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剧焰腾,马蹄卷起满地的灰烬,绝处逢生不过如此。
    白锦玉高伸出一臂,乌穆一下紧紧抓住了她。他坚实的手臂顺势一拎,轻松将白锦玉甩上了身后的马背。
    “见到我高兴吗?”乌穆抽着马屁股,不忘笑言。
    白锦玉大惊未定,仍然应酬道:“比任何一次见你都高兴!”
    乌穆嘴角一笑,正色道:“抱紧我!”说着,一夹马肚子,叱着胯下的烈风撒蹄冲出!
    “快——给我拦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长官在他们身后歇斯底里地跳脚狂叫。
    然而这处的士兵都已被天空出现的异象,和这犹如天降的一人一马震慑了,浑浑噩噩回过神来时,乌穆已经驱驰着烈风奔出了前后贯通的粮仓。
    烈风破门而出,这时大部分的守卫和士兵已反应过来,如潮水一般一齐向二人追去。
    但是,烈风猛健的脚力非一般良驹可比,追逐的步兵自不必说,那些及时跨马追奔的人根本力攀不上,最终也被甩得越来越远。
    长安南城的街道上,烈风一马当先,身后是数以千计的追兵。
    “把你的弓给我?”在呼呼的风声中,白锦玉抓住乌穆的长弓。
    乌穆松开弓,回头一瞥,正好看见她手臂上渗血的伤口:“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说着,她从乌穆身后的箭壶中抽了一支箭羽。
    乌穆道:“你要干什么?”
    白锦玉没有回答,目光坚毅地耽视了一眼他们刚刚经过的空地,在那块空地上高高的堆积着什么,犹如一座小山。
    对,堆积的正是从库房抢救出来,还没来得及运走的火药炮弹!
    三具焦炭一样的骸骨、王武死前挣扎的惨状重现在白锦玉的眼前……一股猛烈的仇恨冲上了她的脑门,她咬咬了牙,“呲拉”一声撕下身上那大半块被火油污染的裙裾,几乎怀着复仇的冷静将它揉成一团,用力地插在了箭头上。
    接着,她掏出事前携带的火折子,轻轻一折,“呼”的一声点燃了那布团!
    顿时,赤红的火焰燃起,一如她胸口的怒焰!
    白锦玉柳眉倒竖,看着身后如影随形的追兵,他们,已经到达了那堆积之处。
    她紧抿嘴角,弯弓搭箭,手臂的伤口因用力而汩汩流下深红的鲜血。
    疯狂燃烧的火箭,瞄准着那足够毁灭一切的堆积。
    “不好!她要射火药啦!快逃——”
    追兵中有人看出了她的意图,发出尖锐的喊叫!顿时那蜂拥而来的人潮人仰马翻,开始仓皇如鸟兽散。
    然而,为时已晚。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呼啸离弦,破空的芒焰,去势惊人,穿透了空气带出一阵飓风,“嘭”的一声不偏不倚射中了那一堆火爆弹药!
    “轰——”
    惊天动地的爆响,身后的追兵瞬间化为乌有!
    “我去!”乌穆惊呼一声,狠狠在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人群的惨呼顿时响起,湮没天地的尘土翻飞中,无数的爆炸击鼓传花一样炸开,黑马强劲的马蹄突然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流星一样,风驰电掣!
    惊天彻地的爆炸声震响了整个长安,正胶着对战的两军,突见城南炸起一声惊雷,冲天的火焰直蹿上了云端。
    爆炸远不止这一声,连绵的爆破声炸开锅似的此起彼伏。借着肆掠的风势,不消片刻,那浓黄蔽日的硝烟就弥漫到了北城。
    郑王的军队突然颓势,退潮一般往后方撤去,他们的后方,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哀号直击天宇。
    凤辰望着那城南连接天地的黑烟,神经更紧绷了。他毅然策马奔进溃散的人群,霍然擒住一人厉问:“发生何事,你们为何撤战?”
    那人被缨枪寒光四射的刀锋逼挟,双腿发软,失魂落魄地牙齿打颤道:“城、城南的火药库被人一锅端了,仗没法打了……没法打了,逃命、逃命去了!”
    凤辰愕然,胸中笼上一片巨大的疑云,他手下一动,是那士兵趁他失神推开了长枪,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殿下,我去追!”谢遥骑马追了上来。
    “不必!”
    凤辰从沉思中缓缓抬头,决然道:“精锐军留下保护陛下,甲子营跟我走!”
    现在,他要去一觑心中的疑惑。
    白锦玉一箭射出,直接将追在他们身后的追兵炸了个殆尽。轰天的爆炸、烈风一路狂奔,很快他们就获得了暂时的安全。
    烈风渐渐奔出了主城,远远的身后还回荡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和哀嚎声,不再有人追击的乌穆和白锦玉却稍微松驰了一些。
    “你怎么会来救我?”白锦玉捂着右手臂上的鞭伤,殷红的鲜血汩汩不断地从她的指缝间滴落下来。
    乌穆背对白锦玉,笑言道:“我看到南边起火,直觉就是你干的,二话不说就过来了。”
    白锦玉忍着痛,避免自己的口吻影响驾马的乌穆,刻意打趣道:“好吧,你的直觉很准,毕竟像我这样英明神武的人是不多的。”
    乌穆道扑哧一笑:“你居然还能说笑话,真的是佩服!”
    白锦玉看着乌穆似乎直奔某处目的,不禁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乌穆道:“我带你回铎月吧!”
    白锦玉无语,也道:“你居然还能说笑,真的是佩服!”
    乌穆道:“我可没说笑,照你们汉人的惯例,英雄救美,美人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我带你回铎月又没错喽!”
    白锦玉道:“你能正经点吗,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这回你救我,大不了下回我救你,咱俩之间谈什么以身相许!”
    乌穆不服道:“凭什么我们不能谈以身相许……”
    话没说完,从一个小道了驰出了一队人马,白锦玉浑然一惊,不禁抓紧了乌穆的腰肢。
    乌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事,自己人。”
    白锦玉这才松了一口气,朝来人看去,只见的确有些眼熟,似乎在庆娜给钰贺送狐腋裘的那晚见过。
    来人驱马勒缰,与乌穆会于一处,禀报道:“城中爆炸,南城门守军溃散,我等趁机已经将城门攻克,王子可由此出城!”
    乌穆赞誉道:“干得漂亮,回去重赏!”说着,对众人挥鞭发令:“走,出城!”
    话音落下,一队人马就径直往南门驰骋。
    轰隆的马蹄声震天,不过片刻功夫,南城门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白锦玉在乌穆的肩头看去,城楼下有几十个和乌穆一样打扮的大汉守着,那三个并列的城门,中间一个已经煌煌的洞开着。
    “驾!”乌穆奋力扬鞭,挥斥着战马越过城门。
    白锦玉心绪高涨,紧紧抓着乌穆。
    马蹄声烈,烈风如振翅昂扬,就要通过城门。忽然,一个绳圈抛来,白锦玉身上一紧,还没意识到怎么回事,瞬间就被提离了马背,吊上了高高城墙!!
    “嘭”的一声,后背狠狠地砸在了城墙上,白锦玉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时,脚下已经离地数十丈!
    她被抓住了!
    这时,发现人没了的乌穆已经调缰回头,驾着烈风回到了城墙内侧。
    “放她下来!”乌穆仰头怒吼。
    “放她?”白锦玉的头顶上响起一个粗重的声音,她转头去看,是一个一身黑甲、满脸络腮的守城都尉。
    “你们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都尉道。
    白锦玉一震,果然下一刻,城门轰然一声紧闭,城内突然从四方涌出了不下百人的兵甲,将乌穆及他的部下通通围堵了起来。
    “下马投降,否则……”都尉对乌穆道。
    都尉一个手势,一人从围剿的人群中走出。乌穆侧首去看,只见他手举火把走到了城墙下。
    白锦玉和乌穆同时顿悟,这城墙上是浇过火油的!
    白锦玉暗唾:她今天真是和火油有不解之缘。
    她看着脚下,乌穆的兵力其实并不比这些剩余的守卫少几个,如果不管她,拼一拼是可以逃出去的!所以,她当即蹬着脚朝乌穆喊:“你走,别管我!”
    乌穆紧紧勒着缰绳,凝眉看着墙上之人。
    白锦玉道:“我活不了了!你走吧!别做无谓的牺牲了,快带着你的人杀出去!”
    乌穆仿佛没听见,还是翻身下马。
    忽然,一柄寒光破风而来,“哐”一声砸在城墙上,决绝地割断了吊住白锦玉的绳子。
    白锦玉猝然失重,整个人就垂直往下坠去。
    一骑飞尘呼啸而来,像飞弦的箭矢穿过人墙直奔靶心,一径奔驰到城墙下,在白锦玉就要跌落下的一刹那,一把接住了她!
    白锦玉魂飞魄散,以为必死无疑地落入一双臂弯。
    她回头,惊愕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