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绮顿了顿道,
    “说句大不韪的话,娘娘……若是陛下不能回京,您可曾真想过应当如何?”
    夏后闻言紧咬了下唇,良久才缓缓应道,
    “绮姐儿,我这回是真明白了!”
    陛下这一回出行当真是凶险不已,若是真有个万一,自己孤儿寡母在这群狼环伺的朝堂之中如何立住脚跟?
    还有后宫这些女人,又当如何?
    韩绮走后,夏后自家抱着小儿子,看着与小太监嬉戏玩耍的大儿子,沉思许久,平生头一回是明白了肩头的重任。
    这时她才知晓,这后宫之中不单单是自己和两个儿子,又有后宫的嫔妃,太后与太皇太后这一干人等的荣辱生死,全系在了陛下一身。
    若是陛下有个甚么不测,自己这做妻子便要抚养幼子,便要应对外廷那一干老奸巨猾的朝臣,便是这后宫一干女子都要她一人担负起来!
    做皇后不光光是欣然领受陛下宠爱,众人的跪颂,亦还有保幼子,护江山的千钧重担,到了这时节,已是容不得她任性胡为了!
    她也应当长大了!
    “呼……”
    夏后低头轻轻拍抚着小儿子嫩嫩的小脸,脸上是一派坚韧与果敢,
    “只要娘在一日,必没有让你们被人欺负的时候,陛下若是平安便一切休提,若当真有甚么不测……便是为娘奋起护你们周全了!”
    自此夏后果然收敛了性子,一面安心养育两个儿子,一面等着锦衣卫隔几日便传回陛下的消息,一面却是又着手整顿起宫务来了。
    如今陛下不在,皇后娘娘在后宫之中便是最大,虽说上头有太皇太后与太后,但依夏小妹的性子只要下定决心来做事,便是天王老子的面子都不会卖的。
    她趁着这个时机,清查了不少私通外廷,又或是贪污渎职的太监宫女们,这各宫各殿之中都有受到波及,四妃不知就里,只道皇后是恨她们暗中召人入宫争宠,这是趁着陛下离宫,在行报复之举。
    只她们本就不得宠,又夏后行事雷厉风行,宫人是说抓就抓,说打就打,说逐便逐,连给她们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四人无奈只得忍辱受屈,如此一来,夏后在宫中的权威日重,竟是渐渐权倾后宫再无人敢争锋。
    夏后这头在宫中整顿宫务,却不知她与韩绮原本以为正在一路风餐露宿,吃苦受累的皇帝陛下与卫武如今却是身在温柔乡中,那是乐不思蜀呢!
    ……
    “小朱……小朱……小朱……”
    有人脆声唤着,由远及近的走了过来,见得那仰面朝天,翘着腿儿躺在货车上的小武便问道,
    “小武,你瞧见小朱没有?”
    卫武嘴里叼着草根,转头看了看那丫头打扮的女子,
    “翠萍姐姐找小朱甚么事儿,可是纨纨姑娘又有甚么吩咐?”
    那叫翠萍的女子便道,
    “我们家姑娘想梳个新发式,请小朱过去瞧瞧!”
    卫武听了咧嘴儿笑,一口的白牙晃得那翠萍丫头脸儿一红,
    “你……你倒是瞧没瞧见小朱呀?”
    卫武笑着摇头,
    “没……没瞧见!”
    翠萍失望的哦了一声,伸手从怀里取了张帕子出来,打开一看里头是几块桂花糕,
    “小武,这是我们姑娘给的,给你吃吧!”
    “这……这……还是翠萍姐姐自己吃吧!”
    卫武很是客气的推辞,
    “我那里还有,这几块给你吧!”
    翠萍红着脸把帕子放下便走了,待她走远了,那货车后头这才探出朱厚照的脑袋来,伸手一把抢了桂花糕,就往嘴里塞,
    “这是给我的!”
    卫武伸手去抢,却早被朱厚照大口一张,全数吃进了嘴里,卫武恼道,
    “你要吃不会去纨纨姑娘那里要么,她对你可是比对我好多了!”
    朱厚照闻言咧了咧嘴,摇头道,
    “罢了!这美人儿恩我可是消受不起……”
    卫武听了便嘿嘿发笑,
    “怕甚么,这天高娘娘远的,你便是当真来段风流韵事,也无人知晓的!”
    朱厚照闻言一翻白眼,
    “那美香姑娘对你也是一往情深,言明了你若是去,必定分文不收,说不得还会倒贴银子呢,你怎得不去?”
    这回轮到卫武翻白眼儿了,
    “罢了,我也无福消受!”
    朱厚照也嘿嘿笑了两声,爬上车来同他一起仰面朝天,双手反枕在了脑后,
    “唉!也不知你夫人可是能劝得住小妹?”
    小妹那性子,冲动易怒,顾前不顾后,若是当真闹起来,他怕牟斌顶不住!
    卫武却是毫不担心,
    “你放心!绮姐儿必是会不负所托的!”
    朱厚照走时担心皇后娘娘胡来,却是留了两手,一是吩咐牟斌,二却是托了韩绮,牟斌若是不成,韩绮必要想法子劝住夏后。
    卫武算了算日子道,
    “再隔两日,送信儿的人就要到了,届时便可知晓了!”
    二人说话间,却听得有人远远的叫道,
    “小武,小武!小武在哪里?”
    卫武躲在车上回头一看,立时身子一缩,跐溜到了地上,
    “这回轮到你给我挡了!”
    朱厚照笑眯眯道,
    “好!”
    ……
    这一回皇帝陛下要去往边塞,卫武那是费尽了脑筋,却是没有按着平常官面儿上的走法,一路由锦衣卫纵马驰骋,护卫着过去,而是走了钱家的路子。
    钱家乃是晋商出身,虽说如今专做了钱庄的生意,但背后山西的本家里,却是有不少往北边做着生意,卫武便寻了钱氏兄弟,又找了相熟的商队,带着乔装改扮的卫武与朱厚照二人往那大同而去。
    其余护卫的锦衣卫便各自改扮,或是扮做受雇的镖师,又或是扮做沿路的百姓,再或是行脚的商人等等,一路随行。
    此时间行远路,道路遥远,行路艰难,旅人多是要结伴而行的,落单出行的人遇上商队要给些搭伙的费用,便可与商队一起上路,一日三餐还能结伴而食,倒也是十分安全。
    又商队出行,多聘有护送的镖师,又或是自带了护卫,一路的费用不菲,收一些同路人的银子,也可少些花费,倒是一举两得。
    因而这样的搭伴而行,是皆大欢喜之事,但商队也怕有人觊觎货物,故意混入队伍之中图谋不轨,对搭伴同行之人也不是一概都接收的。
    不过卫武与朱厚照所在的商队乃是多年来回北地的老商队,实力雄厚,雇请的护卫极多,又那头钱氏兄弟介绍了一支“镖队”给他们,护卫的实力便更加强大,倒是不怕有人半路劫货。
    因着这支商队接收了不少外来的行脚商人,又或是落单的旅人,小一些的商队,甚至还有一支前往大同前线做生意的女支子队伍。
    这在北地倒也不是甚稀奇事儿,这阴阳调和,天地至理,大庆九边重镇之中,甚么东西最多?
    自然是男人最多了!
    这些身在军旅的男子,成日价刀枪棍棒,血汗交织,一大帮子糙汉子聚在一处,那是至刚至阳之极,自然还是要女子来调和调和的,因而也有不少南方的妓院又或是当地的窑子做官兵的生意。
    而那领军的大将,也喜欢每逢大战前后,放兵士们一二日的休假,找女人宣泄一下胸中的戾气与欲望,因而军中并不禁兵士寻欢。
    正是因着这个,从南边去北边做皮肉生意的队伍亦是不少,虽说此一去九边风沙漫天,天寒地冻,伺候的又是些粗鲁不堪的糙汉子,比不得在南方艳阳高照,湖中泛舟,山中纳凉,伺候的都是些斯文儒雅的读书人,但北方的军汉们胜在豪爽,结银子爽快,倒是比南方那些秀才、举人老爷们出手大方。
    卫武他们遇到的便是去那北边做“生意”的一支全是女子的队伍,领头的老板姓孙,请了几名护卫,这厢与他们的商队搭在了一处,有了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加入,立时让整个行程都添上几抹香艳热闹。
    又卫武与朱厚照在商队之中扮做了两个出来讨生活的小伙计,卫武那模样自然是不用说了,又兼且嘴上油滑极能来事儿,却是深得姑娘们的喜爱,又有那生得白白净净,俊俏斯文,被姑娘们围在当中,上下其手还要脸红的小朱,更是姑娘们最喜欢调戏的对象。
    又因着卫武那油嘴儿早替小朱编了一个十分凄惨的故事,说是家里原本是读书人,后来爹死了,娘又改嫁,扔下他跟家里年幼的弟妹不管,他无法再读书,便出来跟着跑商队,走得远些,银子赚得多些,也好拿回去养弟妹。
    这从来都是苦命人怜苦命人!
    这些出来卖的姑娘们,见小朱做事那笨手笨脚的模样,便知是没受过苦的,却是对他格外的怜惜,有事无事便叫了他跑腿儿,帮手甚么的,又小朱对女人的首饰、发式、衣着那是十分的精通,时常指点几句便能让姑娘们如获至宝,因而更是愿意将他叫到面前说话,事后还要给上三五个铜板儿的赏银,弄得小朱那是哭笑不得,实在事儿多了不好推脱,便与卫武二人想方设法的躲着。
    如此这二人一番做作,却是羡煞了商队里的其余人等,纷纷笑骂道,
    “你们两个愣头小子,有艳福都不会享,实在是不识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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