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亲王世子妃果真用了晚饭才回去,而五少爷直到入夜才回来。不知是因他回的晚还是身子不舒服,蒋氏发了一通脾气,还把他撵到了书房去,当然这是人家小夫妻之间的事,外人并没有听说。
    屋子里昏黄的烛光明明暗暗,映衬得蒋氏苍白的脸越发惨白,她靠在床头嘤嘤哭泣。
    赵嬷嬷既心疼又无奈,虽知自己只是个下人,终究忍不住开口劝道:“大小姐才劝了少夫人半日,少夫人怎么就忘了呢。如今咱们没了孩子,正该好好抓住少爷的心,如何反把他赶出去了呢。自少夫人进了杭家门至今,少爷待少夫人尊重体贴那是没得说的,连一个通房妾室都没有,少夫人为何还与少爷呕气呢。
    少夫人心里难受嬷嬷明白,可行事还要多多过虑后果呢。眼下王妃少爷怜惜少夫人受了委屈,事事依顺着,只是未必没有一点疙瘩,若将来有个好歹,想起今日之事那就是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呢。”
    蒋氏听了,止了哭泣,却犹有些不忿:“嬷嬷,你没听见,你知他今儿怎生这么晚回来,那是他舅舅留着他说话。说话倒也罢了,不该撺掇着他纳妾,什么三五年内没有子嗣是为不孝,什么怕我身子不好太过劳累,分明都是借口。他们就是担心没有子嗣耽误了他前程,就不顾我了,嬷嬷你说,我在他们家受了这些伤痛算得了什么。”
    赵嬷嬷原先就猜到了是为着这种事,蒋氏夫妻成婚一年多,正是你恩我爱情浓时,蒋氏没有主动开口往房里放人,杭天睿也没有说话。可是这次发生了这样大事,杭家不可能背地里没有旁的心思,一来着急要等三五年,二来担忧蒋氏肚子不争气,总会有个成算。这会子虽不提,估计也等不了多久,长则一年短则几月,必有动静。
    像杭家这样的人家,纳个一二房妾室算得了什么,四少爷有整整五个妾室呢,便是三少爷亦有一个姨娘。当时蒋氏刚怀孕时,赵嬷嬷以为杭家会趁机往五少爷房里放人,不想他们居然没有,但以后就说不准了。杭家嫡系的香火,可是一直不旺呢。
    但赵嬷嬷不敢此时火上浇油,只得缓缓劝解:“少夫人都说了那是魏平侯府的意思,五少爷并没有这个想头,少夫人正该与他齐心协力,岂能先把他惹恼了呢。五少爷一怒之下真的纳了妾室通房的,那时候少夫人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蒋氏虽然将人撵了,心里未尝没有一点悔意,只是拉不下那个脸来。杭天睿性子温和,凡事都能听她的话,两人门当户对才貌相当,确有一点真情意,不然蒋氏也不会迁怒于他,实在是心里没把他当了外人。
    彼时听赵嬷嬷一说,也是满心放不下的,欲待使个人去请他回来又不好意思,扭捏着不肯言语。
    赵嬷嬷忖度她的心意,笑着转身出门吩咐人去请少爷回来,再看蒋氏红了脸低着头只作没听见,就知成了。
    谁知今儿却是怪了,丫鬟去了小书房,杭天睿竟然不在,但灯烛是亮着的。
    蒋氏一听,几分不快再次浮上心头,计较起来。他们院里的丫鬟,都是她或者赵嬷嬷亲自挑选留下的,俱是容貌寻常敦厚老实的,连那伶俐清秀得都少见。只有一个她娘家陪嫁来的丫鬟生得不错,名唤新绿,是她母亲特意给她作通房用的,以蒋氏的脾气不到最后关头是不会用她的。是以一到杭家,新绿就被蒋氏冷冻在了针线房,等闲不用她伺候跟前,五少爷连面都未照过几次。
    她本就不痛快,难免疑神疑鬼起来,又怕杭天睿被人勾引了去,又不想自己弄错了,闹了笑话出来。就咬牙在房里等着前头的消息,这越心急时间过得越慢,半个时辰好比一天一夜那般漫长,蒋氏终于坐不住了,喝命丫鬟满院子找寻杭天睿。
    流莺阁就那么点大,根本不用找,杭天睿显然是不在院子里边。
    这一来,蒋氏手足无措起来,若闹哄哄去找人,必定闹得整个杭家都听说了,她没脸,王妃也会对她不满意。不去找,她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可怜巴巴望着赵嬷嬷。
    赵嬷嬷心中也是惊讶,五少爷是个顾家的男子,很少有三更半夜不归家的先例,至少也会送个信回来,难不成真是气大了?但焦急是无用的,尤其蒋氏不能操心太过,她强笑着劝道:“或许少爷被王爷娘娘叫去了也说不定,只怕很快就会回来,少夫人快歇了吧,少爷一回来管保先过来跟你赔不是呢。”
    “嬷嬷,你也不用哄我,倘若是父王母妃使人请去的,院门前的婆子们一定会回到我这里来,定是他自己出去的。”蒋氏一面说着,禁不住滚下泪来,她这些日子确实伤心太过,对杭天睿难免有些声气不好的时候,如果因此而使夫妻离心,她并不愿意。
    “少夫人悬心,不如让丫鬟们出去暗暗寻一寻?”赵嬷嬷其实不赞同这个主意,事情闹大了,吃亏的总是做人媳妇的。蒋氏在杭家的日子看着风光,实则一般,她在太妃面前没有董风荷受宠,而王妃的心思不是常人能猜到的,而且儿子媳妇间,她必是选择儿子的。
    “我看,还是算了吧。我再等等。”蒋氏一急,反而恢复了几分理智,明白此刻不是胡闹的时候,勉强按下了满腹的委屈。
    不说蒋氏这边忧心忡忡,只说杭天睿其人,他上有严父慈母,下有娇妻,生在富贵窝中,心性单纯没有主见,凡事都由长辈替他做主。此去魏平侯府,魏平侯破例问了他几句内院中事,他自是一一回答的,却没想到自己舅舅会存了那样的心意。
    纳妾?纳妾?这种事他看得多了,并不以为意,自己倒是还没有起过心思,也没把魏平侯的话放到心上去,只是当做笑话说给蒋氏听。谁料蒋氏会大怒,又哭又闹的,甚至一气之下把他赶出了房门。
    他锦绣堆中长大,除了偶尔王爷说他几句,还没人敢当面斥责他呢。过去与蒋氏嬉闹间也会被蒋氏无意笑骂几句,只当是闺房之乐,很没当回事,今日听来却不大乐意。
    别说杭家了,就是那寻常百姓家中,凡是有几个闲钱的,就爱纳个妾买个丫鬟的,富贵人家更是不消说了,谁没有三妻四妾的。他于这些上本不甚在意,又当蒋氏是个贤惠大方的,不意她会为了他人一句戏言就那样大闹,太不给他留点脸面了,不免存了气恼于心,就出了院门闲走。
    恰好遇见杭天曜与风荷从太妃那边回去,就上前问了好。
    杭天曜看他气色不大对,有心一探究竟,笑问道:“五弟用过饭了不曾?这么晚去哪?”
    杭天睿被他说得一愣,他只是漫无目的走着,原来走到太妃后院后头去了,讪讪道:“用过了,许久没与四哥说话,三哥又忙着,什么时候咱兄弟一起聚聚。”
    “这有何难,你若不急,咱们这就叫人去请了三哥过来,一同去我院里,小酌几杯。初夏的天气一到晚间就凉爽得很,咱们正好迎风对月,反正长夜无聊。”杭天曜清楚杭天睿身上没有什么秘密,但他是王妃的亲儿子,是一个极好用的筹码。他对杭天睿的感觉,说是兄弟吧太过陌生,说是普通人吧他们始终有血缘纠葛,不是轻易能了断的。
    杭天睿正在气头上,倒是乐意跟杭天曜吃酒打发时间,又见风荷也在,怕打搅了他们夫妻,就推拒道:“时辰不早,还是改日吧,四哥与四嫂也要歇了吧。”
    风荷一眼就看出杭天睿眉目下的郁结,便温柔笑着:“这才戌时二刻,歇息还早着呢。何况大家都在一块住着,几步路的距离而已,就怕我们院里没有什么好招待五弟的东西。”
    杭天睿忙摆手笑道:“自家兄弟,这是怎么说得,四哥既有雅兴,就一起喝一杯何妨。”
    杭天曜笑着邀他前行,又命下人去临湘榭请杭天瑾一起过来。
    风荷让人直接在院里摆了一个黄花梨木的小圆桌,厨房上了清淡的酒菜上来,不过一盏茶功夫,杭天瑾就到了。
    他穿着家常的月白杭绸夏衫,手中一柄檀香木的折扇,神色间有淡淡的疲倦之色,估计院中没个女主人确实不方便,还有两个孩子要操心,见了三人露出温和的笑容。风荷原以为他不会来,愣了半刻,即刻命人上杯盏。
    兄弟三人一处住着,但已经有许久不曾这样一块坐下来吃酒赏月。虽说是赏月,不过一弯新月,无甚可赏处,借个名头罢了。
    院子里点了几个明亮的琉璃灯,一点也不显暗。风荷将一切安顿停当,笑着告辞:“三哥五弟慢饮,我有事不多陪了。”一家子骨肉,女子依然不好与男子同桌而饮。
    也不知道兄弟三人说些什么,直喝到亥时才散,风荷时不时听见前院传来笑语声。
    杭天曜回房时,风荷已经沐浴好换了浅紫色的薄纱睡衣,卸了钗环坐在床头看书。
    杭天曜吃得不少,身上酒味颇浓,香而醇,闻了使人绵绵软发晕。他笑着一把扑到了床上,双手环住风荷的腰,嘟囔道:“娘子这回还不睡,可是等我?”
    风荷闻不惯酒味,偏了头躲着,推他道:“先去梳洗了再来,我让她们给你备着热水呢,这个时候去水温最好,不冷不烫。”
    杭天曜知她的癖性,也不与她厮缠,摇摇晃晃去了净房,传来哗哗的水声。
    天气微热,杭天曜不耐烦穿什么寝衣,下身搭了条绸布遮住了重要地方,就赤裸着身子进来了。风荷抬头看到他这番形容,脸上热辣辣的红了,赶忙低头,口中啐道:“还不穿了衣裳再过来,像什么话。”
    “这有什么,房子里只有娘子与我两人,难道还有外人看了去不成,若说娘子的话,连我的人都是娘子的,看几眼又有何妨。”他望着烛光下娇媚晕红的粉颊,很想上去咬一口,不管不顾走近前来,夺了风荷手中的书,直接跳上了床。
    风荷纤腰被他紧紧搂住,愈加燥热,气息有些不稳起来,忙敛声道:“爷,我口渴,想喝水。”
    杭天曜与她挨着坐着,环着她的腰,还没来得及有其余动作,就听到了她这句话,忍不住失笑出声:“娘子莫非饥渴了?”
    “你,你胡说,我才没有,我是渴了但我不饿。你要不要去给我倒茶,你不去我自己去。”风荷想不到杭天曜会说出这么露骨的话来,又羞又恼,脸已经红得似苹果,沁出了汗。
    “好,我胡说,娘子你等等,我下去给你拿。”他宠溺地亲了亲风荷唇瓣,起身下床。
    屋子里有在汤婆子里温着的茶水,杭天曜取了杯子,头遍水倒了,第二杯才送到风荷唇边,风荷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就摇头不要了,剩下的被杭天曜一口喝尽了。
    他方上床,风荷就抢着开口道:“都与三哥五弟说些什么呢,我听着你们聊得不错啊。”
    “那是啊,他们一个愁烦着三嫂归期寥寥,一个郁闷着五弟妹脾气渐长,正是需要人诉说的时候呢,哪儿还搁得住我几句话掏心掏肺的,吃得越多说得越多。”他揽了风荷一起躺下,将她的头抱在自己臂弯里,轻轻摩擦着她胸前的肌肤。
    风荷被他说得好气又好笑,凑近他耳朵笑道:“那你都说了哪些掏心掏肺的话,是不是与他们传授多纳几房妾室的好处来了?”
    昏暗的光线透过帐幔射进来,只有斑斑驳驳的影子,还有隐约的亮光,杭天曜看到风荷胸前的衣襟散了开来,露出一半雪白的酥胸与肩膀,细腻如玉,香艳旖旎,不由喘了粗气,强道:“自然不是,我只是向他们诉说了一番娘子你的大方体贴温柔宽厚,把他们都说得无比唏嘘,话中无不羡慕我娶了个好娘子呢。”