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妻子柔美的五官彷佛都散发着暖意,从前的明艳之色不减,又多了丝丝缕缕母性的温婉,回眸一笑中俱是风华。
    杭天曜躺在床上,撩起一角帐幔,露出半裸的胸膛。双目似开未开,嘴角挂着轻柔的笑意,白白的光透过纱窗,笼在他脸上,俊气中多了一丝飞扬。
    风荷心知他醒了,故意对丫鬟们低声说道:“你们爷昨晚睡得晚,回头不要叫醒他,我先去太妃那边请个安,咱们就出发回董家吧。”
    “谁说我没醒,你就想撇下我一个人走,小坏蛋。过来。”他说着睁开眼,伸出一双大手。
    丫鬟们忙背过身去,不敢去看。风荷头也不回,将最后一只珠钗插在发髻上,又仔细照了照,才起身吩咐道:“一会几位姨娘过来请安时,留下雪姨娘,让他服侍你们爷起身。”
    杭天曜的怀抱得不到佳人的慰藉,已经很是不满了,再听到这句话,真是又酸又苦,假意怒道:“你就这般不待见我,要把我推给别人不成?”
    风荷斜斜抛了一个媚眼过来,掩嘴笑道:“爷昨晚不是还说有事要给雪姨娘说嘛,莫非忘了,我不过白提醒一句,想来爷是刻刻放在心头呢。”
    她还在生气,杭天曜半夜回来也罢了,知道他事多,但也不能回来就把她吵醒吧。手刚好了没几日,就对她使坏,真是个喂不饱的大色狼,弄得她今天起床都晚了小半个时辰。
    “你们,还不下去预备早饭。”其实,他不用说这句话,光他裸着身子从床上起身那个动作,足以让丫鬟们吓得一个个一溜烟跑了。
    风荷也想跟着溜下去,可惜某人早做好了准备,只等她投怀送抱。他打横抱起她,一起滚到床上,笑道:“看你还逃不逃,又不会吃了你。明儿才是正日子,过去不是更好,非要今天回去作甚?”不要怪他,他就是对董华辰心有余悸。
    “已经传了信回去,不去母亲要等我。反正又不要你陪,你哪来那么多意见。”风荷嘟嘟嘴,回娘家都要人管,管得也太宽了些。
    “就因我没时间陪你才不成啊,外边兵慌马乱的,被人冲撞了可不好。”虽然这么说夸张了点,但当真已经是剑拔弩张了,皇上与太皇太后恭亲王的关系几乎就是明摆着闹破了,谁也不给谁留面子,叫他怎么不担心。偏偏他身上有任务,不能陪着一同去,交给别人终是没有自己来得放心。
    风荷轻轻抱着他的腰,告诉他自己不害怕。
    杭天曜心里很是愧疚,想起昨日之事,不由说道:“昨儿忘了说与你,恭亲王府备了几桌上好的席面,请徐夫人带着家中子侄等人一起过去赏梅呢。想不到他竟然这般不加掩饰了,皇上气得大怒,恨不得当即发落了恭亲王。结党营私,王府勾结地方官员,这可不是小罪名啊,想不到恭亲王居然毫不在意。可惜徐家此次前来的都不是能主事的人,这罪名还不好判。”
    这恭亲王,当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还是他有什么旁人不知的秘密手段呢,不然不该这么高调啊,好歹再掩藏掩藏。风荷蹙眉听着,又问道:“那徐夫人一行人都去了?”
    “不过,说起来,徐夫人也是个有城府之人,因是恭亲王妃下的帖子,她便只带了自己儿媳去,而且用了午饭就回来了,没有多呆。只怕徐家没有将全部的希望压在恭亲王身上,还想静观其变呢。”要不是如此,皇上的怒气还没那么容易消下去呢。
    算算日子,今日是徐氏回门之日,风荷笑了起来:“莫忘了,今儿是七弟妹回门之日,我相信不出一月,徐夫人必定带着家人回南了。与其留在京里当了池鱼,还不如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到了南边,天高皇帝远的,无论是皇上还是恭亲王,都拿他们没辙,你说是不是。”
    杭天曜虽知风荷的卦不会错,但对徐氏还不是很有信心。一个深闺中的妇人,知道什么,当真能劝阻得了父兄长辈的意思吗?
    风荷也不多说,只是推开他,理了理发髻,笑道:“你呀,就爱瞎操心。还有一事你不知呢,昨天四婶娘拘着七弟妹在她房里抄写经书,也不知怎么回事,七弟妹的心口痛了起来。后来太医来看了之后说是之前受过撞击,还未大好,需要好生保养。祖母一听,赶忙叫人送了些好药材过去,特地叫周嬷嬷嘱咐四婶娘,别叫七弟妹劳累了,新媳妇的,抄什么经文,不吉利。”
    她说着,心下又是一阵好笑。好一个徐氏,真是不忘见缝插针呢,再一次提醒了大家四夫人那次对她的打骂之辱,还博得了大家的同情。
    杭天曜听得乍舌,这些内宅的妇人,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他握了握风荷的手,虽然他的娘子比起任何人来都有心机,但为何他就觉得她单纯无害呢,生怕她受人欺负。
    太妃刚用完饭,杭莹也在一旁陪着说笑。自从定下亲事,杭莹便不如先前自由了,不是忙着绣嫁妆,就是跟着管家。虽然大幅的嫁妆不用她亲自动手,但送给长辈的几样东西还是不能假手他人。刘家看在她肯下嫁的份上会对她好些,但她做得恭敬了,总是不会有错的。
    太妃知道风荷今日要回娘家,便笑道:“我还以为你一早就急急起来回去呢,倒是耽误到这个时辰。”
    风荷的脸刹那间红了,难道太妃又知道了,这也太快了吧?
    实际上,太妃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随口打趣她,看她这副样子倒是起了疑心,以为又是老四拈着她不放人,越发高兴,大笑道:“好,要这样才好,和和气气的,再生个哥儿,就完美了。我这一生,也算尽了对太王爷的心意了。”
    “祖母胡说什么,祖母还要看着五妹妹出嫁,再抱曾外孙呢。”风荷忙笑着掩饰过去。
    杭莹登时红了脸,搂着太妃的胳膊不依道:“祖母,四嫂又取笑莹儿。”
    太妃拍着她的背,笑劝道:“她这可不是取笑你啊,咱们莹儿,也是大姑娘了。”
    现在蒋氏受了王爷的指责,寻常无事都呆在房里不大出来,与杭天睿的感情也是忽好忽坏的,风荷又有了身子,倒是只剩下莫氏一个正经媳妇每日给王妃晨昏定省的,弄得莫氏满心怨言又不敢开口。杭天瑾对她吧,她说不出是什么不对,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淡得吓人倒使她不知所措,分寸难以拿捏好。
    “趁着最近喜事连连,媳妇也有一件事情,想让祖母帮媳妇作主呢,沾沾祖母的福气。”风荷见太妃正是高兴的时候,心下一动,便提了出来,不然等到王妃那边开了口,她再来求反而不美,也让太妃为难。
    “哦,什么事情,说出来我听听。”太妃明白,风荷是个乖巧的孩子,知道何时该凑趣,何时说什么话,绝对不会说出什么叫她为难的事情来,笑容满面问道。
    风荷忙挨着太妃一并坐了,挽着太妃的胳膊,笑问:“祖母觉得,我身边几个丫鬟如何?她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如今年纪也大了,咱们府里一向宽待下人,媳妇心里筹谋着给她们也定下终身,也好叫她们安心再伺候我几日。左右年纪也不大,还不急,就想请祖母帮着慢慢合计合计。”
    太妃年纪大了的人,本就对这些事感兴趣,何况是风荷手底下的人,她难免有些爱屋及乌了,觉着那几个丫头都不错。兴致提了起来,笑道:“别哄我,你心里必然有了主意,这回叫我当了这个便宜媒人,我有什么不乐意的。不过,媒人红包可不能少了,不然我可不依。”
    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风荷对杭莹使眼色道:“五妹妹听听,祖母金的银的压扁了一屋子,还眼红我那几个小钱。要那么多银子作甚,统共几个孙女儿,都做了陪嫁也使不完这么多啊。”
    杭莹先还听着好笑,谁知说着说着又转到她头上去了,大是羞窘,把头伏在太妃怀里,愣是不肯出来见人。
    太妃被逗得十分开怀,抱着杭莹的头,啐道:“好孩子,别害羞,你四嫂说得对,咱们莹儿出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眼巴巴看着不成。你先别急,咱们哄了她的银子到手,回头就给莹儿打了首饰戴。”
    不说还好,一说杭莹越发羞怯了,索性捂着脸跑到里间去。
    太妃望着杭莹的背影,笑问:“实给我说,你看中了哪个,反正你看上的定是好的,包我身上了。”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祖母的法眼。祖母可还记得,我身边叫含秋的丫鬟,性子敦厚,容貌亦好,细心妥帖,另外我陪嫁中还有个护院,叫谭清的,忠厚老实,勤谨做人,我看他俩虽都是话少,越看越相配,厚着脸来请祖母赏光了。”话未说完,她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外边王妃一行人的身影,暗道好险,不过被王妃当场撞见更好了,太妃发下的话,不怕她敢驳。
    果然,王妃听见了屋子里的几句话头,暗恨不已,她昨日就想与风荷提的,偏偏一整天都忙得不行,来不及开口。想不到这个丫头,竟然请太妃作主,真是太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