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郎媳妇的行为太冒失了。
    江慧嘉站在桌边,目光微微一闪。
    周大郎媳妇已经扑到了她面前,江慧嘉迅速抬手带住周大郎媳妇的手臂,在她手臂上的小海穴上轻轻一按。
    “啊!”周大郎媳妇猝不及防被她按得手臂一麻,就惊叫了出来。
    江慧嘉将手上团扇递回给宋熠,微微带笑看向周大郎媳妇:“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病的是哪位?具体情况如何?你好生与我说说。”
    周大郎媳妇的到来既有些突兀,但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江慧嘉当日与武三娘和周大郎媳妇婆媳两个同去县城,共同经历了绣雅阁事件。
    当时为了解释自己通医术的问题,她还拿了宋熠做借口,让她们婆媳两个自动脑补了她能粗通医术还有宋熠教导的功劳在里头。
    乡野之人见识少,又对读书人存在有天然敬畏,竟然相信了江慧嘉这样漏洞百出的解释。
    江慧嘉随她们猜测,猜得再离谱都不要紧。
    毕竟这类的事情,武三娘婆媳两个要么不往外说,一旦她们往外说,再经过第四人之口,这就成了流言。流言那是有逻辑有标准,能相信的吗?
    当一件事情被传得变了样,它的真正由来反而不会有人再去在意,人们往往只会相信自己听到的、想到的。
    而江慧嘉只需要瞒过身边真正亲近的人即可,比如说宋熠。
    当然,如今她连宋熠都不需瞒了。不但不需隐瞒,她甚至连借口都不需要再在宋熠面前找。
    个中酸爽,嗯,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呢。
    不过最开始的时候江慧嘉在武三娘婆媳两个面前那样说话,其实也是有要为自己以后逐步显露医术打基础的意思。
    这不,见识过江慧嘉治疗有癫狂症的郑七娘之后,周大郎媳妇这边一碰到个产前抑郁的,可不立即就来找江慧嘉了么?
    没错,江慧嘉只听了周大郎媳妇简单两句话,就基本上可以肯定,周大郎媳妇口中说的那个孕妇,患的正是产前抑郁症!
    患有产前抑郁症的孕妇,再恐怖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乡民们愚昧无知,将其种种出格行为看做是中邪,也是不奇怪的。
    不过当初郑七娘的事情毕竟是属于不可言说之事,江慧嘉还是应该要提醒周大郎媳妇警惕起来,绝不可以慌乱之间说出不该说的话。
    周大郎媳妇喘匀了一口气,忙又道:“是我们家大妹,慧娘,我婆婆可只有这一个女儿啊!”
    原来是武三娘的女儿,并不是周大郎媳妇的娘家妹子。
    这些乡邻间的关系宋熠倒是理得很清楚,他道:“是丹娘侄女儿?”
    论辈分他要叫武三娘做嫂子,所以武三娘的大女儿虽然年纪其实比他还大,他却称人家是侄女儿。
    周大郎媳妇对着宋熠就显得拘束起来,一听他说话就忍不住缩了缩肩背,忙应道:“是……是!”
    接着又抹起泪来:“慧娘,我婆婆叫我来找你的。丹娘命苦,嫁到他老杨家,两年生了仨,可三个都是女儿。前头第二个还没能立住,她这是慌了,病了,真不是中邪啊!”
    殷切地看着江慧嘉:“慧娘,你能治的是不是!”
    正说着,走在她后头的另一人终于追上来,也进了小院。
    却是一个瞧着才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娘子,梳着双丫髻,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过来就攀住周大郎媳妇的手臂,好奇地打量江慧嘉和宋熠。
    江慧嘉与宋熠对视了一眼,江慧嘉道:“现今情况如何?”
    周大郎媳妇就又抹起泪来:“他们老杨家的心太狠,已经将人绑了,要到河神庙边将人烧了!我们家的人都在那头拦着不让,叔太公也在……慧娘,便是他们不烧人,丹娘她自己也活不下去啊!”
    她说的叔太公其实就是周里正,像这样的大事,周里正是不可能不参与的。
    不过她辈分低,周里正的年纪虽然最多做她爷爷,她却要称呼对方为太公。
    江慧嘉当下不迟疑,道:“你带路,我与你一同去瞧瞧。”
    正要走,宋熠忽按住她的手,道:“娘子,我与你同去。”
    他有轮椅,倒也不是不能去。但他毕竟腿脚不便,平日里却是极少出门的。
    江慧嘉知道他要跟着去,可能还是因为不放心自己,立时心中就是一暖。
    她对宋熠点点头,转身进了内室,顺手将团扇放回屋里,又快速收拾了一些等下可能需要用到的药材。
    因为宋熠的轮椅后方有储物箱,江慧嘉就将分类包好的药材放到他轮椅储物箱里。
    几人不再耽误,忙匆匆向河神庙走去。
    路上一边说话,江慧嘉又了解了一些关于周丹娘的情况。
    河神庙很快就远远在望了,因粟水河绕村而过,村民们就在粟水河最靠近山脚的位置修了一座单间小庙。
    小庙也是当真很小,里头连个庙祝都无,只有一座泥塑的河神,供桌上常年摆着的都是村里几大姓联合祭祀的瓜果等物。
    然而小庙虽小,在村民们心中却依旧有着神圣的地位。
    这时候庙边空地上早围满了人,一阵阵喧闹、甚至是吵骂声从中传出。
    江慧嘉分辨出其中一个嚷得最高的是武三娘的哭骂声:“我家丹娘原本最是柔善一个人,都是你家黑心烂肺的逼她害她,她是被你们给逼疯了!她肚子里还怀着毛毛,你们就要烧人!连你们老杨家的子孙都一道烧,哪里还是人!是畜生!都是畜生!”
    另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也叫骂:“你们老周家自己养畜生,怀着毛毛还拿刀扎自己肚子,这才不是人!是畜生!这畜生肚子里怀的能是我们老杨家的种?她连自己肚子里的胎毛毛都要杀,谁敢要她?”
    两人你来我往互骂不停就不必说了,又有好几个人的声音在互相劝。
    周里正的声音也在说:“私毁人命,我们青山村没有这样的先例!人都是被逼急了才做出格事,好在丹娘如今肚里孩子还好好的……”
    然后周大郎媳妇就大声喊了起来:“让让!都让让!丹娘不是中邪!丹娘只是生病!我请宋先生来了,宋先生说了只是生病!”
    人群哗地让开,然后江慧嘉:“……”
    说好不是请我来看病吗?什么时候变成请宋熠了?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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