了他的心胸气量。
    “萧先生称呼小女慧娘便好。”江慧嘉笑了笑,“您是长辈,说什么神医,这是要叫小女无地自容呢!”
    萧谨哈哈一笑:“我虽然是长辈,可也不能无视神医的名号啊!鹤轩,你这娘子以为我住在山顶上,便不知晓山下的热闹呢。”
    宋熠微微笑道:“我家娘子只是谦虚而已,但她的医术的确十分好。”
    “你啊!”萧谨就伸手指向宋熠,“瞧来谦谦君子模样,实则比我还狂!”
    话题却忽然一转:“鹤轩,你的学问我是不担心的,今日我叫你上来,实则却另有一事要同你细说。此事真正关系你仕途,我思来想去仍觉紧要。”
    宋熠忙站起来,恭敬道:“先生请指教。”
    萧谨催他坐下,宋熠也不是迂腐的人,老师开口了,他就坐下恭听。
    “郑家嫡女入选太子良娣,今上亲自赐婚。”萧谨道,“郑家已经上了此船,而宝庆府是郑家根脚之地。”
    话中自有弦外之意,宋熠思量片刻道:“宝庆府……我等宝庆府学子,若是科举入仕,只怕会是郑家天然同盟!”
    萧谨点头含笑:“依照郑家惯常作风,明年春节若是有宴,他家怕是要广邀一府之地的所有学子的。鹤轩你是本届案首,又岂能不被格外关注?”
    郑家已经主动跳进了夺嫡的漩涡,而这个漩涡还在大肆扩张。如若当真被卷入,谁又能轻易脱身?
    宋熠忽然反问:“老师不看好……太子么?”
    萧谨哈哈笑道:“我本乡野之人,又何来看好不看好之说?鹤轩,从龙之功非同小可,你若是愿拥正统,来日投入郑家,仕途之上将不知便宜多少,倒也不失为上佳之选。”
    说话间,他面上神情不动,笑容却颇显意味深长。
    一条捷径,他说的是一条捷径!
    宋熠却苦笑道:“老师何必试探学生,什么案首,郑家还缺一个小小的院试案首么?”
    “正因为是院试案首,功名未显,才好投资。”萧谨道,“吕不韦当年奇货可居,可不就是由小赚大?”
    宋熠道:“然则从此以后,我若入了郑家门,便当真只能成为郑家手上一杆枪。人使我长我便长,人使我战我便战,人使我粉身碎骨,我又岂能不粉身碎骨?”
    师徒两个各自目光涌动,凉亭外却又有星星点点的细雪开始落下。
    萧谨道:“所以鹤轩的意思是,不要这条捷径?”
    “我今日并无资格谈捷径。”宋熠认真道,“老师既然提起此事,想来是有应对之法教给学生了?”
    萧谨道:“应对之法的确是有,鹤轩你既是坚定了心念,我便另为你指一条道路。”
    “请老师指教。”宋熠端起酒杯,向萧谨举敬。
    “游学!”萧谨举杯遥对,吐出两个字。
    “游学?”宋熠眉梢微挑,忽然一喜,“陶宏雅前次也才游学回来,府学是准许学生出去游学的!”
    “不错,但我要你一旦出去游学,便不再回来!”萧谨缓缓道,“年后出行,直至明年九月,直入长沙府,参加明年乡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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