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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
    莲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杨玉英的身后,随着她上了车。
    大少夫人一门心思想带家里的小姐们赶紧回去,不愿意在这等地处多呆半分钟,到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杨玉英身边的丫鬟。
    戚明赶过来,一眼对上莲莲那张和别的丫鬟一比,漂亮好几倍的脸,脚下踉跄,脸上涨红。
    戚正掐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
    和女眷们不同,戚明,戚正是正经的朝廷官员,发生这等事,即便并非他们职责所在,肯定也要过去帮忙。
    当下朝廷六部官员并非泾渭分明,忙时互相调派帮忙那都是常事,此等时候,戚明和戚正两兄弟自也去帮着押解人贩,审问详情。
    戚明就在山头上见过这个莲莲。
    她同皇城司的探子站在一处,端是英姿飒爽,也显然地位非同寻常,那些探子都对其俯首帖耳。
    戚明揉了揉眼睛,心下纳罕不已。
    难道他看错了?
    偏偏戚正当时并不同他一处,连个询问的人都找不到。
    莲莲略低着头,莲步轻移,扶着杨玉英的手腕,葱绿色的袄裙拖曳前行,抬足蹬车,每个头发丝都是规规矩矩,怎么看就是个训练有素的小丫鬟。
    戚明觉得自己可能有点疯。
    但是,他又想到他们家这位表妹和那位世子爷好似很有交情。
    柳国公府的那位世子爷,夏志明夏公子,可是皇城司的名人,人人都知道,他将来若不出错,皇城司掌事的位置,他也能争一争。
    就算最后不能执掌整个皇城司,也必然身居高位。
    也许……
    一路骑马护送家里人回府,戚明的马在杨玉英的马车旁边绕来绕去。
    “表妹可疲累?是不是有些颠簸?要不要在前头休息片刻?”
    “大表哥放心,京城道路比祁门县平坦得多。”
    “表妹身边只跟一个婢女,未免太怠慢了,可是家里下人不合用?不如为兄让你嫂嫂再帮你选几个使唤丫头。”
    “并不止莲莲一个,翠星和春梅侍候的极好,真要再找别个,她们两个怕是要哭。”
    梁氏坐在对面的马车里,听着自家丈夫犯蠢,撩开车帘厉声道:“你去前头开路,别在表妹马车前乱晃。”
    当哥哥的把手伸到表妹房里去,还要送丫头,传出去大家还要不要脸!
    回到家,戚明就让梁氏给削了一顿。
    戚明自己肚子里藏的小九九,又不敢说出来让妻子担忧,只能自认糊涂,老老实实被骂一顿了事。
    却说戚芳龄受了这一回惊吓,回屋就有些头晕,半夜发起烧来,这下子,家里人再顾不得戚明的古怪,戚明自己也暂且把疑问抛下,连夜派人出去延医问药。
    杨玉英拿着药丸子赶到时,就看到静山伯和伯夫人都在。
    外头梁氏,王氏两个嫂嫂守着,戚明送了大夫出门,戚正在熬药。
    伯夫人已经有十多年不理家事,日日只在小佛堂诵经念佛,平时戚芳龄也只在早晚去母亲房间里问安,稍微说上几句话,不曾想戚芳龄这一病,伯夫人才露出亲娘的模样,一直坐在床头守着女儿,连喂药也亲力亲为。
    杨玉英走过来,正好看到林依依立在房门前,屋里淡淡的药香飘散,下人们来来去去,几位主人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病榻之上。
    林依依面上无一丝表情。
    她在静山伯府,一直都是从容淡定,脸上由始至终带着浅淡的笑容,与人说话,无论是长辈,晚辈还是仆从,语气都柔和自然,不怯懦,也不盛气凌人。
    今天她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冷,杨玉英感觉林依依有一点不安,在瑟瑟冷风中,纤细的肩膀微微发抖。
    等杨玉英拿着药走近,林依依已经送上探病的礼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院子,回她的漪澜阁去。
    戚芳龄虽是病了一回,但第二日醒来,精神到反而比以前好。
    “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心里痛快了好些,以前老有什么地处堵得慌,在家里待着也觉憋闷,去族学也难受,出去同那些小姐交际也无趣,现在就有一种天地宽阔,心底敞亮的感觉。”
    戚芳龄眼睛亮晶晶,拉着杨玉英的手叽叽喳喳,“不说我,香香你好厉害!”
    就这几日,静山伯府比前头二十年还要热闹。
    京城好些人家都特意送了礼物过来,感激杨玉英仗义出手救人,不光是那日女儿被掳的人家,便是没出事的人家也大多对杨玉英大有好感。
    有这么一帮贼人在十里山潜伏,若非杨玉英提前察觉,惊退了对方,大家若是一无所觉,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这日,时修远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厅里,听他父母和祖父,祖母,四位长辈讨论他的婚事。
    “按说修远的婚事,应是你们夫妻两个做主,我这个当祖父的不该多事,但当时也问过你们,你们那会儿未曾一力反对,此时要悔婚不成?”
    “父亲哪里话,儿子不敢,修远这孩子自幼就承欢父亲膝下,他的亲事,自是父亲做主。”
    时父低着头,讷讷道。
    时母却只觉一口气堵心,浑身不自在,她还能勉强忍着,但门外听墙角的时家大小姐却是根本按捺不住,推门而入,急声道:“那傅香香是个能以一己之力打十几个悍匪的主儿,还不知道何等凶悍可怕,怎么能嫁给哥哥?”
    时小姐咬牙道:“真若是进了门,万一一生气就大打出手,咱们家日子可怎么过!再说,哥哥娶那样的媳妇,你们也不嫌丢人!”
    “屁话!”
    时老爷子陡然大怒,竟是破口大骂,到把家里几人吓了一跳。
    “你觉得习武是丢人?你祖宗就是土匪出身,要不是有一身好功夫,如何能被招安,如何能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如何有你今日的锦衣玉食?你嫌别人丢人?向前头数三代,咱家才是正经的破落户。”
    时修远叹了口气,忙道:“祖父,这桩婚事我答应,咱们时家,不能背信弃义。”
    时老爷子这才收敛怒容,沉吟道:“她父亲秉性忠直,不说有多少能为,却是为国为民,公心重而私心少,他教养出来的女儿,本也差不了,这段时日我多有观望,那丫头才学不差,相貌也不俗,难得品行出众,沉稳大气,做我时家妇,没什么不好。”
    此事便这般定下,时家匆匆准备起来,还要让当家主母正经去静山伯府商定婚期。
    静山伯府提前得了准信,梁氏松了口气,默念了句佛:“可算是定了,这事不定,我一直悬着心,傅表妹这一路波折重重,只望她以后平顺,别再遇风波才好。”
    ……
    最近静山伯府的西跨院比往日要热闹不少。
    壮壮但凡下课,总爱到杨玉英这里玩,哪怕消暑的冷食不能尽情吃,光是听杨玉英讲讲故事,学一学他或许用不到的冷门知识,他就已经十分高兴。
    戚芳龄的病情肉眼可见地好转,也是从母亲和嫂嫂那里听闻时家要正经请了官媒把婚事定下。
    她反而有些不开心:“傅姐姐嫁出去,我们姐妹再见,怕是要变得十分困难。”
    别看都在京城,但时修远乃是时家嫡长孙,他的妻子要操持时家家务,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同她们嬉戏玩闹?
    杨玉英轻叹:“这桩婚事啊!”
    肯定成不了。
    傅香香已死,哪里还有待嫁的新娘?
    杨玉英到也没觉得太对不住那位时公子,就算稍稍有些对不住,她原谅自己,就不跟自己计较了。
    陪着戚芳龄说笑一阵,到了饭点,杨玉英没留客,小姑娘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人。
    没过几日,时家已经请了官媒,登门提亲。
    时修远还去山里寻了大雁,显然十分认真,一对雪白的大雁,十分精神,毛色鲜亮。
    他这般郑重其事,一传开来,京城无数少女为之哀叹。
    邹词到是十分嫉妒,每天在刑部当值,看着戚明和戚正两个家伙把自己的食盒拿过来给时修远分享,他就忍不住酸几句。
    “哎,有些人长了舌头跟没长一样,**心烹饪的美食也吃不出好,跟吃食堂大锅菜也无甚区别,我明明长了条天下第一的美食舌头,偏吃不到好东西。”
    时修远扬眉:“我的舌头也清楚,有戚明食盒里的吃食,绝不肯碰食堂里的猪食。”
    邹词:嘤!
    生气!
    戚明看了一场笑话,回府餐桌上偷偷摸摸跟家里老婆孩子讲:“傅表妹的手艺是真正好,哎,有点舍不得把人嫁给老时,一嫁出去,恐怕咱们就吃不到喽。哎哟,这两天我还把表妹给我们准备的伙食分给那厮,这不是犯傻呢!他将来把人娶回去,想吃多少没有?”
    壮壮一听,骇然失色:“姑姑嫁我,嫁我嫁我,不嫁别人!”
    梁氏:“……闭嘴。”
    这爷俩都是不省心的。
    婚期越来越近,静山伯府的喜气也越发浓,到处张灯结彩,显然人人尽心尽力。
    漪澜阁
    春芽提着药罐,急匆匆从大厨房过来,脚下也不知从哪里踩了一脚泥,一路走过,旁边洗扫的粗使婆子急声叫:“仔细些,莫要挂坏了丝帛,弄脏了彩缎。”
    “春芽,怎这么慢!”
    春桃厉声呵斥,“还不快些,表小姐等着呢。”
    春芽应了声,连忙低着头急急过来,一进漪澜阁的大门,才小小地松了口气,叹道:“这两日阖府上下都忙着傅表姑娘定亲的事,大厨房那头要准备宴客,乱得紧,差点耽误小姐的药。”
    春桃一下子阴了脸,两个丫鬟进了屋,把药捧给林依依,神色间还有些恼。
    其实并不是家里下人怠慢,只是他们漪澜阁以前在外处处都占先,人人奉承,此时让人稍微忽视一丁点,便让人心中不悦。
    林依依看着药碗,幽幽道:“我这药也吃了十多年,病也不见好,想来无用。”
    “表小姐这是什么话,咱们这药方可是伯爷特意请了宫里徐太医给开的,太医不是说了,只要咱们精细养着,一定能养得好。”
    春桃笑道,“将来表小姐的如意郎君,一定是天下无二的好男儿。”
    春芽也笑:“可不是,我听紫鸢她们说,伯夫人已经为表小姐相看人选,要求相当高,家世才学人品,都要考量,打算给您挑个四角俱全的好夫婿。”
    林依依嗔怒地瞪她一眼:“都怪我平日里待你们宽纵,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她摇摇头,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下去,心中躁火顿时消了些。
    她自幼有点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心肺都弱,一直喝药养着,近几年已经不常犯,可最近事多,许是累得紧,又开始不舒服。
    说起未来的婚事,林依依轻轻蹙眉。
    从两年多以前开始,大约是她头一次听伯夫人说到,她也到了相看婚事的年纪,就在那一刻,她忽然心惊肉跳,怕得做了几夜的噩梦,病了小半个月,把府里闹得天翻地覆。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林依依面上露出些许愁容,女人嫁人,便如第二次投胎。
    她以前不想,但傅表姑娘来了以后,她也难免有些攀比之心——她的未来夫婿,可能比得上芝兰玉树的时修远?
    药里大约有些助眠的成分,林依依在窗前坐了一会儿,便有些困倦,迷迷糊糊好像睡了过去,又好似没睡。
    不过片刻,林依依猛地惊醒,满身冷汗。
    她梦见有一只恶鬼,那只恶鬼疯了似的要杀她。
    她没看清楚那鬼物的脸,但是,她听到自己喊对方——傅香香!
    “傅香香……是恶鬼吗?”
    林依依冷汗淋漓,脸上雪白,瑟瑟发抖。
    “你……哭了?”
    窗外忽然出现一道黑影,藏蓝色的长衫,半面遮面,只露出薄薄的嘴唇和下巴上一道极深的疤痕。
    “傅香香是你的敌人?”
    林依依心下一惊,转头四顾,见没人才松了口气:“别胡说!我,我也没哭,你怎么又来了?我的璎珞是不是你拿走的,还给我!”
    黑影沉默,轻声道:“东西不能还,但我可以还你一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