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玥笑着迎上来,一声大哥没喊出口,泪珠子先滚落下来。
    自从那一晚梦到宋月娘小时候,她又做过几回梦,梦境大致相同,都是过去与爹娘与哥哥一起生活的日子,和乐温馨,每每午夜梦回,总免不了泪湿了枕头。
    也不知是连续做梦,让她生出了共情之心,还是这具身体保留的情感,宋玥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宋正行,脑海里不期然地就想起梦中的情景,小时候兄长对她的疼爱和爱护……
    梦中,宋正行多是面目清俊、眉目飞扬的少年模样,他总是笑着,满脸阳光灿烂的……眼前的男人却已经呈现中年模样,身量很高却瘦,曾经清俊的脸颊已经染上了些些岁月的痕迹,眼角有了明显的纹路,唇上留了短须,曾经玉白洁净的面庞,也沾了沧桑之色。
    宋玥隔着泪端详着宋正行,喃喃道:“大哥,怎地这般……憔悴。”她下意识地想说宋正行老了,远非梦中的少年模样,话到嘴边,到底换了个相对婉转的说辞。
    宋正行也忍不住连连抹泪,看着妹妹同样满心感慨:“妹妹,也长成大人了。”
    妹妹的容颜倒是不显老,就是端庄富丽了许多,也不似从前那般娇憨天真模样了。
    听了宋正行这话,宋玥倒是失笑起来。
    她拿帕子擦擦眼泪,笑道:“妹妹都三十了,若是还长不大才麻烦了。”
    宋正行也跟着笑了,抬起用袖口擦擦眼,转身指着已经下车,站在旁边的冯氏和孩子们给宋玥介绍:“这是恁嫂嫂冯氏。这是俨哥儿、衡娘、卉娘、谨哥儿……”
    宋玥与冯氏见礼,又一一看过几个侄子侄女,冯氏容貌只能算端正清秀,几个孩子却很好,特别是大侄子行俨和大侄女衡娘,年龄略长一些,模样也张开了些,都随了宋家人,五官端正明朗俊秀,眼神也都端正清明,虽然都带着些小羞涩拘谨,但并无畏缩之态,宋玥看得很是满意。
    她伸手拍拍俨哥儿的肩膀,又握了握衡娘、卉娘的手,最后直接伸手把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着她的谨哥儿接过来抱在怀里。
    “几个孩子都这般好,兄长也极好,这些年,多赖嫂嫂受累照料了。”
    冯氏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都是俺的本分。”
    宋玥没有跟她多客气,手里抱着谨哥儿,又招呼了秋喜和宁哥儿过来,介绍他们给宋正行一家认识了,这才带着一家人往东跨院去。
    “大嫂,头一次见面就让恁见笑了。这一路过来必定累了,咱们进去说话。”
    宋正行和冯氏都没意见,几个孩子则落后几步跟在后边,秋喜和安哥儿宁哥儿陪着他们,有安哥儿这个提前熟悉了的做媒介,双方很快说起话,渐渐熟悉起来。
    等到了东跨院,秋喜已经一手挽着衡娘,一手拉着卉娘,姐姐妹妹说说笑笑地一派熟稔模样了。
    大夏天的,宋正行一家人连日赶路,免不得衣衫形容都有些狼狈,宋玥挽了冯氏的手,送他们来到东跨院的客院。
    房间被褥一应用的都齐备了,宋玥带着秋喜送了宋正行一家到东跨院,交待人先洗漱歇息,晚间再去见周氏,再摆宴给一家人接风。
    秋喜则迅速地跟两个表妹认识了,并说上话,就央着阿娘,让衡娘和卉娘陪她去园子里住着去。
    宋玥就对她说:“先让恁舅舅舅妈他们洗漱歇息一回,等晚上再给恁舅妈说,只要恁舅妈应承,我就不反对。”
    略略一顿,宋玥又道:“不过,我也丑话说到前头,恁既然招揽了两个表妹去园子里住,恁就要尽好做姐姐的责任,照应好两个小表妹,别让她们俩受了委屈去。”
    秋喜连忙满口应承:“阿娘且放心,我保证把两位表妹照应的妥妥当当的。”
    宋玥只笑着摆手,秋喜乐滋滋回园子里去,给衡娘和卉娘安排住处了。
    宋玥这才转回头,询问安哥儿一路上的情况。
    安哥儿把自己出平京到紫荆关,见到舅舅一家人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笑道:“虽说第一次见舅舅和表兄表弟,儿子却觉得特别亲近。俨表兄也是极好的,虽然刚进私塾一年,却已经读了不少书,听说,俨表兄三岁时,舅舅就在家给他启蒙,教他读书识字……”
    宋家祖上是书香门第,祖父二十二岁就中了举人,只是未能通过会试,从而也没能出仕。到了宋父,读书虽然也刻苦,却仅仅中了秀才,倒是书画上天分颇高,凭着一手好书画,入了府学做了先生。
    到宋正行,因宋父去得早,当时的宋正行才十三岁,在府城无以为继,只能携母亲妹妹扶柩返乡,依靠着家中的几十亩薄田度日。
    因着要张罗一家子的生计,宋正行就不能专心读书,好不容易觉得心里有了些谱儿,准备下场考试了,却又遭逢战乱,被迫逃离家乡。
    这一去,因着宋正行一场大病,妹妹被卖到宣城嫁了人,宋正行好不容易治好病捡回一条命,带着母亲回乡的路上,又遭遇了劫匪,母亲未能逃脱,死在异乡,只剩下宋正行一个,流落到冯家堡,被冯家人收留,并将父母皆亡的冯氏许给他,招赘他给冯氏父母承嗣。
    答应冯家人招赘,宋正行已经是心如枯槁,就想着混着活完这一辈子。冯氏虽是招赘夫婿,却性子温和恬静,又温柔体贴,招赘宋正行也是因为她自己中意了的,待宋正行是全心全意地好,渐渐地,在亲情的温暖之下,特别是生了长子后,宋正行又觉得日子有了奔头。
    如今,宋正行已经三十多岁,再下场科考也不现实了。若是俨哥儿有天分,倒是应该好好供应他读出来。
    宋玥听得欣慰,却也不多说话,听安哥儿继续说:“舅母话不多,待人很亲近,儿子一到,舅母就亲自下厨给儿子做好吃的,一路上也尽心照管儿子,不让儿子长时间骑马,说儿子年岁小,骨头还软,总骑在马背上腿容易弯了,变成罗圈儿……”
    说着说着,安哥儿自己先撑不住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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