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掌灯时分,杭天曜也未回来,风荷只得叫了晚饭独自用。刚撤下碗筷,雪姨娘居然来了,她不由满心诧异,除了早上请安时雪姨娘似乎从没有来找过她,或者说她是来找杭天曜。
    橘红色的烛光温暖明亮,照得方砖白晃晃的耀眼,似有若无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中,彷佛置身于漫天的花海里,雪姨娘的心沉了一沉。
    她依然清冷,银白色的衣裙只在裙褶处绣着浅绿色的竹叶,行动间如有春风飘拂竹叶,容颜依稀有几分憔悴,几分伤怀。头上戴了一支碧玉的簪子,衬得她的肌肤玉般清透细腻。
    风荷坐在花厅的炕上,炕桌上一个锦匣里盛着满满的龙眼大的珍珠,颗颗莹润饱满。云碧半跪在炕上,细细瞧着珍珠,口里笑道:“这些珍珠的成色倒是好,只是做了项链戴怕是不够,做头花吧有些浪费了,少夫人又不爱戴什么手串的,我竟不知拿来做什么好了。”
    “何尝不是,不然也不会放了这么久,改日送了人算了。”她摇头笑道。
    “送人会不会太贵重了些,而且这样好的成色实在难得,等少夫人想用的时候怕是不易寻到呢。”云碧就着烛光把每一颗都细细欣赏了一番。
    雪姨娘由含秋领了进来,微垂着头,在五步开外福身行礼:“见过少夫人。”她一直不肯在前面加上自称,风荷知她出身书香门第,有几分傲气,亦不想折辱了她,由她去罢了。
    她笑着抿了一口茶,指着下边的锦杌说道:“坐吧,用过饭了不曾?”
    雪姨娘也不推辞,坐了下来应道:“用过了,妾身有事求见少夫人。”
    “哦,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斟酌着办。”风荷心下暗叹,只怕雪姨娘就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范例了吧,以她的姿色出身原可以嫁去中等人家当个少夫人,却在杭家看人眼色过日子。
    雪姨娘平了平呼吸,缓缓道:“妾身的姨妈是户部侍郎卢家的夫人,听说她最近身子抱恙,妾身的表姐都出嫁了,姨妈身边没个人端茶送药,妾身想去伴她几日。”说完,她紧张地看了风荷一眼,这个要求有些僭越,她心里是明白的。
    风荷认真听着,皱眉不语,为人妾者,便是亲生母亲病了都没有资格回去侍疾,何况只是个姨妈。但雪姨娘既然来开了口,就是万分想去的,她若不应又有些没有人情,不知杭天曜是什么意思。
    想罢,她微笑道:“此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你们爷估计很快就要回来了,等他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吧。你在这陪我说说话?”
    雪姨娘不敢拒绝,点头应是。
    风荷听她说话前都会深思熟虑,每个字似乎都经过严密的忖度,而且有条有理不卑不亢,对她的感觉好了不少。即使心比天高,终究看清了自己的身份。
    门外有男子飞快而略重的脚步声,帘子唰的被掀起,杭天曜笑吟吟走了进来,压根没看见立在一旁的雪姨娘,直接捧着风荷的小脸笑道:“做什么呢?等我。”
    风荷羞恼,一把拍开他的手啐道:“吃了酒不成,发什么酒疯。”
    “被你猜对了,我正是发酒疯。”他越发得意,猛地抱起风荷转了一圈,还故意问道:“怕不怕,你若求饶我就放了你。”
    雪姨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的脑袋哄一声响,身子歪了歪,勉强扶住一旁的花几,一手捂住嘴巴,双眼睁大大大的。这,这怎么可能,少爷他,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当初少爷纳了她进门,虽也常去她房里,更多时候是与她作诗念词,几乎都不太与她有什么身体接触。便是每次行房,也是例行公事一样的,她甚至怀疑少爷好男风,纳那么多妾室进门只是为了子嗣问题。
    大家都说少爷待少夫人越来越好,她还不信,但眼前这一幕给她带来的震惊打击那是无法比拟的。他原来也会如寻常男子一般疼爱妻子,或者说比寻常男子更甚,她的心绞痛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勒紧了。
    风荷想起雪姨娘还在房里,好一阵尴尬,忙拍着杭天曜的背叫道:“快放我下来,雪姨娘来找你呢。”
    杭天曜愣了一愣,顺着风荷的视线看过去,脸色渐渐沉寂下来,放下风荷扶她坐下,才对雪姨娘道:“什么事?”
    雪姨娘的脸色惨白如纸,整个身子像是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她没有听见杭天曜与她说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风荷叹了一口气,或许,雪姨娘是真的喜欢杭天曜吧?她向一旁的云碧使了一个眼色,大声说道:“雪姨娘的姨妈户部侍郎卢大人的夫人病了,她想去看看。”
    云碧的触碰,风荷的话惊醒了雪姨娘,她僵硬得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直直得盯着杭天曜,却不言语。
    杭天曜被她看得恶寒,小心翼翼瞄了瞄风荷的脸色,摆手道:“想去就去吧。”
    “你们爷已经答应了,你放宽心去吧,云碧,你陪着雪姨娘去沉烟那里寻几样好药材,就当是我的一片心意。”若说风荷心里没有一点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她的诧异多过其他。
    云碧忙扶了雪姨娘往外走,而雪姨娘连辞别的话都没有。
    待她一走,杭天曜就恢复了往常的神色,捏着风荷的鼻子骂道:“你倒是大方,拿着自己的东西给人做人情,也要看人家会不会感激你。”
    风荷轻蔑得瞟了他一眼,回道:“我也不是要她的感激,反正放着也是白放着,不如给了她。”
    “瞧瞧,这是什么规矩,有这么跟爷说话的吗,真是素日把你宠坏了。”杭天曜好笑,握了她的手放在掌心揉搓着。
    风荷使力抽出自己的手,背过身去,嘟囔道:“又不曾救我于强盗手中,又不曾急急娶我过门,这也算是宠?”
    杭天曜瞧她气色不对,掰过她肩来,见她小脸涨得红红的,眼睛里含着水光,顿时心慌意乱起来,指天发誓道:“你这样说倒叫我无话可解释了,当日那样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我对她们本没有一丝情分,难道这么久了你还看不清这一点。你自己想想,自你进门,我可有宠过她们谁,我对你的心,你竟是一分也感悟不到吗?”
    他说着,自己也急躁起来,最近自己事多确实忽略了她,偏偏半路上杀出个韩穆溪来,正膈应着呢,倘若她不信自己,那这误会就大了。
    风荷的声音软了软,聂诺着道:“你对我,你不说,我何从得知?”
    “好好好,又是我的错。”他话未完,就被风荷打断了:“什么叫又是你的错,说得好像是我无理取闹一般,你那么多姨娘,你爱去谁那里就去谁那里,我几时管过你不成,莫非这样还不够贤惠?你要我怎么做,你自己说清楚了吧,免得我会错了意表错了情。”
    她说着,眼里的泪就滚落下来,亮晶晶得倒映出了杭天曜的身影,杭天曜哪还有半分气性,满心满眼都是求她谅解。
    “你听我解释啊,她们跟我,可是清清白白的,我清清白白交给了你,你若疑我,那不是让我不得好死吗?”他说得连自己都好笑起来,什么时候也当了贞洁烈夫,可惜朝廷不给牌坊让他也夸夸口。
    “扑哧”一声,她又是哭又是笑,恶狠狠瞪着杭天曜,只是到底硬不起来,抿着嘴道:“谁跟你说这些了。”
    杭天曜见她面上尤有残泪,眼里却全是笑意,心下畅快起来,吻着她眉梢眼角道:“叫我拿你怎么办好。”
    风荷抱着他腰,质问着:“你还没说为何这么晚回来呢,表弟纳妾,你们闹得太晚不是耽误了新人吗?”
    “这你就不知了,王府那边与平日一般无二,萧尚还约了我去你的茶楼吃茶呢,傅青霭韩穆溪,我们几个都去了。你不知,今儿可轰动了,京城谁不知我杭天曜的夫人开了一家茶楼,满城子弟都风闻着去了,你只管等着明儿数银子吧,保你一个人都数不过来。”他摸着她的青丝,顺势卸下了她的发钗,满头黑发飘然落下,披在肩头,映得肌肤胜雪。
    有几根发丝飘零到她脸上,越发带了一种迷离的风情,她顺手捋了捋耳畔的秀发,笑得眉眼弯弯:“果真,你可不兴骗我。”
    杭天曜抱了她歪坐在自己腿上,笑着:“我骗你作甚,京城茶楼虽多,但还没有一个是专门针对那群王孙公子们开的,你布置得清雅有趣,又是上好的茶叶茶点,价格又贵,如何不把他们吸引去了。便是为了摆摆阔气,也不能不去啊,不然往后在京城还有什么脸面混下去。我从前到不知,你把这些人的脾性摸得这么清楚。”
    风荷抚摸着他的胸膛,咯咯笑道:“我以前也不知,后来随了你才知道。那你难道在那呆了这么久?”她有些不信,他什么时候这么有耐心了?
    杭天曜从她衣衫领口望下去,看到隐约的凸起,故意抱着她换了个姿势,却把衣衫扯得更开了些,口里一本正经:“可不是,我总得给你震震场面吧,日后也没人敢去你那里闹事,你说,你要怎么谢我?”说到谢字,语气就颇为暧昧了。
    修炼久了,风荷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探进他衣襟掏出一个荷包来,打开看了看,就只有两张百两的银票和一点碎银子,才满意道:“回头每月多给你十两银子吧,但你不准随意挥霍。”
    “十两,那能挥霍得起来吗?”杭天曜咂舌,他们俩明面上的收入就只有每月的月例银子,不过他上次出远门回来后交给了她一个锦盒,里边整整五万两的银票,当时把她吓了一跳,也没敢用,收在隐蔽的地方。平时家中的用度就随意放在房里的黑漆柜子里,谁要用自己拿,不过杭天曜似乎从没有从里边取过银子。
    两人说着闲话,风荷居然歪在他身上睡着了,他不由好气又心疼,将她轻轻安置在床上,自己也去梳洗了上床。
    第三日,叶嬷嬷拿了账本来给风荷报账,还带来了半夏庄那边送来的新鲜瓜果。叶舒小两口昨儿傍晚进的京,彼时庄子里正是最忙的时候,就托了叶嬷嬷一并送进来,他们俩一早就赶回了庄子里。
    丹姐儿也在,亲自学着做了一样糕点来感谢她那日为慎哥儿出头,一大一小研究着七月里太妃寿辰送什么礼好。
    听是叶嬷嬷,风荷忙命快请,让了叶嬷嬷坐。
    叶嬷嬷穿着簇新的绛紫色夏衫,整个人打扮的清清爽爽,看着都年轻了几岁,喜笑颜开提着一个石青色素面的绸包袱进来,身后跟着一个恬静的小丫头,梳着双丫髻,一身青色的衣裙儿。
    风荷略微一想,就知这小丫头是沈征的女儿,便招手让她上前,那丫头也不惧,依礼上前行礼。
    问她名姓,她笑着露出两颗小虎牙:“因我是杏花开时生的,我爹娘就叫我杏儿。”看来在家中颇受宠爱,规矩学得并不好,都忘了要自称奴婢。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脸色一苦,轻轻道:“是奴婢,少夫人。”
    风荷看得好笑,也不与她计较,让沉烟赏了见面礼,才与叶嬷嬷道:“嬷嬷这些日子辛苦了。”
    叶嬷嬷精神头很好,打开包袱取出两本账本,笑道:“少夫人信任我们将如此大事托付了,岂敢不尽心。而且有什么苦的,少夫人瞧着,吃好睡好。这是这两日的流水账,他爹说第一日除去本钱赚了一百二十两七钱,第二日少些,也有九十八两,照这样下去,一年能有不小收益。”
    “这么多?”风荷满打满算以为有五六十两,不想比她预计的多了一大截,看来她真是小看京城子弟们的纨绔了,一个个花钱大手大脚,丝毫不放在心上。但她犹有些不放心,敛了笑意问道:“前日你们爷也去了,他花了多少银子?”
    叶嬷嬷一听就笑了起来,眼里有戏谑之色:“少夫人多虑了,少爷一两银子也没花,他们吃茶是嘉郡王世子做得东道,并没少爷什么事。”
    风荷亦有些赧然,讪讪着咬着唇角:“我也是怕他给我强撑面子嘛。”
    丹姐儿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掩着嘴角道:“难怪曾祖母总与我说别人是万万管不住四叔的,只有四婶娘能担得起来,我今儿算是服了这话。”
    “小小年纪,懂得不少。”风荷被说了一个大红脸,拧了拧丹姐儿的脸颊。
    丹姐儿忙往后躲了躲,嘻嘻道:“曾祖母让我多跟着四婶娘学,我自然要多多关注。”
    风荷放过了她,扶正头上的珠花,对叶嬷嬷道:“往后每半月送账本过来给我翻翻就好,平日的小事就让叶叔看着办,我对这些也不通,只等着收银子就好。”
    叶嬷嬷知她这话是真心,并不推辞:“若有大事拿不定主意的,我们再来请示少夫人。还有就是,半夏庄里送来了今年头一茬的瓜果,还有乡下的几样野菜,都在后门口等着少夫人的指示呢。”
    风荷前几日就得到庄子里送来的消息,也不奇怪,猜想他们还要过几天才来,忙道:“那叶舒姐姐呢,如何不见她的人?”
    “今年多了一个庄子,事情一下就多了起来,他们放心不下,一早就赶着出城了,让我代他们给少夫人磕头,说是等到收完这一季的瓜果,再来给少夫人请安。”说着,叶嬷嬷就要起身磕头。
    风荷赶紧拉住了她,嗔道:“嬷嬷还当真不成,”她又回头对沉烟道:“去后门口将东西领进来,赏赶车的每人一吊钱。”
    叶嬷嬷闻言,又加了一句:“有六七个大篓子呢,怕是要多叫几个粗使的婆子过去。”
    沉烟笑着应下,点了几个院里干粗活的婆子去了后门。
    一会,东西送了进来,四篓子又大又圆的西瓜,皮色青绿泛光,还有两篓子各样蔬菜,都是新鲜摘下的,绿油油的。
    风荷看过之后,让人分了五份一样大小的,一份送去董家,一份送去曲家,一份给临江苑的尝个鲜,两份留着自己吃。叶嬷嬷出去时,又叫了一个二门外的小厮,给她提着四个大西瓜。
    待办完这些,都是午饭的时辰了,风荷传了厨房的,让她们把饭菜送去太妃那边,她要和太妃一起用,做了几样送来的新鲜菜蔬。
    太妃吃得很喜欢,直夸好。又夸她庄子里产的西瓜甜,汁水多。
    风荷一面服侍太妃漱口,一面脆生生道:“孙媳庄子里盖了几间房,想着祖母什么时候在府里呆闷了,咱们就一起出去走走,散散心。”
    “哦,你这主意好,乡下有乡下的好处,我看现在天气热,等到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秋高气爽,咱们就去庄子里吃螃蟹,也热闹几天。”太妃年轻时爱玩,如今老了,行动不便,府里呆得久了闷得慌,想趁着还能行动出去看看,不然就没机会了。
    风荷见太妃高兴,越发凑趣:“祖母这样说,就是同意了,那孙媳让他们早先预备着,收拾出几间干净的屋子来,可不许丢了孙媳的脸面。”
    太妃扶着她肩膀起来散步,笑骂着:“瞧把你兴头的,还有几个月呢,急什么。”
    “孙媳难得有机会孝顺祖母,自然要加倍小心,回头祖母不满意还当孙媳小气,藏私。”她嘟着嘴,一副小女儿情态。
    这半年多来,太妃一直很关注风荷的动静,对她极为满意,心下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没头没脑令丫鬟去请了王爷王妃大少夫人杭天曜过来,她有话要说。
    风荷不知太妃有什么吩咐,也不敢多问,仍然乖巧的伺候着。
    太妃抚摸着她的面颊,语重心长的问道:“你就不问问祖母为何要叫了你父王母妃等人过来?”
    她笑着偎到太妃胳膊上,声音俏丽平和:“既然祖母一回会说,我何必再问,白累得祖母多说一遍。”
    “真不知老四怎么娶了你这个丫头,一点都不像咱们杭家人的脾性,偏偏就合我胃口。”太妃听得喜欢,看着她的目光越发带了三分爱怜。
    几人来得都很快,最先到的是大少夫人,一贯的沉静温厚,接着是王妃与王爷,杭天曜是最后到的。
    王爷亲自扶了太妃上座,笑问道:“母妃把我们叫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太妃摆手让大家都坐,徐徐扫过众人,叹道:“这件事本来几年前就该办的,但老四一直没娶媳妇,我便耽搁了下来,如今我看老四娶了媳妇,成熟起来,他媳妇又是我放心的,是把事情交代一下的时候了。”
    旁人不解,王爷却是听出几分滋味来了,太妃没叫老三小五一家,反而叫了刘氏,老四,定是与华欣有关之事了。华欣走了二十年,与她有牵连的怕是她当年留下的那些嫁妆了,是该分给两个孩子们了。
    王妃脸色一变,隐隐猜到些许,没有开口。
    太妃继续道:“华欣走了二十一年,老四长大成人,她在地下应该欣慰了。她来我们家时,有不少的嫁妆,如今都由我收着,与她料理。孩子们都大了,我也不可能给他们照应一辈子,就分了吧,往后如何你们自己看着办,是好是歹都是你们自己的东西。”她说着,向周嬷嬷伸出手去,周嬷嬷恭恭敬敬奉上一本账本。
    太妃接在手里,没看,直接递给了王爷道:“你打开看看吧。”
    王爷忙道:“母妃照应的自然没错,儿子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妃笑着摇头道:“虽如此说,就由你念一遍吧,哪些给老大媳妇,哪些给老四,大家心里有个数。”
    刘氏一听,慌得跪下道:“祖母,孙媳不敢。大爷他既然不在了,四叔是母妃唯一的血脉,就交给四叔吧,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习俗上而言,刘氏可以分,但她无夫无子,一切开销都是公中的,要这笔银子本没多大用处。
    杭天曜不说话,看了风荷一眼,风荷会意,一同跪下道:“这是先人留给儿女们的一点念想,我们不敢辞,不过大嫂那份理应她得,若大嫂不要我们也绝不敢要。”
    刘氏发怔,眼里含了泪,只是轻唤了一句“四弟妹”。杭家总算是有德人家,以她的尴尬情形,别的婆婆长辈只怕见了她不恨已经不错了,毕竟她嫁过来不到一年大爷就去了,一个克夫的帽子逃不掉。好在太妃仁慈,这些年待她一如既往,有别的妯娌的绝不会少了她的,她心中很是感激。
    太妃点头赞道:“你四弟妹说得对,长者赐不能辞,何况这是你应得的。王爷,念吧。”
    嫁妆很多,两份单子,念了有一刻钟才念完。给刘氏与给杭天曜夫妻的差不多,不分厚薄。
    念完之后,太妃方道:“我在年前就整理了出来,分了两份。那两个庄子都距离不近,老大媳妇一个女子的不便料理,我就作主全部给了老四,折合银子两万两,所以老大媳妇现银多了两万两。其余的,有的能估价有的难以估出来,我也是大概算了算,两边各一半。你们若有哪儿不服气,就这会子与我说清楚,免得以后不安宁。”
    分下来,杭天曜得了两万四千银子,店铺两家,庄子两个,四进宅子一座,家具古董金银珠宝衣料首饰若干。刘氏少了庄子,多了两万银票,宅子是个三进的,但有三家铺子。
    三人都是异口同声道:“遵照祖母的就很好。”
    太妃满意的点点头,又看着王爷王妃问:“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两人也没有意见,先王妃的嫁妆就这样分了。
    从太妃院里出来,杭天曜一直很沉默,握着风荷的手有些紧。
    他是想起自己母亲了吧,或许那时候他太小没有多少记忆,但是母亲的怀抱音容笑貌总是先天的一般,让你无法忘记。风荷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望着他沉俊的面容出神,却不料没看脚下,绊在了台阶上吓得她猛然惊呼“哎哟”。
    杭天曜扶住了她的腰,露出温和的笑容,一双眼睛清澈明亮,说道:“傻瓜,这么不小心。”
    风荷索性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看着地面低低道:“谁让你不看着我。”
    “我以后都看着你好不好?永远看着你。”他眼里有释然的笑意。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有逼你,从现在开始,你只可以看我一个人。”风荷笑得单纯,粉红的唇在他鼻尖印上一吻。
    渺茫遥远的记忆因她的吻而渐渐消散,不堪回首的岁月也成了前世,他只想留住她,留住那样美好温婉的感觉。他附在她耳边,低笑道:“娘子,我们前边有两个丫鬟,我们后边有四个丫鬟,现在还有一个丫鬟在往这里跑。”
    唰的一下,风荷被烫了一般跳开去,眼角余光扫过那些眼观鼻鼻观心的丫鬟,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脖颈里耳根后,急得想哭。全被人看见了,她的脸是没处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