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夏鹿找了张距离病床不远不近的椅子坐下。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高岐山看着她的脸,半晌说出这么句话来,“看来你在公司也没白待,还算是交到了几个朋友。”他的表情有些凄苦无奈,夏鹿过去从没见过。
    说完这些,他又转过脸来,“你放心,不管有任何事我都不会麻烦你和你妈妈的,我们之间已经毫无关系了。”
    这话从高岐山嘴里说出来不容易,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需要骨髓配型就回来找自己多年未见过的亲生女儿,想用钱让她替自己续命的自私鬼。像这样的人,做的一切决定都该从自身利益出发,根本不会为他人考虑。
    夏鹿没应声,想听听他还想说什么。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来了就是想看看我现在有多么悲惨是吗?”高岐山苦笑一下,“我现在好得很,从生病那天我就想到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我到底是个病人,你要是想说什么难听话我劝你还是收一收,万一把我气出个三长两短可就不值当了。”
    听到这话,夏鹿实在无语,可笑到几乎忍不住。
    她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开了口,“我不是为了你来的。”
    高岐山眼中有一丝惊讶闪过,他看着夏鹿,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既像是他抛弃了两次的女儿,又不太像。那个温柔懦弱跟她妈妈如出一辙的年轻女孩,现在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我是为了我,还有我妈来的。”夏鹿看着他,“老实说,我不喜欢你,但也谈不上恨。虽然知道你是我的亲生父亲,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把你当成我爸爸。我小时候没爸爸,长大也不需要爸爸,你对我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所以你也可以把觉得我是来看你笑话这种无聊的想法收一收了,你对我来说就跟个陌生人差不多,我没那种闲心去看陌生人的笑话。”
    高岐山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话来。
    “但是我妈不同,到现在她还是恨你。”夏鹿继续说道,“你对她造成的伤害是无法弥补的,就算你死了也弥补不了。你做过的事不会随着你的死亡烟消云散,我过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她看着高岐山的眼睛,说道,“你永远也无法被原谅,因为你不配。”
    看得出,高岐山的情绪还是有些许的波动,不过很快就被他压了下来。他这样的人,最善于伪装自己。
    “原来如此。”他笑了笑,对夏鹿说,“没关系,我都是一个没几天活头的人了,你说什么我也不在意。”
    “是吗?”夏鹿看着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恨意。她刚刚说自己并不恨高岐山是真的,因为她觉得他不值得,可是这一刻她忽然真切地感受到了这种感觉,不受控制的。
    “我刚刚来的时候听到护士在说高磊的事。你住院他来看过你几次?”
    高岐山笑了笑,“我的儿子每天都会按时来看我,只不过医院管理严格,对探视时间有规定,所以就算他再想,也没办法一直陪我在这儿。不过我们是父子,我看着他从小长大,他关心我我心里清楚,不需要通过这种无谓的行动来证明什么。”
    “是么?”夏鹿勾了勾嘴角,“那大概是我听错了吧。刚刚护士给他打电话,发现医院护士站的号码已经全部被他屏蔽了。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这么关心你,总不至于放你一个病重的人在医院,却连电话都不敢接。”
    “大概是你听错了。医院里这么嘈杂,听错了也是难免的。”高岐山的脸纹丝不动,意志如钢铁,很难被打破。
    “那就好,既然你们是父子,这种时候他就应该把全部精力用在争取盒疯乐玩控股权和与自己的未来息息相关的事业上,毕竟你走的不是时候,还等不到他彻底成长起来。”夏鹿继续重拳出击,“托你的福,我在盒疯乐玩也待过一阵子,知道里面的高管没几个是好惹的。你安心地走了,就把他们都留给高磊处理好了。虽然他身体里并没有流着你的血,继承不了你的基因,不过相信你陪他从小长大,多少也能让他受到些熏陶,他一定对做生意有得天独厚的领悟能力,一个人也能一帆风顺。”
    这话戳中了高岐山的痛处,他们都心知肚明,高磊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你一手创办起来,耗费了半生心血的公司,我会亲眼帮你见证的。”夏鹿看着他,“看看它是如何变成别人的,跟你再也没有一丁点儿关系。”
    夏鹿说完,拿起挎包。她想发泄的情绪已经基本发泄完了,继续留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她走到门口,伸手拉开病房的门,转过头来。
    “对了,顺便说一下,我知道你在这里并不是公司的人告诉我的,从盒疯乐玩离开以后我就跟他们彻底断联了,因为我不想再跟你扯上哪怕一丁点儿关系。”她看着高岐山,“是你最亲爱的儿子打电话求我来的,大概他也想看看我是怎么嘲笑你的。可惜不巧,他今天不在。”
    夏鹿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说出的最恶毒的话了,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准备出门。
    “等等!”身后忽然传来高岐山的声音。“夏鹿,你等等。”
    夏鹿转过头,“还有事吗?”
    “给我看看。”高岐山对她说道,“高磊找你的证据,给我看看。”
    这个人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夏鹿耸了耸肩膀,“我跟他的通话记录已经删掉了,以后你们就是跟我完全无关的人。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就去问他吧。”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出了门,越走越快,甚至在走廊里奔跑起来。
    走出医院大门,一直盘旋在眼中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夏鹿,你做得很好。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在为你的妈妈报仇,你做到了。可是不管如何安慰自己,她的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悲伤汹涌而来,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从这一天起,她再也没有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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