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软饭的
    呕……
    再次见到纪景瑜,前世里他利用自己,利用她家人,害她身败名裂,毁她身体,纵容永兴侯府对她百般折辱的一幕幕都闪现在阮逐月面前。虚伪阴狠小人这会儿对着她柔声细语叫月儿,阮逐月不由自主就呕吐了出来。
    污秽之物直接喷了纪景瑜一身,一滴也没有浪费。
    “你……你你你……太不成体统了!”纪景瑜脸色立马变了,站起来噔噔瞪后退数步,嫌恶之色尽显。
    那小厮平日里贴身伺候的,知道三公子有些许的洁癖,往常就是衣裳沾上灰尘都要立马换掉,不然浑身不舒服。现在未过门的三公子夫人竟然吐了公子一身,公子没当场晕厥真是奇迹。
    不敢耽误,那小厮麻利上前帮着公子将身上的云锦直裰脱下,还好月白的里衣上还没被污秽物浸透,勉强穿得。纪景瑜微微吸了吸鼻子,总感觉那股味道还在身上,面色难看,怎么都缓和不过来。
    大当家元尊可不管这贵公子在想什么,一拍桌子大着嗓门道:
    “好了,银子拿上来,给我当面点。一万两白银,少一块都不行!”
    纪景瑜重新调整好心态,给了阮逐月一个安慰的眼神后,故作潇洒地来到元尊面前,微微拱手道:
    “这位想必是大当家的吧,我银子已经按照当家的要求带来,是否先把阮小姐的绳子给解了?她可是威武将军府的小姐,大当家的不怕我们永兴侯府,也总该顾忌着些将军府的威名。”
    “我呸……”元尊张嘴就是一口吐沫喷到了纪景瑜的面门,看他厌恶到快晕厥的样子,就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和二当家三当家的日常唠嗑。
    “二弟、三弟啊,看到了没?做男人就得硬气,还是什么侯府小公子呢,连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儿都护不住,还要在咱们兄弟面前低声下气地求。哈哈哈哈……”
    “大哥说得不错,我听说这侯府小公子就是个吃软饭的。”颜文渊只是但笑不语,张飞虎说话却是没顾忌,和大当家元尊一唱一和的,按照阮逐月的计划顺利代入了。
    “吃软饭的,这话怎么说?”元尊斜眼看了眼面色铁青的纪景瑜。
    “当然就是,吃威武将军府的,用威武将军府的呗。阮小姐的嫁妆我可是都看了,样样精贵,少说也值一百万两。可是聘礼大哥知道是多少吗?”
    “多少?最少也要和嫁妆数量对等吧?”
    “对等?哈哈哈……聘礼只有一千两银子,你们说怎么不是吃软饭的?等阮小姐的百万两嫁妆进了侯府,不就都成侯府的,养活着侯府一家老小。啧啧……连我这土匪都看不下去要眼红了。”
    张飞虎生得满脸胡茬,眼睛一瞪格外骇人。他粗声大气地说纪景瑜是吃软饭的,后者被戳穿心事气得面色发青,可也不敢上前直接和张飞虎理论,竟是默默忍了这口气,只把眼睛放在点银子的人身上。
    心里默默给自己开脱,他今日的忍辱负重,将来定能换取自己的飞黄腾达。忍耐,再忍耐,他不能为了土匪的几句挑拨,就放弃阮逐月,放弃和贤王的大计。
    阮逐月手上的绳子已经被解开,她起身脚步踉跄来到纪景瑜面前,一把抓住了他没来及缩回的手,眼睛红红柔弱道:
    “三公子,你终于来了!月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
    一旁的清风寨三位当家的,齐齐看天,忍不住翻白眼。纪景瑜眼中闪过厌恶,但终究没有挣脱掉,反而拍了拍阮逐月的手,沉声安慰:
    “对不起月儿,我来晚了!他们……有没有对你如何?”
    阮逐月猛然摇头,眼中满是惊慌害怕。纪景瑜心中一个咯噔,已经瞬间脑补出来阮逐月遭受人侮辱的画面来,再也忍不住,甩开了阮逐月的手,转过身去深呼吸。
    “月儿,此事我们回侯府再议。”
    “三公子,你是嫌弃月儿了吗?”
    阮逐月颤巍巍开了口,泫然若泣。还没等纪景瑜回答,就又自顾自开了口,绝然道:
    “既然三公子嫌弃我,我虽然肝肠寸断,也不敢再在公子面前碍眼。我这就走,绝不拖累公子,呜呜呜呜……”
    说着就作势朝外头跑去,纪景瑜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拉阮逐月,可是只来得及抓住她喜服的一小片衣角,刺啦一声扯掉,还是让阮逐月给跑走了。
    纪景瑜一看马上要追出去,却被张飞虎提起来大刀拦住了,怒喝道:
    “你这个畜生,我看你不仅吃软饭,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还嫌弃,你咋不上天呢!快滚,别脏了我清风寨的地界儿。滚!”
    纪景瑜面色通红,张飞虎的刀都碰到了他鼻尖,但他不能退缩,鼓起勇气大声道:
    “赎人和嫁妆的银子我拿来,你们也点好了,一万两整。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再继续扣人和嫁妆。”
    “放你娘的臭屁,我清风寨打家劫舍向来光明磊落,说一不二,谁说我们要出尔反尔了?还在这跟老子咬文嚼字的,老子也是读过书喝过墨水的!”
    纪景瑜被张飞虎的无赖样儿给彻底弄崩溃,一时气愤连他手中的大砍刀也不管了,转身就要跑出去找阮逐月。
    元尊一使眼色,早有人扑了上来,将纪景瑜和那小厮推搡着送出了清风寨,不再给他们接近阮逐月的机会。
    而另一边,阮逐月已经带着小桃和百里宸,从另一条小路下山,由清风寨的土匪们一路护送,将人和嫁妆一起送回了威武将军府。
    回去的路上,阮逐月、百里宸和小桃三人一起挤在马车上,小桃看一眼自家小姐,又看一眼旁边病歪歪的公子,终于忍不住转向小姐低声问道:
    “小姐,咱真的不嫁去永兴侯府了吗?”
    阮逐月点头,漫不经心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入城后到了一个分叉路口,往左就是回威武将军府,往右一直走三四里,则是皇宫外围。
    马车正要往左边官路上拐,阮逐月忽然喊停,朝外头车夫朗声道:
    “嫁妆先送回府,马车往右走,我要去个地方……”
    百里宸眉心一动,抬头看向阮逐月。马车内顿时流转着一股说不出的嗳昧气息,小桃敏锐地查觉到了。
    她原本夹在自家小姐和病公子的中间,这会儿不由自主低着头,缩了身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你知道我是谁了?”百里宸语气中有淡淡的复杂和沉闷。
    “当然。”
    “你何时知道的?”
    “这个重要吗?”阮逐月挑眉,一直看进百里宸的眼眸深处,直到他避无可避,先败下阵来转过头去,阮逐月这才轻笑一声。
    “我是将军府的小姐,也是进过宫的,怎么会认不出你?你放心,你被掳进土匪山寨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也请你,放那些土匪一条生路,莫要追究了。”
    百里宸抬眸不置可否,却有冷芒一闪而过。
    阮逐月看着他,努力回想前世。前世她被清风寨的人掳上山,永兴侯府做出为她报仇、为民除害的样子,联合贤王将清风寨给剿了,在皇上面前立下一功。
    清风寨上老弱妇幼皇上发话赦免,流放边疆,但在路上就被贤王的人做手脚处死。
    三个当家的在大牢被鞭打得不成人形,被逼着认下玷污阮逐月的罪名。知道此事的太子百里宸出手将三人救了下来,送出京城改名换姓,算是一桩以德报怨。
    百里宸虽然心疾缠身,但他从来都不是暴虐无情之人。在他看来,犯多大的罪过就承担多大罪名,清风寨这些人罪不至死。
    阮逐月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就是前世里百里宸信任她,机缘巧合告诉了她。而她的“好夫君”纪景瑜,就利用这个包庇土匪,意图谋反的罪名,联手贤王将百里宸彻底害死,夺得太子之位。
    今生,这个救土匪的罪名,就让她自己来扛!
    “好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喏,宫门就在前边,你走吧。”
    马车被阮逐月喊停,百里宸深深看了眼她,微微点头后下了马车,随着阮逐月的一声娇喝,马车调转头远去,很快消失在了官路之上。
    百里宸定定站着,良久之后轻叹口气来到宫门之外。那里,一个小太监正在左右张望,一看到百里宸的影子,忙跑上前来行礼,语气担忧道:
    “殿下,您怎么才回来啊?您一大早说出门踏青,这都快日落西山了还没回,小的都感觉脑袋快掉了。咱们赶紧回宫吧!”
    “桑枝,拿上我的令牌,去办一件事……”
    ……
    威武将军府,老夫人吕氏居住的东福苑,王嬷嬷正躬身向老夫人回话。
    “……嫁妆都原封不动地到了前院,老奴已经让人将其锁到了库房。永兴侯府的下人也都打发走了,听咱家的人说,小姐马车上还有个男子,是一起从那清风寨上救回来的,小姐走另一条路,大概是将人先送走。老夫人莫要担心,相信小姐很快就回来了。”
    老夫人穆氏将手中茶盏重重往桌子上一放,整个厅屋内鸦雀无声。她面色深沉,让人看不出具体在想些什么。
    “去,晚膳再多加四道主菜,月儿回来了,就让她直接来见我。”
    “是,老夫人!”
    如今正是初春的天气,日头一落,凉气就要升起来。丫鬟拿了件绫褙子来,伺候老夫人穿上,又吃了两块点心,厅屋外头就响起来了通报声。
    “大小姐到了!”
    王嬷嬷打起帘子,穿着丫鬟衣裳的的阮逐月就冲了进来,扑到老夫人穆氏的腿上,直接呜呜呜哭了起来,伤心极了。
    “祖母……呜呜……祖母,月儿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祖母,我好想你啊!”
    屋内的丫鬟们收到王嬷嬷的眼神暗示,全都悄声退到了门外廊下伺候,整个厅屋内只余下这祖孙两人,以及王嬷嬷。
    王嬷嬷拿了帕子递过去,老夫人接了过来亲自给阮逐月擦眼泪,搂着任由她哭了足有一刻钟停下来后,这才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
    “你这丫头,真真是要把祖母的心都给操碎吗?现在受了苦,知道错了吗?”
    阮逐月含泪点头,站起来还不愿意松开祖母的手,王嬷嬷已经搬来一个没有靠背的高椅,安放在老夫人身边,让她顺势坐了下来。
    老夫人接过王嬷嬷手里的湿帕子,像小时候一般仔仔细细将阮逐月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涂上香脂又梳了头发,换了衣裳,这才真正坐下来说话。老夫人语气凝肃:
    “月儿你自己说吧,今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阮逐月眼圈还红着但已经带上了笑模样,略去重生的部分,将她如何醒悟永兴侯府绝非良配,又如何强迫土匪配合坑了永兴侯府一万两银子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祖母。
    末了还补充道:“以前是孙女不懂事,从不站在威武将军府的立场看问题,做了许多糊涂事。但现在月儿明白了,咱们将军府如今乃是整个京城权力漩涡中的一枚棋子,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
    “所以,孙女才会临时毁了和永兴侯府的婚事,因为那永兴侯府,实际是贤王的人。他娶我,也是为了让爹爹给贤王站队罢了。”
    老夫人越听越惊心,永兴侯府竟然暗中投靠贤王,这是她都不知道的消息,月儿竟然察觉到了。
    而且月儿对于朝堂局势的分析,竟然比她还透彻几分,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月儿,你说这些朝堂之事,真假暂且不论。这个永兴侯府的婚事,退了便退了,原本我便不看好这门亲事。祖母再问你,今天你还从土匪那里救回来一位公子?”
    阮逐月点了点头,“没错祖母,那人我认识,身份不一般,不过我暂时不能告诉您是谁。”
    “你这丫头,还神神秘秘的。行了行了,不说便不说吧。王嬷嬷,通知摆饭吧,月儿早起坐了花轿出门,一定饿坏了,用过晚膳就早点休息。”
    “嗯嗯,谢谢祖母!对了,我怕那永兴侯府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想到纪景瑜那最会隐忍的嘴脸,阮逐月眼中闪过寒光。今日的一番折辱,他一定会记在心上,来日把她哄回去之后加倍奉还。
    只可惜,她阮逐月早就不是原来的阮逐月了,纪景瑜再来把她当傻白甜哄骗,她就更加不会客气。
    老夫人同样也是眼眸深邃,冷哼一声道:
    “土匪敢打劫我威武将军府的车驾,这事本就蹊跷。他永兴侯府若敢再上门来,我定要让他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