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牟斌这法子只是以防万一,那是之后的事,不是眼前啊!
    眼前陛下便要上城头,若是一个不小慎,令得陛下受伤又甚或丢了性命,那这事儿可就闹大发了!
    想到这处牟斌连连冲着卫武使眼色,卫武想了想便对朱厚照道,
    “陛下,这么多人围着实在显眼,容易让鞑靼人发现,不如我们改了装扮吧!”
    朱厚照点头,
    “甚好!”
    于是众人便下去换了小兵的衣衫又上了城头,这厢再让石勇打头领着他们,后头一队小兵鱼贯上去,一堆儿小兵挤在一处,便不会惹鞑靼人的眼了!
    鞑靼人此时间正在攻打城头,不过这乃是战争开始时的一段佯攻,是鞑靼人的试探之举,看着场面热闹,但对于石勇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将来说,已是司空见惯,因而神色却是不慌不忙,十分的镇定,这厢立在那墙垛之处指向鞑靼人对身旁的副手道,
    “看,鞑靼人攻城时,头一轮是派少数人试探,之后便是派出这类他们称为吾呼勒之人!”
    他说这话时侧面对着副手,实则却是讲给身后的皇帝听的,朱厚照探头看去,只见得那鞑靼人中,站出来不少身形特别高大,足足高出旁人两个脑袋的人来,一个个赤身披发,臂缠铜环,双目赤红,举止狂躁,一旁有人奉上美酒,这些鞑靼人便双手捧了脑袋大的酒坛大口饮尽,再一把摔在地上,冲着城头大声嘶吼着,这厢号角声一起,他们开始举起皮盾向城头一步步走来……
    “吾呼勒是甚么?”
    朱厚照见得这些人一个个生得膘肥体壮,走动时那黑毛密布的大肚子,上下弹动着的,再加上那一头披散的头发,那模样不似人,倒如人立的黑豕一般,不由吐了吐舌头,石勇应道,
    “回陛下,便是死士的意思,这些人说是受过天神的加持,会变得力大无穷,冷热不惧,双目赤红,暴躁弑杀,眼中只有杀戮,旁人便是用刀砍在身上,也是毫无疼觉的!”
    朱厚照闻言奇道,
    “那些萨满巫师竟有这般神奇?”
    石勇点头应道,
    “这鞑靼人的萨满确是有些道行,也不知是怎么弄的,这些吾呼勒冲上城头之后,便会不知疲惫的不断拼杀,直至力歇而死,十人之中八九人都会死,即便是命大活下来,也是会变成废人一个,连马都骑不得了!”
    朱厚照听了与卫武对视一眼,都对鞑靼人的凶残啧啧不已,说话间那些吾呼勒已经冲到了城墙下头,正趴着云梯,口中狂呼着往上爬,此时城头上的守军也不用石勇吩咐,自有那滚木、擂石、热油、烫水往下招呼,
    “啊……”
    那些服过药的吾呼勒果然厉害,有好几个被砸的头破血流,却是半分不觉疼楚,仍是往上爬行不止,又有那被热油烫得皮开肉绽的,也是奋力爬将上来,便见得一张脸已是皮肉分离,双眼眶中血肉模糊,竟是被烫掉了眼珠子,形状可怖之极,他竟是能悍勇至此,仍是爬了上来,守城的兵士见状,也是不由的胆上发寒,手上慢了一分,便被那鞑靼的吾呼勒伸手抓着肩头高高举起,再抬起大腿,将人往自己的大腿上重重一磕,
    “喀嚓……”
    这厢一声令人后脑勺一凉的声音响起,一个活生生的大庆兵士竟被他生生折断了脊梁骨,立时气绝而死!
    “啊……”
    朱厚照等人平生从未见如此暴虐之举,不由都是齐齐发出一声惊呼,脸上都变了颜色,只那石勇却是面不改色,大叫一声,
    “箭来!”
    一旁自有亲兵奉上强弓,老将军虽是花甲之年,但两臂亦有伏虎之力,却是能拉开四石的强弓,这厢立在上头的城楼之上,居高临下,弯弓搭箭瞄准那瞎眼的鞑靼人,
    “嗡……”
    弓弘弹动之声传来,一支利箭正正射中那鞑靼吾呼勒的双眉之间,箭体透脑,自后脑露出,一股鲜血飙出,
    “噗通……”
    那鞑靼人应箭而倒,众大庆军士见得老将军如此威猛,不由是士气一振,前头被鞑靼吾呼勒所摄的气势立时便又回复过来,却是纷纷大呼,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便又奋起勇气与冲上城头的鞑靼人厮杀起来,石勇手中执弓,连发数箭,却是箭箭无有虚发,箭矢所至之处,便有鞑靼人倒地身亡,城头之上大庆军士士气大盛,却是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将那杀上城头的鞑靼人又给杀退了回去,即便是那吾呼勒再不畏死,也是不得寸进!
    下头鞑靼小王子秃猛可见势不妙,便命人吹响了退军的号角,鞑靼人便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吼……吼吼……”
    众大庆军士都是举起武器大声欢呼,老将军石勇却是神色冷峻,吩咐道,
    “救治伤员,清理尸体,重布滚木擂石!”
    “是!”
    城头之上一片忙碌起来,朱厚照看得是激动亢奋,恨不能亲身下去,亲自加入战团之中,这厢取过石老将军的强弓看了又看,自己试着拉了拉,却是涨红了脸只拉了一寸,不由对石勇叹道,
    “将军真是神力!”
    石勇谦虚道,
    “陛下谬赞了,末将这力气算不得甚么,最厉害的是榆林的邵杰将军,那才是熊罴之力,可拉六石之强弓,当为我军第一力士也!”
    朱厚照闻言赞道,
    “有诸位将军为朕守护国门,朕亦高枕无忧也!”
    这厢打退了鞑靼人的一回进攻,自然不能松懈了,双方都在加紧预备下一回的你死我活,朱厚照在牟斌连连催促之下,不情不愿的回了堡中,韩绮迎了出来,听朱厚照与卫武仍是难掩兴奋的议论起阵前鞑靼人的吾呼勒,不由好奇问道,
    “甚么是吾呼勒?”
    卫武难得见妻子也有不懂之事,不由得意洋洋同她讲起石勇所言,
    “这些人乃是鞑靼专养的死士,平日里并不用放马牧羊,只需得练武艺养身子,将身体养得强壮无比,待得征战时便由萨满巫师加持法力,便可刀枪不惧,无疼无觉……”
    韩绮听了大感兴趣,
    “哦……那些人有何异状,与常人有甚么不同?”
    “这个……双目赤红,状似疯颠,身子燥热而冬日不惧寒冷……”
    韩绮想了想应道,
    “倒是与五石散有异曲同工之处……”
    她虽是信鬼神,但却不信鬼神能让人悍不畏死,不知冷热,这情形倒是与五石散有些相像!
    想了想道,
    “五石散之方托于汉时,之后又由唐人改进,医圣千金方中曾言,见此药方必焚毁之,不过仍是流传了下来……”
    又回忆道,
    “妾身记得其中有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之后唐人又用乳石、硫磺至我朝已是变为红铅,乃是方士们练丹之必备……服食之后便有浑身燥热,不畏寒暑,精神恍惚飘然之功效,想来鞑靼人的巫师也是用了类似的药物,令得人神智不清只知杀戮……根本不是甚么神明之功!”
    二人闻听是大为佩服,朱厚照玩笑间冲着韩绮一拱手道,
    “韩夫子果然见闻广博,不曾目睹只是耳闻便已戳穿了鞑靼人的骗局,朕受教了!”
    他见韩绮说话时摇头晃脑,果然是那书院里教书的先生,处处都不改酸腐之气,不由开口玩笑叫了一声“韩夫子”,只这一声乃皇帝金口玉言,韩绮自此便再没摆脱“韩夫子”这三字了!
    韩绮忙侧身过去不敢受礼,应道,
    “惭愧!惭愧!妾身不过照本宣科,死记硬背罢了!”
    说实话这五石散乃是古时著名药方,魏晋之时一度蔚然成风,要说不知道,那也是皇帝陛下与自家夫君读书太少的缘故!
    只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韩绮想了想便道,
    “以这些死士作先锋,确是能起威慑之功,不过据妾身推测许是五石散传入了鞑靼人的地界,被萨满教的巫师加以改良之后,用做培养死士,妾身倒是知晓一个法子,可试试破他们的吾呼勒?”
    “哦……”
    朱厚照闻言大喜,
    “韩夫子计将安出?”
    韩绮想了想应道,
    “倒是不难,原本服用五石散之人应当身子极度敏感,连衣物摩擦身体都受不了,因而要扯衣去衫,裸露身体,要浇冷水吃热酒,如今这些鞑靼人服药之后反倒不惧刀斧加身,想来是鞑靼巫师改了药方,反其道而行,说不得他们便怕被冷水浇,那我们便试一试吧!”
    卫武闻言奇道,
    “这么简单?”
    韩绮点头,
    “正是这么简单,不过要从天灵盖处浇下才成……”
    天灵盖处有百汇之穴,是人体的罩门所在,冷水由此透体而入,许能破了那鞑靼巫师的药性!
    左右冷水不花钱,那水井里要多少有多少,只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井中之水提出来便易结冰,需得现提现用才是,于是朱厚照也不用麻烦石勇,便专叫了锦衣卫组成那运水的小队,只待到鞑靼人一攻城,便提了冷水浇下去,且看韩夫子所言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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